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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芝说道:“你是可以强打精神,可是眼睛里的红血丝的骗不了人的。”顿了顿,安芝说道:“我才发现,你是有事业的人呢。”
雄辉看了安芝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倒不是公司的事……姜靳修当年是住在府上吗?”
安芝一怔,随即想到琦君对姜靳修的一厢情愿,只怕两个人是闹出了什么矛盾,更甚者是出了什么事情?
安芝想了想,说道:“是,靳修表哥是我们太太表妹的儿子,他在北平上高中的时候是住在我家的,到了大学,不在学校的时候,十有七八是在我家。”
雄辉眉头渐渐又聚在一起的趋势:“我那个糊涂妹妹当初还去找过你,她的心思你肯定猜得到。姜靳修现在在女中教书,我妹妹有一次趁学校活动混进去,就发现他和一个女学生谈恋爱了,气得差点就在学校闹起来。姜靳修倒不算很笨,陪着不是把人哄回家,到底也不能给个解释。琦君现在气得不轻,昨天我就是在处理这档子事。”
安芝在犹豫着要不要把靳修在北平和妓啊女殉情的事情说出来,想想雄辉早就不看好那两个人,现在又闹成这样,就算不说,他也一样会坚定地站在靳修的对立面。
雄辉说道:“这事儿你知道了,小心些,不要往姜家那边走。你和方家姜家都有联系,夹在中间不好,万一叫心眼小的人误会,总是难防。”
安芝点点头,又问道:“你要怎么解决这事儿呢?琦君未必是那么容易回心转意的呀。”
雄辉说道:“我这个妹妹是被疼坏了,父母宠,哥哥们也宠,就没有她不顺心的事情。说来也奇怪,她怎么就那么喜欢姜靳修。”
安芝忍不住想笑,问道:“你和他又有多熟悉,要这么讨厌他呢?”
雄辉说道:“他去北平求学那么多年,也不曾给我妹妹一个准确的意思。我妹妹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明白却也不给一个回应,叫我妹妹白白为他浪费心神。”
安芝看着前方,说道:“那么,雪珊呢?”
雄辉听出她有些吃味的意思,因为妹妹烦躁的心情竟有舒缓,甚至还觉得刚才有些小别扭情绪的话像一只温柔的手,顺着他的毛捋着,怎么就那么舒服,他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放心,她想开了,就算想不开,也该死心了。”
安芝叹了口气,说道:“但愿琦君能早些看透,你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跟我说一声,我们就不用出来了。你是未必有心情看电影的。”
雄辉说道:“我们一早约好的,而且琦君被我们全家说了一晚上,现在正睡着呢,晚上回去晾她一天,让她自己想去。再说,”雄辉嘴角有了些笑意:“我盼今天也盼得厉害呢。”
安芝脸一红,既不看他,也不多说什么。两个人在剧院看完了《姊妹花》,便在附近的西点餐厅要了两份点心,天南海北聊起来。雄辉一会儿叫安芝的名字,一会儿叫六小姐,一会儿叫密斯周,称呼倒是极热闹。安芝偶尔觉得奇怪,久了也不在意。
一会儿,安芝说道:“密斯特方,早些时候真没有看出来,你竟然是个活泼的人。”
雄辉忍住笑意,说道:“我也是个异类了,从小父母就是爱静的人,后来到德国留学,那个国家是出了名的严谨,我又学机械工程,更是枯燥严肃。等我回了国开办事业,又不能和官员商人开玩笑。我也算是戴着面具生活了。”
安芝啜了一口红茶,忍不住说道:“可是性格外向的男子容易给人轻浮的印象。”
雄辉听到这里,眉毛动了动,继而微笑道:“别人怎么看倒没什么,你不这么想就好。”
安芝有些难为情,还是厚着脸皮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这么想呢?”
雄辉想了想,郑重说道:“你要是觉得我是轻浮的人,只怕都不愿意理我,何况喝红茶呼?”
安芝忍住笑意,端起茶杯要喝,却怕自己会笑出来呛着,便端着茶杯在嘴边,许久也不喝。最后,她没有喝便放下杯子,想说什么,又觉得连不上他的上一句话。又忍不住对着窗外笑,雄辉也跟着微笑起来,晶亮的眼睛能映出安芝的影子来。
95、山陵崩塌公馆四散
笑了一阵,雄辉说道:“对了汪女士要扩建她的咖啡屋,想问问你有什么建议?”
