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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贞媚吗?”郭家河又问一句。声音大了些,也迫切了些。
“嗯,我是。”她拚命挤出来的只有这么两三个音节。
“贞媚,你在哪里?我有事情找你,你什么时候回店里来?”
“我,我不想回去了,今天我不回去了,大郭,有事明天再说可以吗?”
她忍住悲情,尽量不想让他察觉异状,可是内心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想法,她矛盾极了。
“你有什么事吗?要不要我帮忙?”
大郭突然啰唆起来,似乎连她想偶尔提早几个钟头下班都不肯痛快成全!她平时可是比谁都敬业的,而他向来也不是这么小器的人。他拖延着不肯挂电话,又说:“我想现在就和你谈。如果你不想回办公室,在外面也可以。这样方便吗?你在哪裹?我过去找你……。”他紧张不放地问着。
贞媚有些心烦,甚至有些伤心、失望和愤概。对于他的事,她向来都是毫无保留地付出关怀和热心,而现在她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却一迳要和她谈事,对她的行踪紧迫不放。
她吐了一口气,认命地告诉他:“好吧,你开车过来,我在门口等你。”
看看外面那个十字路口,她对他讲了CoffeeShop的名字。
挂了电话,她取出仕妆包把自己一张脸弄干净,同时埋怨着大郭有什么事重要得非如此小题大做找她谈,补好妆,买了单,她才走出店门口,就看见大郭的车子开过来。
他的表情带着点迫切、带着点不自然,和平时不太一样地盯着她看。她钻进车子,坐在他旁送,他一面开车,一面说:“贞媚,我只是要当面谢谢你对我伸出援手,那笔钱我已经送出去了,约也已经签了。如果你有空,我带你去现场看一看,已经动工在整修装潢了。”
他恳恳切切地告诉她婚纱广场的筹备作业,可是她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面有一些不一样的成分。
她讪讪地、无精打采地回答他:“原来你是要告诉我这些。这件事,我一点也不担心,你不用急着对我说明或交代什么,我哪里也不想去。”
她知道他一向是个最没有手段的老板,但若因为她拿出两百万帮他去扩增事业,似乎也没有必要对她这么唯唯诺诺,他一定还有其他的事!
贞媚猜测着,却没有心情去追究。自己的伤心事满腔满肚,谁来关心她?这个世界上人人关心自己,连郭家河也不例外!
大郭缓缓沿着路肩开车,自顾自道:“你真的不想去工地看看?规模相当可观的,毕竟你也有一份,也是出钱的老板!”
说完,顿了几秒钟,忽然换到另一种小心的、慎重的语气,温温存存地凝视着她、轻声地问:“贞媚,你……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我?我没怎样啊?”贞媚吓一跳,好像被人看穿心事,不自然地掩饰着。
“颂唐告诉我,早上发生了一个今你很不愉快的状况,我不能不Care……。”
“罗颂唐这个长舌男!大嘴巴!”贞媚哪管他是什么皇亲国戚,脱口便骂出来。
大郭谨慎的劝道:“别怪颂唐,是我要找你,他才把你的情况告诉我。贞媚,你哭过了?”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贞媚眼眶又红了起来。
他像是有备而来,立刻遮给她一小包面纸,等着她擦眼泪。
贞媚拭了又拭,足足有两、三分钟之久后,才有办法止住眼泪,装出笑容问大郭:“你从来没看我这么丑过,对不对?”
“不会,无论怎样,你都是一个很漂亮、很迷人的女孩子。”
大郭用怜恤的声音给她打气,她却用更惨淡的笑容告诉他:“你们看我表面风风光光的,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感情的世界里,自己是多么落魄、多么潦倒!”说着,突然伤心地低下头去啜泣着。
“贞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不一定是你?”
他用心照不宣的眼光看着她,仿佛在提醒她,同是天涯沦落人哪!
“难道会是你?”贞媚挤出一句。
果然,伤心话题一转移到家河身上,她便不再哭得那么厉害、伤心得那么投入了。
大郭接道:“当然不是我,所以,也当然不会是你!也许我们在爱情上受挫,但是我们还是有人来关心,不是完完全合一无所有,对不对?”
