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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墨青沉默了一会儿:“关于你妈妈?”
钟叙叙盯着他看了看:“湛墨青,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问我?”
这么戏剧性的故事在眼前上演,他却淡定得不像话。
此时他们在湛宅的某个房间里,湛墨青拉着她坐到床上:“不如我猜一猜?”又顺手按了按她的太阳穴,好像这样就可以帮她把情绪安定下来。
“你妈妈是因为林姨而死?”
“嗯,是,也不全是。”
“钟老板和林姨应该很早就认识?”
“对,很早,在认识我妈之前,他们就是情侣,只不过后来因为误会分了手。”
湛墨青犹豫,试探着问:“是因为你妈妈吗?”
钟叙叙低头,沉默半晌:“是。”
陷入爱河的女人常常会做出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当年,温谭爱上了风华正茂而又旷达风趣的钟广涛,使用了很多不光明的手段将他和女友分开,最终成功与钟广涛结婚生子。
这一段历史,是在钟叙叙有一天无意间翻看到温谭的日记后才知道的。
这让她觉得难以启齿。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湛墨青又问。
“钟老板和我妈结婚之后,林姨也嫁到了很远的地方。本来从此钟老板和林姨可以从此就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但是,”钟叙叙深吸一口气,郁郁地道:“林姨过得很不好。”
她努力地在头脑里拼接自己知道的点点滴滴,想要组织语言,却发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湛墨青静静地等待下文。
许久,她艰难开口:“林晓嫱不是林姨的亲生子,你知不知道?”
湛墨青摇头。
“林晓嫱是林姨抱养的。”她伸手握住湛墨青:“那个男人不但对她使用家庭暴力,而且还有**。”
话一出口,钟叙叙就觉得肺里像被灌进了冷空气,从头到脚一片寒凉。
“**的后果就是,林姨失去生育能力。”
“钟老板有一次出差,偶遇林姨,不凑巧的是,他发现林姨全身是伤。”
“为了帮助林姨,他想了很多办法。”
“这一切被我妈知道了,她悄悄地跟踪他们。”
“不料跟踪途中不小心出了车祸。”
“那时候我六岁。”
“一年以后 ,钟老板就和林姨结了婚。”
……
“你说该怪谁呢?”
“我不知道该怪谁。”
“这个故事是不是很狗血?”钟叙叙对湛墨青笑笑。
湛墨青不语,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
“你说我应该怎么告诉外公外婆?自己的女儿从受害者变成了始作俑者,这个真相让老人家怎么接受?”
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得知真相时五雷轰顶的感觉。
湛墨青搂住她:“当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妈从高中起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厚厚三大本日记本,她本来藏得很好,被我不小心翻了出来。”
她又笑笑:“所以说,日记有危险,记录需谨慎。”
湛墨青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她的手臂上敲击,在敲到第二十下还是第三十下的时候,他说:“你当年怎么知道的,也用同样方法让外公外婆知道,可能会好一点。”
钟叙叙长叹一口气:“也只有这样了。”
外婆和外公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一个劲儿地强调要回老家去,无论湛老爷子如何挽留也留不住,最后只好找人订了机票,送二位老人家离开。
钟叙叙想,他们也许是怕钟老板上门负荆请罪。
这一笔糊涂账,不可能算得清楚。
机场送别,外婆拉着钟叙叙的手一个劲儿说,囡囡,你要和墨青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
钟叙叙本来想说,她一定会的。但是话到嘴边,又没好意思说出口。
将两位老人家送上飞机,他们就没有再去湛宅,直接回到自己的小窝。说不清什么滋味,钟叙叙始终觉得自己心里空空,一眼瞅去总觉得东西不顺眼。
她干脆将屋子里从头到尾收拾打扫了一遍。
湛墨青抱着手坐在一边打量,不说话。
于是她很郁闷。
“湛墨青你不能帮帮忙吗?”钟叙叙一边辛辛苦苦地喷着威猛先生去擦厨房油烟机,一边气愤地回头喊。
湛墨青叹口气,走过来抱住她:“老婆,别心烦,等我两天,去外地处理点事情,我们去蜜月旅行,嗯?”
钟叙叙:“去哪儿?”
