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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李莲花道,“我们本是想来吃饭,谁知道这里头一片漆黑,遍地老鼠,早已关门多时。”那老人深深叹了口气,“这里是本村谁也不想踏入的鬼屋,在这里无端死了不少人,你们还是快些出来,远来是客,几位如果肚饿,请到我家用些食水。”李莲花欣然同意,三人跟在老人身后,穿过走廊,那大堂之中尚有两名年轻人手持火把,看三人出来,目光不住往三人身上打量。
“这边请。”那老人当先领路,方多病留意到那老人右手缺了两截手指,心里暗暗称奇,又对那两个年轻人扫了两眼,只觉这两人身体瘦小,皮肤黝黑,看面貌年纪已在二十三四之间,身材却如十三四的小童,发育不良,心里暗暗称奇。陆剑池走在老人身后,仍自暗中留心屋顶那怪物的动静,却是无声无息,宛若方才他看到的一双眼睛全是幻境,思及那双眼睛,忍不住看了“李那哥”一眼,却见他茫然看着地上乱窜的老鼠,不知在想些什么,方才真是他接了那怪物一掌?那怪物力大无穷,他真的接了它一掌若无其事?他究竟是什么人?
三人跟着那老人,离开客栈,进入村东一家较为高大的蓬屋,屋里家徒四壁,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几张椅子却是上好的杉木所制,雕着几个吉利的图形。
老人请三人坐下,闲谈了几句,三人才知这老者是村中村长,祖辈都在这石寿村居住,今夜听到那客栈中有动静,特地前去查看。
方多病忍不住问:“石老,既然石寿村几百年来都是这种模样,怎会开着偌大一家客栈?会有人住么?怪不得早早关门大吉。”
石老“叹”了一声,一捋白须:“多年以前,石寿村人口虽少,在后面山头却出产一种冷泉,那泉水既凉且冷,味道甘甜,是做酒的上好材料。不知你等可有听说过‘柔肠玉酿’?”
方多病点头,李莲花摇头,陆剑池道:“柔肠玉酿是千金难买的好酒,盛名远扬,居然是出于此地?”
石老颔首:“正是、正是,十年前数不尽的外地人到我们村酿酒,砍伐我们的树林改种其他谷物、水果,我们这里又是高山,种上谷物、水果大都不能成活,毁了我们许多山林。”
李莲花道:“那个……外面漫山遍野的菊花……”
石老脸现怒色:“我们山上本来不生那种黄色菊花,都是外地人从中原带来,结果树木被伐,那些菊花到处疯长,从此我们的山上再也长不出树木来,树木消失,野兽也不见了,石寿村向来以打猎为生,十年前却饿死两人,统统都是外地人的错。”
李莲花和方多病面面相觑,方多病轻咳一声:“这个……在下也是抱歉了,虽非我等之过,却也甚感惭愧,当年来自中原的人那等野蛮行径,给村里带来如此大的灾祸,真是不该。”
石老摇了摇头:“幸好那些人种植果树谷物不成,大都离开了,有些人从泉眼里带水下山,谁也不知他们运到哪里去,渐渐地,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来泉眼运水了。我祖祖辈辈住在山中,从不出去,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
陆剑池欣然道:“想必是柔肠玉酿的秘方失传,故而谁也不知如何制作此酒了,幸亏如此,才保得石寿村平静至今。”
方多病连连点头,李莲花也欣然道:“原来如此。”
此时有人端上几碗热腾腾的饭菜,有肉有菜,竟然极是丰富,只是肉是红烧肉,菜却不知是什么菜,形状卷曲,十分青翠。
方多病走遍大江南北,吃过多少酒楼,却也没见过这种古怪青菜:“这是什么菜?生得如此稀奇。”
石老持筷吃了一口:“这是高山常见的野菜,中原也许难得一见,滋味却很鲜美。”
方多病跟着吃了一口,的确口味独特,爽脆可口,本来饿了,顿时胃口大开。陆剑池跟着吃了一口,亦觉不错。
李莲花持筷在几盘菜之间犹豫,不知该先吃哪盘,石老指着那红烧肉:“这是高山野驴的肉,几位尝尝,在本山也是难得一见。”
李莲花“啊”了一声,持筷去夹,突又收回:“嗯……想那高山野驴难得一见,本在千里之外,迷路误入此地,何等可怜,我怎忍心又吃它的肉?还是不吃为妙……阿弥陀佛……”他嘴里念念有词,“我近来信佛,接连去了几间寺庙念经的……”
方多病“咳咳”几声,呛了一口气,死莲花简直是胡说八道妄言胡扯,最近他们去了间寺庙不错,不过是偷了人家寺庙里养的兔子来下酒,他什么时候拜佛念过经了?
