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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情,因为这个电话,变得越来越阴沉。
在上班的地方,他更加沉默;回到住处,他完全不理会郭凝纯。
到第四天的时候,他找了一家酒馆,独自喝下大量的酒;但是,不管喝多少,他都没有办法将事情抛到脑后。
为什么还要打电话来?到底是——
他不愿去想,也不想去想。
在回家的路上,因为酒精的缘故,他头痛欲裂。掏出钥匙,他打开大门,一踏进去,就见到郭凝纯坐在客厅里。
几乎是听见声音她就转过头来看向他。
“你回来啦。”如同每一次,她笑着迎接他回家。
他没有回应。这几天,他根本无视她的存在。
林想歌往室内走,她起身跟过来。
“那个,我有事情想跟你说……哇!你喝酒了?”似乎是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她惊讶地看着他。
他深知自己情绪不佳,应该避免跟她交谈,于是步上楼梯,想要回房,却忽然感到头昏。
“小心!”在脚步不稳的瞬间。郭凝纯扶住了他。她让他靠在她背上,费了好一番工夫扶他上楼。
林想歌被扶进自己的卧室之中,当她准备放开手的时候,他又猛然一阵晕眩,身子微侧往她压去,两人皆没有防备地坐倒在墙边,一直摆放在床头的精装书掉了下来。
郭凝纯背靠着墙,压着她的林想歌可以感觉到她浅浅的喘息,纵然想要立刻起身离开,却由于酒精发作而力不从心。
“对不起。”他额面抵着她的肩头,低声道。
“没关系。”她轻轻喘着气,似乎已经没剩什么力气可以扶起他。
林想歌伸出手,撑在地板上,想要借力站起来,却没有成功,结果还是摊倒回她身上。
郭凝纯用双手扶住他,于是他没有再动,只是靠着她的肩膀,慢慢地调整乱掉的气息。
安静的室内,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
“你好像喝很多呢。”她说。
林想歌深深低着头,沉声启唇:
“你……出去,不用管我。”他知道自己的情绪极不稳定,再这样下去,他大概会迁怒到她身上。
“你怎么了?”
她问,语气充满关心,而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关心。
手机铃声又响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事实上却是挥之不去。他真的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裂开了,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用力地摔丢向墙面,脆弱的机器一瞬间散了,声音戛然而上。
总算停了。他只是低垂着脸这么想。
“……是谁打电话给你?你要这么生气?”
一阵寂静过后,出现的是郭凝纯的声音。
“……和你无关。”他说。
沉默几秒钟之后,她道:
“是……她吗?本来要和你订婚的那个女生?”
一瞬间,他彻底僵住,缓慢地抬起深黑的眼眸注视着她,他沉冷启唇: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而后温声道:
“你想要跟她谈吧?要不,你就会设拒接来电了。但是你又没办法跟她谈……面对很难,不面对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她一定是知晓某些事情,绝对不可能只是猜测。事到如今,他终于想要好好理清郭凝纯打从一开始就带来的种种疑问,但是酒精发挥了作用,他的思考一下便溃堤了。
林想歌深吸口气,使劲翻身靠墙面而坐,紧皱眉头,抚着额道:
“你……到底是……”是怎么会——忽然间,他好像抓住了一条线索。
“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都知道。”她只是这么道,然后拿起地上那本一直放在卧房床头的精装书。
他抬起脸。这是第一次他认真思考她总是笑笑地回答的“我什么都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意。
“把那本书放下。”他深沉地注视着她。
“好。”她没有对他的态度感到意外,只是平静地将书放回原来的位置。
“……你到底知道什么?说出来。”他沉声质问。
她轻轻地笑了。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会知道你的事。你不喜欢我,所以连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事都不晓得。”她说完后望住他,许久,垂下眼帘,缓慢地启唇:“……那个女生,真正喜欢的是你的二哥,可能从最初和你在一起时就是。”
林想歌凝视着她,原本极度不稳的情绪在听见她的话之后,反而转变成一种深沉到令人冰寒的冷静。
他交往四年的女友和他的兄长有染。