安芝怔住,说道:“我一个足不出户的学生,哪里有什么建议呢?”
雄辉笑道:“我也问汪女士来着,她说你出身世家,什么都是讲究的,又恨细心,但凡是你满意了,别人想来也不会有多挑剔。我一想也有道理,汪女士手上那间咖啡屋本来就是为了给有钱的学生提供一个去处,来的客人品味爱好应该与你差不多。”
说到这里,雄辉忍不住摸摸鼻子:“我跟你已经不是一国的了,这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安芝觉得他言语间颇有些失落。
安芝忍住笑意,说道:“汪女士家世显赫品位不凡,她哪里还需要我提什么建议呢?”
雄辉忙说道:“这是个机会,她那间咖啡屋别看小,倒能赚些钱的,依我看,不出两年一定做大,你趁这次入了股,也是不小一笔收入。”
安芝问道:“我为什么要入股?”
雄辉说道:“这是个赚钱的法子啊!你想要在社会上自立,自然要有些进项。你还是个学生,社会关系简单得很,要自己做出什么来实在不容易。不过……”雄辉顿住,想了想,说道:“你若想自己做些事业,我虽然不是很认同,也会尽全力帮你。”
安芝脸上微红,说道:“我并不需要你帮忙,如果我真的要做什么,并不需要你跑前跑后。我们关系即使再亲近,也没有这样劳烦你的道理。再者说,汪女士哪里是愁钱的人呢?她自己不缺钱,自然不用我入股的。”
雄辉还是微笑着,说道:“汪女士是不缺钱的,然而这间咖啡馆本来是她闲着弄出来玩儿的。她刚来上海时还和凌月出合伙办过服装公司,这种事情总是和朋友在一起做有意思。汪女士也有心请你加入的,凌月出现在深居简出,吕先生也出了家,她的至交好友都不常见面了,心里难免寂寞,你和她投缘,她是很希望能和你做朋友的。”
安芝忙说道:“我何德何能,结交先生已经是很荣幸的了,再说,我与先生也只是几面之缘,难道能和她投缘到让她起了倾盖之交的意思吗?”
雄辉说道:“你们女子交朋友的想法我并不能明白,但是我早说过,我要是第一眼看着喜欢,以后只能越看越喜欢,全世界说她不好,我也只觉得她好。”
安芝端起杯子,想了想,说道:“这倒教被喜欢的人惶恐不安了。”
雄辉叹口气说道:“不如你去问问汪先生去?我只知道她少年丧母,后来的太太对她也不是很好。”
安芝明白他提这个是要暗示汪曼云关心自己的原因,又不愿意点破她的处境,便不在乎地微笑道:“我这点身世没有什么可忌讳的,这么多年了,也不再觉得伤心,你大可以不必这么小心。”
雄辉看着安芝,迟疑了一下,伸手握住她的手,温暖干燥的大手覆在安芝手背上,传来阵阵热气。
安芝说道:“既然先生有这个意思,我自然随她的心意就是了。”
雄辉送安芝回周公馆时是下午五点钟,天已经有些昏黄。安芝请雄辉进去坐坐,算是一种关系的公开。雄辉陪着安芝刚进门,就看见走廊上走过一个行色匆匆的老妈子,安芝心里一紧,看了看雄辉,便快步走进老太太屋里。
果然不出所料,屋里有医生,看护妇,床边坐着青姨和几房太太们。再看床上老太太,双目紧闭,脸色青黄。
安芝身上都开始发抖,颤着音说道:“老太太这是……”
三太太红着眼圈,走了过来,说道:“今儿早上老太太突然喊疼,一会儿就认不得人了,医生都说……”说着,掏出帕子捂着脸,语气哽咽:“老太太的大限,只怕就是这几天了。”
安芝咬着嘴唇,走到床边:“奶奶。”
“奶奶”这个称呼,安芝在和老太太单独相处时说过,她这一声,倒教老太太有了点反应。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眼睛成了一条缝,手朝着安芝的方向伸着。安芝忙抓住老太太的手,那微胖的手竟是冰凉的,指甲也是苍白不见一点粉色。
老太太的反应引起众人一片慌乱,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又毫无知觉地躺下,屋里才安静了下来。家里的几位老爷都开始忙活老太太的身后事,周公馆的人越来越多,都忙忙碌碌着。年前老太太的棺木寿衣就已经准备好,此时虽然忙碌却并不慌张。
老太太喘气越来越沉重,到了第二天清晨,安芝都一直抓着老太太的手。大太太劝道:“你先回去睡一会儿吧,哪有这么守着的呢!”
