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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云上镇,于桓之一招“雪窖冰天”与自己一招“千云冢”摧枯拉朽般毁了青青楼。南小桃花及时脱险赶来与他们汇合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桓公子,大哥,回流云庄,快!”
与此同时,受了重伤的叶儒,也出现在不远处,强忍着痛楚嘶哑道:“穆……少主,切莫耽搁,伊儿她……”
叶儒后面说了什么,穆衍风没有听清。他在失神的那一刹那,脑中闪过之前的情形——他送萧满伊上马,让她回流云庄通知于桓之,让她好好照看杜年年。冷风凛冽,萧满伊吃力回过头来说:“衍风,你千万、千万要保重,不然我饶不了你!”
穆衍风忽然很后悔,他嘱咐了那么多,却没来得及与萧满伊说,若她不保重,自己亦饶不了她。
望着三人策马而去,欧阳无过的嘴角勾起了一个讥诮的笑容。
师涯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他,拱手道:“欧阳少主。”
“牛刀小试罢了。”良久,欧阳无过淡淡道,他拈了衣袂擦了擦左手虎口的雪:“雪窖冰天?于桓之的暮雪七式,不过是一谱残招。”
欧阳无过抬起凌厉的眉眼,望向面前几人。月色与雪光笼在他英俊的面容上,显出几分莫测:“修炼暮雪七式的前六式,必须有《神杀决》与《天一功》的辅助。而于桓之的暮雪七式,不过以于惊远的《冰心诀》为佐。他与穆衍风联手,或可在朝夕挫败于我。然而待三月后,我结合《神杀决》与《天一功》练就暮雪七式的第六式,他二人又能奈我何?天下武林又能奈我何?!”
缰绳被穆衍风握得发烫,于桓之与南霜连连打马,紧随其后。
待流云庄渐近,穆衍风收绳紧勒,马匹嘶鸣,他脚在鞍鞯上一踩,闪身便飞入流云庄内。
三人是抄小路回的流云后庄。夜极静,寅时过半,雪小了许多,天边仍有云层翻卷,风起云涌。
以往的夜间,常有零星的弟子巡逻于庄中各处。而这夜的流云后庄仿佛空了一般,偶有枯枝经不住严寒,折落入水,噗通一声,直直打在人的耳膜上。
沁窨苑内,只有正房一间有烛火幽幽。穆衍风一路疾跑,等到了苑外,却放慢了脚步。
南小桃花跟在他身后,嘴抿紧,眉头敛得很深。兴许她出生自今,从未这般惶恐过,害怕过。她将步子放慢,而每往前一步,都向踏在心口上。
黑夜中有人开口:“风儿……”
是穆香香的声音,还带有些微沙哑。
穆衍风这才恍然一惊,似从大梦中苏醒还略有片刻迷惘,他侧目望向正房左旁,那里站了两个人,穆香香与宋薛。
沁窨苑的地面犹有血迹,穆衍风忽而很镇定,先前的焦虑不见了,只有心在不断地往下沉,沉入无尽的黑暗里。
他笑了笑,“姐姐,姐夫,今夜这么好来看我。”穆衍风觉着自己说话的时候,在强力把持着什么,仿佛是一根极脆弱的神经,若断了,很多良辰美景都会消散。
他不想这样。
良久,又传来宋薛的声音:“风儿,萧姑娘她……”
不等他说完,穆衍风又笑了,他说:“我明白我明白,云上镇太危险了,是我让她先回来。萧满伊八成又闯祸了吧,这丫头总这样,劳姐姐姐夫费心了。”
曾几何时,威风八面的穆少主只知责备萧满伊,骂她蠢骂她脑子缺根筋;曾几何时,大而化之的穆少主从不将双面伊人的安危放在心上。
穆衍风丝毫未觉察出言语中的不妥,他以为自己撑得很好。
正房内,烛火又闪了一闪,似被人拨亮了些许。
屋外无人再言语。南霜的手有些颤抖,兴许是被冻着了,她想。
雪纷纷扬落入池水中,水色粼粼是夜里唯一光亮。而霜雪入水,消失殆尽,恍如浮生若梦,往来成空。
正房门“吱嘎”被人拉开。童四眼睛通红,望着穆衍风与于桓之,哽咽良久,道:“少主,公子,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股疾风夹杂着飞花残叶掠过沁窨苑。南小桃花的双眼被刺疼,她恍然退了两步。
身后有人轻唤了声:“霜儿……”
于桓之上前,轻轻扶了她的肩,却怔住了。南霜双眼睁得很大,似空无一物,又似满满盛了太多不可探知的心绪。
穆衍风慢慢走到门边,笑道:“你说什么?”
