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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春-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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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小桃花看了戏,心情极好。晃了晃头,给萧满伊甩了一脸水珠子。
萧伊人惊得叫唤,扬开白绒扇就往她方向一扇,一蓬雪粒子如撒盐,忽而往南霜脸上拂去。
南小桃花急忙闭眼,雪粒子黏在她的睫毛眉梢,样子着实令人好笑。
萧满伊笑得正欢,忽听到身后叶儒唤自己。她转过身去,叶儒此时已换了装,披了件暗色斗篷朝她走来,见了二人,微微施礼道:“伊儿与南姑娘要走?”
萧满伊笑道:“本想与你道个别,可见天太晚了,”见着叶儒面有不舍之意,萧满伊又安慰他说,“我二人的住处离这儿不远,日后仍旧常来。”
叶儒微微愣住,神色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须臾又问:“伊儿住哪里,不若再留一时,待会儿我遣人送你二人回去。”
瞧见叶儒如此挽留,萧满伊再推诿便有些说不过去。可此时天已近晚,虽若被于桓之发现自己与南霜偷溜了出来,也不知第二日这小魔头会作何反应。
正在两难之际,旁边南小桃花忽然说了句:“叶公子,我瞅着你是瞧上她了。”
南霜的语速极慢,语气极为平静,话里话外不待一分一毫的戏谑,反而极其认真。她瞧着叶儒吃惊地看向自己,继而又抬手指着他的眼,耐心解释道:“我是从你的眼里瞅出来的。”
“啪”一声响,萧满伊抬手就在南小桃花手上拍了一小掌,回头正欲解释,却又瞧见叶儒抬目望着漫天的雪,喉结上下动了几下。
这场景怎生得好?屋后埋了银子,墙上写了大字,曰: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儒的脸色犹带一抹疏红,语气极不自在,吞了口唾沫,像是咽了几句话,只留着台面上的亮堂言语:“我与伊儿自小一起长大,有的是兄妹情谊。”
看了出折柳戏,南小桃花今日茅塞顿开,郁结忽解,她直感九万里风鹏正举,领悟力蹭蹭直窜。看穿了叶儒想敷衍过关,南霜也不言语,她眨巴着眼,嘿嘿直乐。
萧满伊在心里叹:养虎为患啊养虎为患。
三人正僵着,青青楼里又走出几人。为首一人年届中旬,锦袍博带,狐裘氅衣,身后两名小厮亦是目露精光。见着叶儒,这狐裘男猥琐笑笑,朝叶儒勾了勾手指。
萧满伊晓得这样的事。戏园子的看客,有人专好男风,面相好扮青衣的戏子,若被哪位有钱有势的看客相中,便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叶儒神色一愣,莫奈何地叹了口气,对萧满伊苦涩笑笑:“也好,天晚了,你先回吧。”
萧满伊本想说什么,可此间状况,自己留久了也尴尬,遂点了点头,拉着南霜匆匆离开。
方走了几步,却听身后叶儒闷哼一声,再回过头时,只见他已倒在地上,两名小厮哼哼笑着要走近对他施以拳脚,而那个狐裘男,只是面色冷然地立在原地。
萧满伊正要上前阻止,却忽被南小桃花拉住,压低声音了声:“别去。”
此刻叶儒也偏过头来,眼神无奈苦涩,却又有一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萧满伊咬了咬唇,便回过身离去了,不管身后发出怎样的响动,亦没有回头。
倒是南小桃花,方走了几步,又转头望去,目光从那两小厮身上,移到狐裘男的身上,最后看向倒在地上的叶儒。
方至云上镇时,南小桃花与萧满伊把马匹寄在镇口的一位人家。
夜阑人静,街巷幽幽。要去镇口,需得从方才的巷子绕出。
巷旁的屋檐上,有三人静静而立。雪花纷扬落在为首男子宽阔的肩,他的黑披风上滑过一道白痕,如同他墨发两侧的一缕白。
师涯隐隐望见巷口的两道身影,轻叹了一声,转头与身后二人道:“欧阳少主只让我们探明真相,切忌打草惊蛇。”
他身后二人,一人身材纤细高瘦,名唤路随,一人挺拔,浓眉大眼,名唤符惜。
符惜面色苍白不见血色,身子周遭,隐隐有戾气萦绕,与杜年年走火入魔之兆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是这戾气的性质,若说杜年年的戾气为暗红,那么符惜举手投足间,便带着几丝苍蓝之气。