这么像是电视连续剧的桥段,却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
女友对他泣诉,兄长引诱她做出错误的事。或许,他的二哥的确不算是个好人,但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他不认为兄长会对自己的弟弟做出这样的事。
说着“已经无法面对他”的女友,扔下这一切逃走了。
他已经搞不清楚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喜欢过他,还是从一开始就只是谎言。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也无法去质问自己的兄长事实究竟为何,知道一旦问出口,兄弟之间的信任便可能荡然无存。所以,他选择离开。
如果不这么做,他一定会恨那两个人,而他不想那样。
他到了这个未曾来过的偏僻乡镇,用之前打算组织家庭而存的钱,买下这个根本不适合的住处,扔弃他所能扔弃的——所有无形及有形的东西。他在这里,什么也不想,静默地过着日子。
一个是他曾经希望能与之生活一辈子的人,一个则是他的哥哥。他真的不愿意去恨他们。
所以他把这件事冰封在心中,独自承受。
他的脸色冰冷而严厉。
但是郭凝纯并不害怕,依然弯着眼眸,对着他微笑。
“你一定很喜欢对方,所以才会和她在一起。即使你没有表现出来,我也了解,因为你就是那样的人啊,你不会跟不爱的人在一起,更不会想跟不爱的人缔结一辈子的约定。你不喜欢我,所以不管怎样都没有接受我的告白,不是吗?”她用一种温柔的口吻,并不是在点明什么事,只是单纯地诉说着关于自己认识某个人,而对于对方的想法。“我知道副班长是个坚强冷静的人,虽然看起来没事,但是心里的深处一定受伤了。你只是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
微侧着头,她轻轻浅浅地说着。林想歌的情绪更加下沉。
“我不懂你说的喜欢是什么。”如她之前一直重复对他表白,他依旧没有感觉。因为之前也有人说过喜欢他,但是最后却背叛了他。“即使我对你没有感情,你也愿意和我在一起?”最终,他还是迁怒了。
她好像笑了一下。就只是那样淡淡地笑了一下。
话说出口之后,他立即感到不适当,因为知道他把情绪发泄在她身上,但说出的话已收不回来。然而,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安静过后,握住了他的手,他因此一震,抬眸看向她。
没有开灯的昏暗室内,只有月光的痕迹洒在她身上,描绘出银白色的轮廓。
郭凝纯直视着他,双眸因为微光而细微地闪烁着。
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她的眼神,令他不再有任何动作。她就那样定定地凝视着他,好似她从未看过他那样的专注。
许久之后,她启唇:
“就算是那样也可以。就算你不喜欢我,就算你对我没有感情,怎样都可以。”她对他说,绽放温柔的笑容。“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她低缓的声音萦绕在四周,穿透寂静的空气,宛如月亮般清澄透明。
村想歌望着她带笑的盈盈目光,久久,启唇道:
“你是……笨蛋吗?”闻言,她笑眯了双眸。
“希望我们下次都能和真正喜欢自己的人谈恋爱。”她轻且慢地说,那诚挚的声音却令他不知为何突然地感到一阵心痛。
第8章(1)
关于郭凝纯,他始终有个鲜明的记忆。
最后一次在同学会见到她,离开的时候,她笑了。
她总是在笑,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那时候,那个笑容,却给人一种伤心又寂寞的印象。
她站在路灯下,用那样伤心的笑容和他说再见。
然而,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再也没见过她。
……还没张开眼睛,一阵强烈的头疼就袭来,林想歌躺在床上,忍住几欲作呕的感觉,困难地撑坐起身。
窗外阳光明亮,他看向床头的电子钟,上面显示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他轻轻地甩了甩头,好不容易想起幸好今天放假,不用去上班。
向来端正规矩的他,由于没有换衣服即就寝,身上的衬衫和长裤都已经压皱;他勉强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乾净衣物,进入浴室沐浴。
洗了个澡之后,神智清醒多了。
擦着湿发回到房内,望见床头的那本精装书,他停住动作。
昨天晚上的事,因为酒醉的关系,有些混乱。
唯一明确记得的,只有最后两人的对话。
戴上眼镜,走至卧房门,他停住一下子,之后才伸手扭转门把。岂料门一打开,郭凝纯正巧就站在他面前。
两人都愣住,郭凝纯很快回过神,先对他道:
“你醒啦?你睡好久喔,因为你好像喝了很多酒,我在想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正打算叫醒你呢。”
不记得自己昨夜什么时候昏睡过去,也没有她离开的记忆,林想歌只是注视着她。
她的脸上、发上都沾着一些颜料。她露出笑容。
“你醒了正好,我有东西给你看。”
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是衣袖,而不是手。林想歌意识到这点,看着她转过去的背影,被她带着往前走。
来到透天厝的后方空地,原本灰白色的一整面墙壁,如今却被满满地填上了缤纷的色彩。
林想歌一怔。
“锵锵!”郭凝纯放开他,跳到墙壁前,面对他,双手张开,向他展放。“早上的时候,河堤那边难得出现了彩虹,不过你一直没起来,我想让你看呢,就赶快把它画下来了。”
彷佛在跟他邀功似地,她笑得像个孩子。
今天难得好天气,她的笑颜在阳光下看起来宛如会闪烁。林想歌只是望着她。
好像对他沉静的视线有些不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道:
“这是水洗颜料,可以轻松洗掉的。”她并未回避他的目光,只是在他的注视下,一如往常地笑着。“我想,或许看到漂亮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好,你的心情有变好了吗?”
她将昨夜的事情轻描淡写地带过;然后,又为了他,用画笔留下了已经消失的美丽。
对绘画美术毫无鉴赏力的他,不可能会因突然看到某幅画而感动。
“……没有。”他诚实地说。比起墙壁上色彩鲜艳的画,他在意的,是她脸上那一点点的颜料痕迹。
闻言,她笑了出来。
“哈哈!”一点也不介意,她愉快地道:“是吗?没有吗?”
他似乎可以想像在她起床之前,她在他门外踱步而等待敲门的模样。林想歌凝睇着她,之后看向那面墙。
“……你真的很会画,像小时候一样。”他记得,国中的时候,他们曾经画过彼此。
她明显地停住了一下,然后,笑容变得柔和。
“没有啦,其实我只能算是基础而已,赚的钱也很少的。但是,我小时候很努力地画呢,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什么科目都不好的我,也是有比较会做的事情。”她双手放在背后,道:“我没想到你会记得。”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虽然可以一直坦白又直接地倾诉对他的感情,却只是因为被他稍微称赞就露出害羞表情。
她低着头,轻声说:
“幸好你没有不理我,因为我昨晚好像惹你生气了。如果你不跟我讲话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她并没有做什么事惹他不悦,甚至她说的都是事实,他是自己情绪不稳,而她,只是想安慰他,即使明知道那么做讨不了好。
明知道那么做也……讨不了好。
“从一开始……你就是想来安慰我?”他注视着她。
金色的晨阳洒落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照得闪亮亮的。
“我哪有那么厉害。”抬起脸,她看着他,眼神温柔,轻笑道:“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啊。”
林想歌只觉胸口一阵灼热,是因为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就是脱口问了: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他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事。
她似乎感到十分意外,睁大了眼睛,随即垂下眼帘,掩饰似地拉了拉自己的头发。
“我想……一定是从小学就开始了吧。大概是这样,我才会一直喊你副班长。”她重新抬起脸,伤脑筋地笑着。“那个坐在我隔壁的,一直很想跟他说话,想跟他做朋友的,副班长同学。”
她在他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单恋着他,这种仅有自己一个人的恋爱,她却执着得如此长久。
这是她最纯粹的感情,是她所拥有的喜欢。
一阵风稍微吹乱了她的发,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挡住她鬓边飞乱的细发;而她也想将自己的头发勾到耳后而举起手,因此,在她颊边,他的手指和她的指尖相触了。
像是触电一般,她极不明显地颤了一下。他想起昨夜被她握住手的记忆,她的体温很高,是个温暖的人。
她昂首看着他,满脸通红。
他只是在想,为什么她会如此地不知所措。
“……你的头发上有颜料。”
他说,然后注意到她用力地眨了下眼睛,碰到他手的指尖悄悄收回,握成拳头;对于他如此轻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