童四埋着头,压低声音道:“少主,今夜有人闯流云庄,武功极高,沁窨苑内的门徒丫鬟包括我与离萍,皆为他所伤。萧姑娘……萧姑娘为救杜姑娘,临时代她躺在床上,替她挨了一掌。杜姑娘逃过此劫,但萧姑娘,已经去了……”
穆衍风还在笑,即使喉间已经涩得发苦,他抬手拍拍童四的肩,故作轻松道:“怎么可能?我去瞧瞧她。”
穆衍风往内间走去时,童四在身后叫了声“少主”,穆香香亦在唤他,但穆衍风都没有听见,他脑子里充斥着声音,一声比一声激越,一声比一声好听。听得他嘴角又扬起恬淡的笑容。
——我琢磨着吧,不能与你同甘共苦,起码能和你同流合污,我也是知足的。
——你不明白,这链子不能自己买。是定情信物?
谢礼!
早知你会如此说,那我就默默地将他当做定情信物好了。
——衍风,这是我给你买的凤梨酥。我知道你最喜欢吃啦,我跟祸水儿抢了许久,不过我武功高,她打不过我。
——衍风,救出桃 花!还有,你千万,千万千万要保重!不然我饶不了你!
——你叫穆衍风,这名字真好听。我叫萧满伊,名字没有你的威风,不过我会是一个威风的人。
——你姑姑去世了?没事,我师父不久前也去世了。咱们这就是缘分,人一旦有了缘分,一辈子也抹不掉。我们结伴走江湖行么?
——你要回苏州?江南人呀。
——对啊,我是女子不是男人。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不能结伴走江湖也无妨,你要去哪儿?我跟着你。
——衍风,我威风不起来了……哈哈哈,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你啦!真是开心!做不成威风的人,喜欢一个威风的人也不错啊。
——衍风衍风,不如我嫁给你当媳妇儿吧?咱俩真是太般配啦。
——唉,衍风,其实有时候我也觉着自己挺苦的,没爹没娘,后来有个师父对我好,将我捡回去,教我跳舞,教我做人的道理。可惜后来师父也去世了。不过没关系,我就是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颗铜豌豆呀。
不过我觉着吧,做人么,就要有个做人的样子,有个人放在心里时时牵挂,是件顶幸福的事儿。还好我后来遇到了你,说起来我真得好好感谢你,让我日日都过得挺开心。你现在就是我萧满伊心中最重要的人啦!
内间的烛火很暗,映在萧满伊宁静的脸上。她已没了鼻息,连胸口亦不再因为呼吸而起伏。
穆衍风站在屏风旁,愣然看着她。萧满伊是个美人,穆衍风从前就这么觉着。沉鱼落雁的眉眼,惊为天人的舞姿。
可惜自己从来没有夸过她。穆衍风想,以后可得好好夸夸,口是心非多不威风。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这才慢慢走到床榻前的木椅坐下,嘴角勉力牵了个笑容,穆衍风道:“喂,萧满伊,起来了。”
萧满伊的嘴角仍有血迹,双眸安静地合着。夜风拍打在窗上,屋内光影晃动。
穆衍风咬了咬牙,坐在椅子上,目光沉然看着地面,又道:“起来了,你的桃花,我也给你救回来了。”
屏风畔隐隐有脚步声,穆衍风没有抬头。南霜见他垂头坐在床榻旁,双臂颓然置于膝上,右手紧紧掐着左手虎口,掐出一道又一道血印子。
“大哥……”话方出口,眼泪就一滴一滴滑落下来,如何也止不住,南小桃花深深地吸气呼气,才勉力又道:“大哥别难过,我最了解烟花了……她最怕的就是你难过伤心……烟花也对我好,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对我好吧,她不说出来,不过我都知道……她肯定也怕我难过,所以我为了不让她担心,就一点也不难过……我就是,哭一哭……”
南霜的话说到最后,已不成逻辑。她咬着唇,头倚在屏风,手捏紧拳头,冰凉的泪自她的眼眶滑入衣襟。
她没有骗穆衍风,她真地感受不到一丁点难过,只是很荒芜,一如当年花月去世,整个世界都空了。她亦不知道往前一步往后一步,又会是怎生的光景。
她不知道铺在萧满伊房里的那张小卧榻,是要一直留在那里,还是好生收拾了。还有那个印有桃花纹的小碗,那是她要送给烟花的礼物。可惜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穆衍风没有回应。良久,南霜听见他低低的,嘶哑的嗓音:“起来了,萧满伊,我回来了。”
正屋的房门开了,是穆香香扶着杜年年走了进来。
“风儿……”穆香香唤道,“萧姑娘她,两个时辰前便去了……”
穆衍风闻言,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他脸上的笑容很憔悴,眼中亦布满了血丝:“怎么可能?”他笑道,眼神与声音都很恍惚, “她以前说她是蒸不烂,煮不熟的铜豌豆。”
“穆公子……”杜年年道,“萧姑娘她是为了救我,是我一时贪生……”
穆衍风忽然摆摆手,他道:“我替她看看,渡给她些内力就好了。她这人福大命大,唯独爱闯祸。”说着,他抬手搭在萧满伊的手腕上。
冰凉的体温令他心中颤动。
那份莫名的,足以撕心裂肺的情绪,只单单是后悔么?