“欧洲,意大利。”
“好地方。”
其实湛墨青所谓的等“两天”不是确确实实的两天,他是虚指,也许两天,也许三条,也许更多天。
她一向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所以她只知道他去了B城,不知道他和谁去,到底去干什么。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有人告诉她。
林姨从墓园回来就病倒了,一直卧床休息,因此湛墨青出差的这几天,钟叙叙天天往娘家跑。
林姨躺着的样子十分虚弱,脸色发白发青,又有些浮肿。据说这几天连续上吐下泻,又坚持不去医院,只好待在家里静养。
钟叙叙此刻正在厨房熬小米粥。
小米粥的香气很诱人,熏得整个厨房都甜甜的。
她依稀记得,好像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出水痘,满手满脸满身都是亮晶晶的小水泡,又伴着低烧,躲在家中不敢出去见人,又吃不下东西,林姨就每天换着花样熬粥给她喝,红豆薏米粥皮蛋瘦肉粥桂圆莲子粥小米粥……从不重样。
如今她已然成年,林姨却渐生华发。
她唯一感到庆幸的是,钟老板待林姨真的很不错,这至少让她觉得心里的愧疚稍微少一点。
她刚把粥端出来,林晓嫱回来了。
“呀,有小米粥啊?正好我这几天胃不舒服,分我一点儿喝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晓嫱跟莫千南待的时间久了,钟叙叙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和他有点像。
“你跟莫千南什么时候分的手?”钟叙叙问。
林晓嫱对着滚烫的小米粥呼呼地吹气:“就在你结婚的前几天。”
“为什么?”
林晓嫱含了一口粥在嘴里,估计还是烫,呵呵着半天咽不下去,声音含含糊糊地飘出来:“大概是他终于发现原来爱的人不是我。”
“你,不难过?”钟叙叙盯着她问,心里有一点紧张。
林晓嫱不屑地望了她一眼:“我寻找下一春还来不及,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去难过。”
她干干笑两声:“是,你看得开。”
林晓嫱翘起兰花指优雅地拿勺搅拌粥:“和你相比,我是看得很开。”
……
以前莫千南天天往钟家跑的时候,她很暴躁,躲也躲不及。连着两年时间几乎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对自己催眠:当他是空气当他是空气,阿门!如今莫千南真正从眼前消失,她居然会下意识地感到失落。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和尚每天对着美酒好肉,要控制住自己千万不能犯戒不能犯戒,等到有一天酒肉倏地一下没了,于是修炼也没有必要了,立马空虚寂寞冷……
钟叙叙觉得自己纯粹是在找虐。
俩小时以后,找虐的对象出现在眼前。
钟叙叙从娘家出来,顺带拐去茶铺买了点湛墨青喜欢喝的铁观音。
刚把车停下,在解安全带,有只手过来敲敲车窗:“叙叙。”
转头一看,莫千南。
“哟,莫少,好久不见。”
莫千南估计是十分意外她热络的反应,稍微愣一愣,才用他一贯略带不羁的声音道:“怎么,想我了?”
钟叙叙:“当然,您给我那红包太厚重,一直迫切想向您表达谢意来着。”
莫千南看上去好像挺高兴的样子:“不必客气,我们好歹算老朋友,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请我吃晚饭?”
钟叙叙朝他咧嘴:“行,我先给我们家湛墨青买点茶叶,莫少您在这儿等我?”