路随听了此言,抬手拱拳,笑嘻嘻道了声:“是,公子。”
而符惜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师涯转身于高墙上跃下,走了几步,忽而又回头看着符惜说:“我晓得你担心年年的安慰,可如今,即便你求得南霜身上的水镜,亦无法救她于水火,不若将她留在流云山庄,令于桓之穆衍风二人挑起这担子。”
符惜抬目看了看师涯,捏紧拳头,仍旧不发一言。
夜露凝在师涯的眉,他的眉亦有几缕白,眉眼细长清俊。虽及不上穆衍风的玉树临风,比不过于桓之的温润英邪,师涯浑身却有股浑然天成的凛冽之气,且有溶了分含而不露的沉敛与柔和,也是当仁不让的一表人才。
南霜与萧满伊穿过巷弄时,仍旧心有余悸。
有句话说得好,境由心生。南小桃花此刻是越走越惊惶,连脚步声,都似踩在了心口上。她琢磨着反正萧满伊已见识过自己琢磨出的轻功,也不妨再施一次。这么想着,她伸手抓住萧满伊的手腕,一溜烟飞快往前跑。瞬间功夫就出了巷子。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会塞牙。
师涯好容易劝着符惜离开,却未想到南霜与萧满伊弹指间便出了巷子。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无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师涯才反应过来,点头道了声:“萧姑娘。”
萧满伊也是一愣,回了句:“师涯公子。”
南霜恍然大悟,这师涯,便是当日萧满伊在青楼被人调息时,使出一招暮雪七式第一式,傲雪凌霜救了萧满伊的人。
英雄救美的故事,南小桃花不是没有听说过。然而从前,她的注意力,主要在故事里的英雄豪气。今日她看了出折柳,境界飞升,圆满得道,瞧着雪夜缺月,英雄会美人,知趣后退了两步,笑得极为猥琐。
师涯瞧见南霜诡异的表情,也是愣然。而变化,往往就产生在一瞬间。
符惜趁着师涯发愣的刹那,他忽然顿地而起,抽出袖中两柄匕首,凌空几个旋身,身影快捷地无法捕捉无法看清,只见地匕首的光映照着月色,如漫天飞刃挑起雪花,雪粒子忽而有了生命般,夹在光刃中,唰唰朝南霜与萧满伊袭来。
这是暮雪七式的第四式——雪窖冰天。
符惜修炼得不好,又走火入魔。但凭他现在的能力,要将两名武功不高的女子一招毙命是绰绰有余。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南小桃花忽然推开愣怔的萧满伊,拔地而起的瞬间,从腰间抽出了于桓之送她的望雪环。
月下,一个身影如风如影,清旷得不惊破一丝夜色。他一身皓月流白立在不远的兽脊屋檐,雪粒子落在他的身侧,也仿若被那张完美如神祗的容颜照亮了。
他静静看着街边万刃飞花中,凌空而起的身影,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呵,果然。”
第37章
江湖上的人,至多见过暮雪七式的前五式:第一式傲雪凌霜,第二式落雪无声,第三式飞鸿映雪,第四式雪窖冰天和第五式雪虐风饕。
这套功夫层层递进,其中傲雪凌霜为万宗之根本,落雪无声是武功路数的基础,绝世的轻功孤本。
包括师涯在内,一共有七人分别修炼了这套功夫。除了修习第一式的师涯,和修习第二式的路随,其余五人因没有根基,统统走火入魔。
符惜凌空旋身,以刃风挑起雪片,烁烁如冰凌射向南霜先前站的地方。
忽然间,不知月下何处飞来一横光刃,因速度太快,穿夜而过时,竟竖起一道光障,堪堪插在南霜先前站过的地方之前,为她挡去了千道雪刃。
而此时,南小桃花早已顿身飞起,轻轻一喝后,手中的望雪环刹那间便带几分杀气。她跃得不高,双手合拢,一环刮过另一环的环身,发出铿锵的响声——正是暮雪七式的第一式,傲雪凌霜。
师涯见状根本来不及讶异。南霜手里双环齐鸣,横空回旋,如霜寒之雪化作刀光剑影。雪色如刀攻向符惜。
暮雪千刃,炼狱冰封。
说的正是暮雪七式的威力。
若是从前的符惜,兴许还能避过这一击,可符惜修炼了暮雪七式的第四式,体内早已冰火两重天,何况他心里又牵挂杜年年的伤势,走火入魔的人大悲大喜后,最易戾气攻心,经脉紊乱。
师涯迅速卸下背后的长剑往空中抛去,随即一跃当空。与此同时,那剑滑落剑柄如日月流光满溢而出。他只手接剑,持剑往方才的剑光出一盏,一缕剑气破空袭来。