“大郭,原来你是专程来安慰我的!对不对?”贞媚恍然大梧。
“我不否认。当我知道你的状况,我不能视若无睹,装做什么也不知道!贞媚,我能为你做什么呢?我希望我能帮助你!”
“好啊,我接受!刚才我还自怨自艾,一个人待在CoffeeShop里痛哭呢!总算有一个人关心我,我以为我是被全世界遗弃了!”
顿时间,她觉得又安慰、又自弃,索性放任说道:“你车上有没有酒?我需要酒,你能给我吗?如果没有,你陪我找一个地方喝酒去!”
“贞媚,你不要为了一个已经分手的男人自暴自弃!”
“谁说这是自暴自弃?我又不是二岁小孩,难道喝了酒就会去跳楼?这是你不肯帮我寻找快乐的借口罢了!”贞媚失望得忿慨起来。
“好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你想去哪里?”家河心生怜借,只好依她。
她瞧瞧车窗外,已接近民权大桥。
“PUB还没营业呢,走自强隧道去外双溪吃土鸡吧!”
家河找上一家土鸡城,于是两人就在杜鹃花环绕的露天庭园中对酌起来,由于不是假日,时间也还早,宽广的庭园中就只有他们这一桌。
“翠麟姊怎么样?今天你不打算回去?”贞媚默默喝了一些酒,才打破沉默。
“她一直和我冷战,而且,明天就要到澳洲去了,却还不肯拉下身段!我既然没有把她留下来的力量,只好任由她去。”家河满脸无奈。
“这是不是很讽刺?每个人都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却能带给别人力量!大郭,谢谢你今天陪我,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已经打算和别人结婚了,你又何必为他烦恼?”
“你是说,如果他没有和另外一个女人走进礼堂,我就可以和他覆水重收?如果他忏悔回头,我就可以重回他的怀抱?”
“我不知道他有多么值得你爱,也不清楚你们的过去。”
“我爱他爱得掏心挖肺,就像翠麟姊爱你!但是翠麟姊爱上的是一个好男人,她结婚了,我爱的人却选择离开了我!如果我命中注定没有好男人,那么,当坏男人回头时,我是不是别无选择?”她凄楚地吞下一口酒,傻傻地问他。
“你是说,他要回头?”
大郭不明白贞媚话语背后有那么一个事实:她和吴启邦已经又见过面了。
“嗯,大郭,也许你会看轻我,我还让他吻了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抗拒得了他?在感情的世界里,我不仅很潦倒,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无能。我是不是很贱?”
“他吻了你?贞媚,他准备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你还让他吻你?在今天……让他吻了你?”郭家河又激动又恼怒!
“嗯,是在今天,在你来之前,他吻了我。也是在今天,我和他冤家路窄在店里重逢,所以我说自己很低能,我简直是个花痴,对不对?”
“你……贞媚,你真教我失望,教我看不透!”他竟然捶起桌子,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
“你应该失望的,我是好男人不要、坏男人不放的女人,只值得你同情,不值得你寄望!”藉着三分酒意,贞媚可找到了倾倒心中积郁的好机会。
“不,我不管你怎么贬低自己,你都不应该再理会那个男人!你不能!”
“你叫我不要理他,那么我该理谁?我活该没有人爱?难道你会爱我?根本是雪特!”她放肆地质问他,然后拿起酒杯站起身来,在杜鹃花丛边踱步着。
家河被她问倒了,竟然无词以对。然而贞媚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忽然又看着他问:“如果你和翠麟姊分手,你会不会爱我?如果你要我,我就不再理会吴启邦!”
她屏气凝神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会,我会要你。”
他告诉她,然而却还有下文:“因为你是一个好女孩。但是,我认为我不会和翠麟分开。”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擅长外交辞令!大郭,你真会安慰人!”
贞媚似真似假,又安慰又伤感的哭笑起来。
“我刚刚还以为你吃醋了,所以故意这样调戏你!放心吧,大郭,我只想知道自己在好男人的心目中有多少斤两,可不想破坏别人的感情,和所有的坏女人比烂!算了,你不用再为我的事情费心,我会自己了断的。我是一只蟑螂,当地球上的生物都死光光了,只有恐龙和蟑螂活下来,而现在,事实证明蟑螂比恐龙还强韧,经过了千百亿万年,恐龙都绝种了,只有蟑螂却还活得好好的!我就是那一只蟑螂!”