陆剑池本要吃肉,忽听“李那哥”不吃,犹豫一会,还是改吃青菜,既然他人心存仁厚,他若吃肉,岂非显得残忍?
方多病一心想尝那“高山野驴”的肉,但一则李莲花不吃,二则陆剑池也不吃,他一个人大嚼不免显得有些……那个……只得悻悻停筷。
石老叹了口气,自己夹肉慢慢地吃,有人送上主食和酒,却是些粗糙的面条,此地果然远离尘世,连白米也没有一粒;酒却是好酒,敢情这里泉水特异,不管酿成何种酒水,都是滋味绝美。
方多病大吃大赞,山里人颇为热情好客,石老不住劝酒,不久他便已有些醺醺然,未过多时三人已经吃饱,石老安排三人到不远处客房暂住,明日命人带他们出山。
【四】惊魂
夜色已深,月已西垂,渐渐看不到光芒,三人在石老奉承下都喝了许多酒,躺在客房中均有睡意。
方多病不过多时已经打鼾睡去,陆剑池虽然困倦,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方才那客栈中无头的干尸、走廊里的眼睛、从头顶伸下的手历历在目,方才若是“李那哥”慢了一步,那只手是不是就会将自己的头一把撕下,就如它撕裂那干尸头颅一般?
石寿村的村民难道居然不知那客栈里的异物?躺了一会,实在睡不着,睁开眼睛,他只见李那哥躺在床上,睡得酣然入梦,半点没有担忧惊诧的表情,长长吐出一口气,陆剑池又复闭上眼睛,难道心中种种怪异的感觉、这种强烈的不安都是自己江湖经验不足所致?但要他像李那哥方多病那般安然睡去,实是万万做不到。
光线越来越暗,仿佛房外起了一阵浓雾,浓雾越盛,外面草木所聚的露水愈重,重到最后,“嗒”的一声落了下来。
陆剑池默默听着门外一切响动,在远处有虫鸣鼠窜之声,更远之处,似乎有人走动,不知是早起的猎户,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正在他神智越来越清,超然物外,一切注意力均在屋外之时,突觉一只手掌自床沿伸了出来,轻轻按到了他的胸膛之上。
刹那间陆剑池真是骇得魂飞魄散,蓦然睁开眼睛,心跳得几乎要从口中冲出来,眼前所见让他瞬间停住呼吸,张大嘴巴,竟是一时呆若木鸡,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前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只手自床底伸了出来,按在他胸口,但……但正常人的手岂有这么长、也绝不可能弯曲这样的形状。陆剑池一生自认胆气豪迈,此时惊恐之心,和那碌碌市井小民也没有什么区别,一时之间惊骇欲死。
正在此时,一物自他床底翻出,陆剑池大叫一声,竟是昏了过去。
方多病蓦地坐起,他已经睡着,被陆剑池一声大叫惊醒,睁眼依稀只见一个五花斑斓,似人非人的东西伏在陆剑池床上,见他坐起,倏地向他扑去,行动之快快逾闪电,而竟然浑然无声。
方多病一时只觉自己在做梦,大叫一声,挥笛招架,只听“啪”的一声闷响,一股巨力当胸而来,刹那头昏眼花,窒息欲死,正当他自觉快要死了的时候,眼角似乎看到一阵白影飘荡,心中居然还骂了一句:他妈的,要死的时候还有人装那白衣剑客……接着天昏地暗,他结结实实地昏了过去。
凄凉黑暗的客房之中,一人揭去一层外袍,露出袍下白衣如雪,静静看那扑在方多病身上的东西。那东西手长脚长,在雪白皮肤上生满一块一块血肉模糊的斑点,若非浑身龟裂般的血斑,和一个身材高瘦的赤裸男人也没什么大区别,头颅甚大,见白衣人静立一旁,它也回过头来。只见它除了眼睛略小,嘴巴宽大,尚称五官端正,突地低低嚎叫,蓦地往白衣人身上扑来。
白衣人身形略闪,避开一扑,那东西行动奇快,转折自如,竟如蜘蛛行网一般灵活诡变,一折之后,手掌往白衣人头上抓来。
白衣人足下轻点,颀长的身影轻捷超然,从那东西腋下掠过,反掌轻轻在它背后一拍,竟然是往外直掠而去。那东西怪叫一声,追向他身后,亏得这东西行动如电,却是追之不及,一前一后,两“人”一同奔入了石老房中。
黑夜渐去,晨曦初起,只听石老那蓬屋中一声惊天动地的轰然震响,枯枝石屑横飞,剑气破空而出,蓬屋倾颓崩塌,烟尘弥漫,随后四下寂寥,仿佛一切都失去了生命,一切诡异莫测、奇幻妖邪的怪物都在那倏然的安静中,突然失去了行踪。
过了不知多久,方多病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胸口气滞,头痛欲裂,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好不容易坐起身来,只见陆剑池脸色憔悴,坐在身边,神情恍惚,他咳嗽了几声,喑哑地道:“发生了什么事?李莲花呢?”