莫千南眉眼弯弯,笑得跟三月冰初融:“快去快回。”
第三十四章
莫千南不愧是莫千南,吃个饭罢了,你看他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体贴地帮她倒茶加水,那模样比五星级饭店的侍应生还要专业。
钟叙叙明白自己为什么当年那么容易就陷进去了。跟莫千南在一起,你永远觉得自己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公主,他就是为你鞍前马后赴汤蹈火的骑士。
当然,前提是他对你还感兴趣。
“莫少最近很忙?”钟叙叙抿一口茶。
莫千南双腿打开,把头靠在卡座软垫上,慵懒又优雅:“我忙着度假。”
她真诚地说:“莫少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让人羡慕。”
莫千南的嘴角漾起招牌微笑,貌似很遗憾:“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只好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心情。”
钟叙叙噗一声,差点喷了自己满脸茶水:“我记得我是你前女友,哦不,是前前女友。”
“不管是前女友还是前前女友,这个结果都让人惆怅。”他厚颜无耻地说。
“感情您莫少希望所有的前女友前前女友前前前女友都为您守身如玉一辈子不嫁?”她忍住想抽他的冲动,努力堆起笑容。
莫千南无辜摊摊手:“开个玩笑而已,别介意。”
她辛苦挤出来的笑容像气球被针戳破一样噗地没了影。
莫千南拿着服务员送上来的热毛巾擦手,重重叹口气:“叙叙,你还和以前一样不会伪装,假笑明显得让人一眼看穿。”他笑笑:“所以你以后还是不要装的好,不想笑就不要笑。”
钟叙叙语塞,呆滞。
“听说你和林晓嫱分手了。”
“是。”
“为什么?”钟叙叙闷闷问他。
“可能是我发现我的心另有所属。”
钟叙叙猛一抬头,看见莫千南一双眼睛漆黑又明亮,黑得像是一个无底深渊,要把人吸进去,亮得又像是盛起一团火焰,要将人融化。
她定住心神,微微笑:“那真是恭喜,你终于找到真爱了。”
莫千南:“谢谢。”声音低得像叹息。
“点菜吧。”莫千南朝身边穿着红色马甲黑色西裤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别把我们叙叙饿坏了。”
钟叙叙听见这话,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
当年他们还在一起,约会的时候她喜欢拉着他走街串巷寻觅美食,猛吃的后果就是那段时间小肚子圆了又圆,她有一回问他,说要是我长胖了你嫌不嫌弃?
她还记得莫千南当时的反应,他捏着她的手,双眼温柔地盯着她,眼神就像看着天底下最心爱的宝贝,他说:“叙叙,我希望你越胖越好,这样,就只有我要你,不会有人和我抢你了。”
现在回想起来多么肉麻多么恶心,当时她却感动得欲/仙/欲/死。
直到他们分手以后,她一次在个论坛里看到一模一样的话,才明白所谓的甜言蜜语,他连杜撰都懒得,直接抄袭。
再想起当初他看她的眼神,哪里是看宝贝,明明就是在看一只笨笨的宠物,随时可丢弃的宠物。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吃完钟叙叙准备结账,莫千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还是我来。”
说罢掏出钱包买单。把钞票递给满脸娇羞的服务小妹后,他手指顿了顿,抽出一张照片,笑眯眯地说:“我去了一趟B城,风景不错,你看看。”
钟叙叙接过照片,上面的莫千南一身背包客打扮,站在某个酒店门口笑得春光灿烂。。
她嗤声,把照片扔回给他:“莫少,您的品味真高雅。”
莫千南不着痕迹地扬起嘴角:“见笑见笑。”
她回到家。
给湛墨青打电话。
响了很久,那头才接起来:“叙叙。”她听见电话里一片闹哄,十分热闹。
“湛墨青。”
“嗯?”
“现在忙不忙?”
“……还好。”
她深吸一口气:“事情办完了没有?办完早点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了太远距离,湛墨青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变调,有点陌生:“很快了。”
钟叙叙:“我查了天气预报,B城冻得厉害,路上结冰,你要注意安全。”
“放心,我会注意。”
他的回答这么简短,她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笑:“那你忙,我挂了。”
“好。”
那你忙,我挂了。
这样疏离的口吻,这样客气的对话,听上去哪里像夫妻?
她自嘲地想。
每一次都是这样。在她以为上帝已经为她打开通往未来大门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摆在她面前的仅仅是一扇狭窄的窗。
窗外是光明还是继续黑暗,一概不知。
她知道莫千南一定是故意的。
她拿到那张照片时,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莫千南,而是在莫千南身后,那个有些模糊的穿着灰色大衣的身影,侧过来的那半边脸孔,她非常熟悉。
湛墨青。
她甚至还看到他拖着的黑色小皮箱上,有一个红红的小点,她在他临走前晚一时兴起挂上去的小木头玩偶。
和湛墨青并排而行,他侧脸朝向的那个人,有着长长的双腿,高挑窈窕,连背影都楚楚动人,手上的Fendi包袋给她的印象很深刻。
她再次真心地觉得,他们俩在一起很配很养眼,比她自己跟湛墨青走在一起的效果和谐美观超过十倍不止。
两天以后,湛墨青终于要回来了。
一大早,钟叙叙接到他打来的电话,问他:“要不要我去接你?”湛墨青带着笑意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老婆,你好贤惠体贴,不过我叫了公司的车,你不必辛苦跑这一趟。”
钟叙叙伸手摸了摸茶几上前天刚买的水仙花,此时奶白的花苞微微张开,好像一个用力,就要“噗”一声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