穆衍风不知道。
当他的指尖感受不到丝毫脉搏,只余冰寒萦绕入心时,他仍旧自欺欺人道:“嗯,是中了寒毒,恐怕又被人封了气门,我……”
他能做什么呢?
后悔自己让她一个人回了流云庄?后悔自己忘了让她好好保重?后悔曾经年少,没有好好珍惜这样一个真心为他的人?后悔有的事情,待自己明白过来,终是迟了。
第50章 。。。
*
萧满伊喜欢哼小曲,喜欢好看的衣裳和漂亮的首饰。
萧满伊脾气不好,喜欢跟人吵架,但待人很真诚。
萧满伊是孤儿,无父无母,曾经在京城有个师父,教她跳了惊鸾曲。后来“舞天下”解散,她说要去寻什么惊鸾曲的继承人,却一路来了江南,时不时便上门来骚扰自己。
萧满伊是这么一个俗气,欢喜,咋咋呼呼的女子,爱炫耀,不知趣,经常自以为是。
她还喜欢一条并蒂杏花链子,喜欢南小桃花,喜欢穆衍风。
回首往昔,穆衍风忽然觉着,自己对萧满伊的了解是这样的少。即便相识数年,当她的手在自己掌中冰冷时,曾以为满当当的回忆,不过如雁过长空,影沉寒底,寥寥无痕。
心中似有一动,穆衍风的眉头皱了皱,俯身拾起她的左手腕。腕上空旷,左手依旧捏成个拳头。
还是昨日傍晚,穆衍风在云上镇街头寻到萧满伊,她一人倚在墙边被冻坏了,左手也握成这样的拳头。
他指着她的左手问捏得是什么,萧满伊讪讪笑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就是有些害怕……”
那日杜年年走火入魔,穆衍风赶到沁窨苑,亦看到萧满伊掌中深深的印痕。
有的人害怕时,总要握着什么,捏着什么,才能缓解心中的惶恐。对于萧满伊来说,或许此生此世,最能让她安心的东西,便是这条杏花链子,哪怕尖利的花蕊会扎破她的掌心。
当时流云庄的情形一定很危险。穆衍风想。
他伸手掰开萧满伊的拳头,紧握着的杏花链子沾满了血污。
她彼时一定是很害怕的。
怎能不怕呢?一人躺在床榻上,孤零零地面对死亡。
穆衍风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垂眸静静帮萧满伊将杏花链子系在手腕上,然后坐回椅子上,抬袖擦拭着链上的血污。
“穆公子……”杜年年迟疑了许久,唤道。
“我知道。”穆衍风手中动作一滞,须臾沉静说:“她死了。经脉俱损。”
杜年年侧脸看着烛火幽幽,又道:“有几句话,是萧姑娘生前让我带给你的。”
穆衍风抬目静静看着萧满伊的脸,“嗯,你说,把她遇害时的事,都一一说给我。”
“其实也就是刹那片刻的事。当时有人来流云庄暗杀我。萧姑娘临时决定要换了我躺在床榻上。我……本是不同意的,但萧姑娘说,是你让她好好照顾我。”
“她说,若我活得好好的,再帮她在你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你一高兴,便娶她做媳妇儿了。”
“她最后让我跟你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娶她做媳妇儿,她这辈子最欢喜的事情,就是你送了她一条并蒂杏花手链,还为着这链子,抱了她一下。”
穆衍风的神色倏然变得很柔和。
威风八面的穆少主,时而大而化之,时而镇定自若,时而凌厉潇洒,时而呆头呆脑,却甚少如此柔和。
他俯身帮萧满伊理了鬓发,整好衣襟,用被子将她裹着,喃喃道:“傻丫头,我哪里是为了链子抱你。”穆衍风将她横抱入怀中,看着她的脸,道:“不住这里了,我带你回枫和苑。从今以后,你住在我房里,有我守着你,把从前许多许多你问我的事情都说给你听,再也不会不耐烦,再也不会不用心。这可是流云庄少夫人才有的待遇,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