陆剑池悚然一惊,呆呆地看着方多病:“李莲花?”
方多病嗓子极干,再无心情陪李莲花做戏,不耐怒道:“自然是李莲花,住在吉祥纹莲花楼中的人不是李莲花难道是鬼?他人呢?”
陆剑池茫然转头往一边看去,只见李莲花灰袍布衣,仍昏在一旁,一动不动:“他就是李莲花?”
方多病松了口气,看来死莲花还没被那怪物掐死:“他当然是李莲花,你真的信他是李莲花同村的表房的邻居?‘同村的表房的邻居’怎么可能是亲戚?世上也只有你这种呆头,才会相信他的鬼话!”方多病瞪眼骂道,“姓李的满口胡说八道,你要是信了他半句,一定倒霉十年!”
陆剑池呆在一旁,自从见那妖怪之后,这又是一件令他颇受打击之事,住在吉祥纹莲花楼中之人自然是李莲花,为何自己会相信根本不合道理的胡言乱语?难道自己真有如此差劲,不但怕死怕鬼,甚至连高人在旁都辨认不出?
再看昏死一旁的李莲花,可是这人如此唯唯诺诺,如此胆小怕死,又有哪里像那前辈高人了?心中一团混乱,江湖武林,与他在武当山上所想全然不同。
“死莲花!”方多病自床上跳下,到李莲花床边踢了他一脚,“你要装到什么时候?还不起来?”
李莲花仍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闻言突然睁开眼睛,歉然道:“我怕那妖怪还没走……”
方多病骂道:“他妈的青天白日,太阳都照到屁股,妖怪早就跑了,哪里还有什么妖怪?昨夜那妖怪突然钻出来的时候,你在哪里?怎不见你冲出来救我?”
李莲花正色道:“昨夜你昏去之后,正是我大仁大勇,仗义相救,施展出一记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剑招,于五丈之外将那妖怪的头颅斩于剑下,救了你们两条小命。”
方多病嗤之以鼻:“是是是,您老武功盖世,那本公子就是天下第一,我要是信你,我就是一头白痴的死瘟猪!”
李莲花慢吞吞地道:“既然是死瘟猪,哪里还会白痴……不是早就死了么……”
方多病大怒:“李莲花!”
李莲花道:“什么事?”随即对陆剑池微笑,“昨夜那妖怪真是可怖至极,我被吓昏了,什么也不知道,不知它后来是如何走的?”
陆剑池顿时满脸尴尬:“我……”他昨夜真是被吓昏过去,至今心神未定,幸好方多病接口道:“昨夜它打昏了陆大侠就向我扑过来,我被它一掌拍昏之后也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好像看到一些白色衣裳的影子。”他冷冷地补了一句:“说不定真有什么白衣大侠突然之间冒出来救命,你可有看见什么白衣剑客的影子?”
李莲花连连摇头:“我看到一只手从陆大侠床铺底下伸出来的时候早就昏倒,什么也不知道。”
此时房门一开,石老带着那两位年轻人端着清水走了进来,三人脸色都很苍白,也似经过了一场极大的惊吓:“三位好些了么?”
方多病奇道:“是你救了我们?”
石老沙哑地道:“昨天晚上……真是吓得快去了半条命,昨天晚上突然有一头怪物冲进我的屋子,然后一个穿着白衣,脸上戴着面纱的年轻人追了进来,我只听见轰隆一声,整间屋子就垮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早晨到你们房里一看,你们三个都昏死在床上,窗户破了一个大洞,可能那怪物和白衣人也来过你们这里。”
他咳嗽了几声:“我们石寿村长年有长臂怪人的传说,据说附近山林之中,生有一种行动奇快,力大无穷的怪物,它的巢本在深山,最近也许是没有野兽可吃,所以经常到我们村里活动。”
“你是说我们运气太差,撞上了这种妖怪?”方多病“呸”了一声,“老头,既然有这种古怪故事,昨晚吃饭你却不说?而且我十分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