暮雪七式只是武功路子,持任何兵器这都可修炼,以双刃为绝佳。
可每一式,若修炼到最高境界,便可以剑和剑气配合,形成双刃的效果。因而师涯这一招傲雪凌霜,是至高绝佳的傲雪凌霜,威力比南霜的还强了三分。
眼见着猛烈的剑气袭来,南小桃花只睁眼“咦”了一声,目色中竟似有三分欣喜。师涯的剑气替符惜挡去一击,而残力却毫不懈怠地攻向南霜。
南霜大惊,连忙闪身要避。就在此时,她的腰间忽地一紧。温和清新的薄荷香气扑鼻而来,一只手牢牢箍住她的腰间。
于桓之拂袖抬腕,望雪刃在他手中迅速旋转,割裂细碎的雪花。
那团雪蔼蔼如雾,轰鸣穿空。
夜空中,只见两道凝霜般的色泽砰然相撞,四周人都不由被这力道震得朝后退了几步。
雪不大,但雪花细密。夜阑街深,于桓之侧脸静静瞧了南霜一眼,目色流转,三分无奈,七分笑意。
“少……宫主。”半晌,师涯只迟疑唤了一声。细雪像筑起了一道帘子,遮去他脸上闪烁不定的神情。
于桓之侧过身来,须臾微微一笑,道:“我如今是流云山庄的桓公子,卫景。”
一句话似静水无澜,却在师涯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他捏紧的拳头微微发白,良久才回道:“我如今是师涯,卫景,早在当年暮雪宫覆灭时死了。”顿了顿,他抬目直直看向于桓之,“桓公子。”
于桓之又是一笑,目光似有若无掠过符惜,只说了声:“可巧,倒像是有的救。”
师涯闻言大怔,瞠目结舌地望向于桓之。
于小魔头倒乐得自在,抬目望月淡淡说了句:“天晚了。”捋了捋袖口,绕过师涯,径直离开。南小桃花朝萧满伊使了个眼色,二人战战兢兢连忙跟上。
待于桓之一行人走了老远,路随忽然迟疑问道:“师涯公子,于桓之这是……”
师涯拧着眉头,目光落在因动了内息,脸色极为难看的符惜身上,喃喃道:“他竟是要救我们,这……”
雪色缥缈。南小桃花与萧伊人大气不敢出地跟在于桓之身后。
于小魔头走了一截,忽然顿住脚步,转头上下打量了屏息站定的南霜与萧满伊,忽而笑道:“顺来的?”
萧满伊怔了一下,立马反应出于桓之说的是二人身上的衣裳,连忙抢着答道:“借的借的。”
南霜尴尬得紧,萧满伊穿着的是江蓝生的衣裳,自可以说是借的,而自己身上,除了月色披风,青衫长靴,无一不是于小魔头之物。
其实南小桃花顺手牵羊,若牵了大物件,通常把玩几日,也就还回去。今日被正主儿逮了个正着,真是她命里头一遭,且对方还是个小魔头。
于桓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须臾,忽然又问:“戏好看吗?”
南霜反应了半晌,才意识到他问的是那出紫钗记的阳关折柳,仿佛有一枚石子掷入心泉,南小桃花霎时间笑得万分明媚动人,她说:“很好看。”
于桓之微微讶异:不过是一出戏,竟能令南霜露出如斯明艳的容光,也好。他转而又淡笑道:“若是喜欢,便多来看看。”说着,他又转头瞧着萧满伊,道,“不过日后,你二人走前打个招呼。”
萧满伊震惊非常,瞧了瞧于桓之,再瞧了瞧南霜,她瞬间悟了——这真是个大地回春,春暖花开的年头呀。
夜色中,悠闲自得的萧伊人轻轻哼唱起来:“愁绝兰闺妇,未敢怨征夫,你莫为房帏恩爱误前途……则怕你弱质胜离别苦,我自当勤修鱼雁寄到蘅皋”
……
盟山誓海爱尽枯。
千言万语难尽诉,我怕忘断那阳关路。
雪小了些许,山道上,声声扬鞭打马震落冬叶,穿透夜空。于桓之策马在前,身后,南霜与萧满伊并辔齐驱,月光照在二人绝美的脸上,即便在这寒冷的冬天,也像有桃杏争春的风采。
两人看了戏,打了架,兴奋异常,笑声朗朗。
“桃花,你竟然会暮雪七式的第一式?!”
“嘿嘿,略懂略懂。”
“你好厉害啊!”
“嘿嘿,哪里哪里。”
“你方才的轻功也厉害!”
“嘿嘿,过奖过奖。”
“教我好不好?衍风老是看不起我的轻功。”
“嘿嘿,好啊好啊。”
“烟花……你的惊鸾曲,能不能只在石桌上跳?”
“石桌?有点难,不过我师父会,我日后就一定会!”
“你若会跳了,能否跳一次给我瞅瞅?”
“你想看?好啊好啊。”
流云山庄渐近,月色微朦,落雪已停。于桓之的眼中一直有笑意,不知为何,光是听着这两姑娘说话,心中便觉暖意融融。
就像谁拉响二胡,连最凄怆的音调,都能被她们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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