安芝眼睛通红,说道:“大太太,我不困。”
大太太瞧瞧韩氏,说道:“你也得替你们太太想想,她是儿媳妇,你是孙女。你都守着老太太,她哪有休息的道理?可是要一直跟你陪着老太太,她上年纪的人扛不住啊。”
安芝心里一凛,这个时候得罪三太太,总是不太明智。若是叫三太太觉得,自己更看重老太太,而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往后的日子,难免吃亏。
犹豫了一下,安芝说道:“太太,您还是快回去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替您。”
三太太也是一脸忧色,说道:“不忙,我一个做儿媳妇的,应该守着老太太的。”说着,颇有深意地看了安芝一眼。
安芝咬着下唇,两个人互视却沉默着,最终,安芝一咬牙站了起来,说道:“太太也别累坏了……”才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蹲在三太太面前说道:“太太,我知道老太太器重您,您心里感念老太太,可是您该做的都做了,这么强撑着,于老太太未必有什么帮助,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不落忍。”说着,眼圈也红了。
韩氏叹了口气,说道:“还是你明白我的心,可是老太太病成这样,我哪能……”
安芝忙说道:“我帮您照看着,往后几位太太还有的忙呢,怎么能在这会儿就累坏身子呢!”
大太太也觉得有理,劝三太太说道:“也是,你从昨儿一早就守着,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我们这里数你当家久,你若是累坏了,哪里了得?”
韩氏经不住劝,一会儿便起身到旁边客房里睡下。安芝依旧守着老太太。然而她也是一天一夜没合眼,凑合着吃罢了午饭,便有些昏昏欲睡。朦胧间,看见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嘴里叹着气说道:“我活了几十年,临走却要受这样的折磨。”
安芝想安慰老太太几句,却说不出话来,这感觉实在难受,安芝使尽了全力想要冲破这不知名的束缚,一挣扎醒了过来,却发觉老太太的手更加冰凉。
安芝此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她试探地摸着老太太的手腕,感觉不到丝毫脉动。颤抖的手伸到老太太鼻间,旁边大老爷见她的样子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难道……”
安芝说不出心里的滋味,眼泪真的是喷涌而出,一滴又一滴,大老爷有些急:“老太太她?”
“奶奶……”安芝跪在床前,趴在老太太床边哭了起来。此时已经有人听见动静跑进来,见状都跟着哭起来,慢慢的,痛哭的声音传遍周公馆。一会儿功夫,老太太的四个儿媳妇都趴在老太太床前失声痛哭,身边就有老妈子,亲戚邻居的太太们劝说,老爷们忍着悲痛也要劝解一番。
安芝被挤到一边,却流不出眼泪来。觉得实在突然,仿佛自己就置身事外,眼前的事情都像电影一样,是假的。她愣愣地看着青姨含泪帮老太太换上寿衣,又看见众人小心翼翼把老太太抬出屋子。等她走到外面,已经是满屋缟素。
安芝慢慢走到楼梯口,从左边看到右边,又从右边看到左边,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突然间,她的手腕被抓住,一转身就看见雄辉站在面前,一脸焦急。
虽然早就知道老太太已然是不治,可是心里做好准备并不代表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不伤心。安芝眼泪才算是彻底释放,哭着说道:“老太太没了……”
周围人来人往,各忙各的,雄辉心头也跟着疼,想着把她抱到怀里软语安慰一番,却还是碍着众人的眼线,只是紧紧握着安芝的手,沉默了半天,才一字一顿说道:“还有我。”
安芝低着头,眼泪就掉在地毯上。
接着是报丧,入殓,守灵,到最后出殡落葬,整整忙了十来天。老太太生前有话,不能大操大办,虽然有所收敛,还是很郑重风光。葬礼结束,送走两位姑太太的当天晚上,周家便在十三老太爷和姜老太太的见证下将早就分配好的财产正式交给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