大郭听了一阵阵难过,起身走过去靠近贞媚,拿起了她的空酒杯,抚着她的肩膀,温柔地告诉她:“你是一只蟑螂,我连蟑螂都不如!贞媚,不要回顾过去,要往前看!”
“要往前看?”她咕侬着,索性靠到他的怀裹去,“往前看,我只看到你!”
她偎在他的胸膛上,求取短暂、虚幻的片刻温暖与沉醉。
“贞媚……。”家河轻揽着她,不敢再轻易出口说话。
“大郭,你的胸膛很温暖……。”
她呢喃着、贪恋着,舍不得把身体移开,一迳地喃喃自语:“我好傍徨、好无助、好寂寞。真的只是好傍徨,好无助,好寂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我都可以忍受的,但是吴启邦一出现,逼得我把一切的压抑都爆发了……,还好有你,真的是还好有你……。”
“贞媚,在我无助的时候,也是幸亏有你!我很庆幸在身陷绝境,连最亲密的人都离弃我的时候,还有人可以信任,可以互相扶持!”
“大郭,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去爱一个人,忍不住希望能去爱一个人,甚至想过那个人就是你!但是我不能,我对翠麟姊说过,你是一个道德君子,我怎么可以毁了一个道德君子呢?我宁愿去和吴启邦那样的坏男人一起沉沦,也不愿去毁了一个好男人!大郭,我不会爱上你的,你放心……。”
“不,贞媚,你不能再和吴启邦在一起让他毁了你!我也不想看见别人毁了你!”
“那我们就自求多福吧。”
她终于推开了他,虽然她很希望有他陪着,却不得不口是心非对他讲:“我喝够了,我们走吧。”
“好,我迭你回去。”
他竟然答应了她!载她回到了市区,车子正要往贞媚住的方向走时,她却告诉他:“我还不想回家,你在世贸中心那个停车场外面放我下车。”
“什么?你还不想回家?今天晚上你喝了不少酒,怎么可以不回家?”
“回不回家有什么两样?也许去大饭店的路比回家的路还短一些呢!何况我根本没醉,那种酒精浓度一点几的蒸馏水算什么?”她坚持得很。
“不,我还是送你回去……”家河思索了一秒钟,突然问:“难不成你还和那个吴启邦约会?”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想散散步,趁着这时清静,让脑袋清醒一点!也许我就到凯悦去过夜他不一定,回家做什么?谁说这样不行?明天翠麟姊就去澳洲了不是吗?你应该回去陪她!”说到最后,她竟然有些恼怒。
家何拗不过她,只好在停车场西侧把她放下来,却又再三叮咛:“贞媚,别在外面待太久,现在已快十点了!”
“你走吧,我家就在附近!”她指指远处的凯悦,又向他挥挥手。
他终于走了。
她不希望再伪装再压抑,再装做很理智、很不在乎了,她可以像一缕游魂般飘来荡去,想怎样悲伤就怎样悲伤,想多颓废就多颓废,她不再需要扮演一些人情世故给任何人看!
她完全不在乎时间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凯悦的大门口。
是的,这裹就是她的家,很华丽,有人伺候。每当她寂寞的时候,不管是快乐到极点或哀伤到了尽头,她便来这里住宿最好的套房,拒绝回家去面对那四面永远没有表情、没有温度的墙壁。
走上台阶,进得大厅,她正要往柜抬走,一个年轻男人迎面走来,叫住了她。
“邱小姐!这么巧遇见你!”
光鲜的衣着、温雅的举止,贞媚不是很清醒的脑袋正努力地搜寻这个男人在记忆里储存的资讯。
是张杰亮!她终于想起来了。
“嗨!”她半扬玉指和他招呼,带着几分撩人醉意的落寞笑容。
“邱小姐来参加Party?”
杰亮又问,专注地打量着贞媚,他觉得她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和他过去所见的模样有些不同。
简单地说,她简直是一副失意浪荡的样子。
“哦不,我住在这儿!”
她竟然这样回答,又具凄楚自嘲的一笑,微微浮肿泛黑的眼袋、失神的表情都落入他眼底。
“噢,那,再见了,邱小姐。”杰亮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