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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净步履飞旋出了院子,我心底一阵难过,央求罗净:“你把花留给她吧!我出来。”
“为何?”
“这花是秦朗坤送的,你看她为情憔悴,忍心么?”
“情是什么?”
我嗤之以鼻:“若你懂得情为何物,便不会出家当了和尚。”
“我不懂,所以也不还,你好好呆着,我送你回山谷。”罗净面无表情,菱唇微抿。
仆人引他去账房那领了银子,沈员外再三道谢。我看着那几锭白银,愤慨道:“你是僧人,居然还收人钱财!”
罗净出了沈府,似笑非笑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我蔫蔫窝在他怀里,这年头,僧人也不厚道。他上了白马,沿着一路丝绦飘摇的马道缓缓前行。柳枝抽在他胳膊上,我闻见一阵草叶清香,比他身上的檀香好闻许多。
“大师,你真俗气,还烧檀香。”
他垂目瞥了我一眼,没吱声。
“我们植物的芬芳与生俱来,不似你们人类,还要用香啊粉啊来掩饰自己的味道。”
“大师,你怎么不说话?”
“咦?那里有一名垂钓的老人,我们去看看他钓鱼好么?”
“哎唷……天色有些阴,不知刚才那老人家是不是收杆回家了。”
“大师,你打算走哪条道送我回去呢?”
“唔……我有点晕,能不能找棵树让我歇会?”
罗净终于开启了他尊贵的嘴唇:“你知道晕了,以后少说话。”
第一章 9、花心动9
天色青灰,湖水微微泛起波澜。
他在树下打坐,马儿不停在咀嚼,吃光了树底下一片嫩草。
我正在吸取柳树的灵气,有些费力。忽然一团洁白的云迅速飘来,降落在我们面前。
白娘子从云朵上下来,唤我:“于归,你玩得连日子都忘记了。”
我从柳树中出来,乖乖倚在白娘子脚下:“不是下个月么?”
“你出来半个月了。现在已是四月天。”白娘子抬头望罗净,“于归是我座下弟子,有些顽皮,给大师添麻烦了。”
罗净恭敬回道:“贫僧惭愧。”
“于归,来,踏着我的云,上去受一道天雷。”
我怯怯问:“疼么?”
“你连躯体都没有,何来疼痛?只是元神会受创,你投入人间之后,使不得法术了。”
我蜷成一小团,坐在云朵上,可怜巴巴望着白娘子,“白娘子,你一定要提点我,让我早日找到自己的劫!”
“去罢。”白娘子施了道法术,将我送上青天。
白娘子和罗净越变越小,葱郁的柳树缩成一个点,偌大的石湖此刻已经被云雾遮掩。
还要飞多高?我害怕!为了自保,我用尽全力大喊:“雷公雷公,小妖已经丢了三百年道行,你一定要手下留情,别打得我魂飞魄散啊……”
话音刚落,我甚至还未看见雷公长啥模样,一声巨雷,连着周遭所有的云雾都在震荡。
闭上眼,尖叫着,云朵被打散了,我不知为何有了重量,在天庭和人间的空当里坠落。
云雾渐渐稀薄的,四月的春风冉冉拂过,我睁开眼,看见阴天转晴,听见体内有一种我从没发出过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巨浪拍岸的声响,我浑身吃痛,四面八方都有水涌进来,好难受!随便扑腾了几下,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掉进了湖中。
还好还好,要是摔在陆地上,岂不是没命了?
一股力量将我从湖底拽了上来,破水而出。
我吃惊举起双手,翻来覆去地看,我有指头了,可以数数了!低头,见长发乌黑,熨帖在赤裸的身体。乐颠颠在水里手舞足蹈了一阵,听着自己清爽的声音,“我做人了!我做人了!”
抬头张望,见白娘子和罗净都站在湖内一块大石头上。朝他们滑过去,笑嘻嘻说:“弟子多谢师父!”
白娘子含笑看着我,“于归,本座只能帮你到这了,余下的,要看你造化如何。”
“白娘子,我的劫究竟在何方?”
“其实,你已经找到了。”说完,她化作一道轻烟飘走。天机不可泄露,她要是多说一句,也会遭天劫。我一时好奇,试着运用灵力,惊喜发现其实我体内还残留了一点法术,凝神屏息,利用这一点点的机会来掐算天劫。
冥冥中有浑厚的声音告诉我,赐予我元神的人,今世便是我的劫。
我睁开眼,望着袅袅碧波,我要经历的劫居然是他,秦朗坤。
他是我的恩人,所以我要像白娘子一样去报恩,才能应劫飞仙。
“小桃花,你想一直呆在水里么?”
我回过神,倚在石头边,巴巴望着罗净,央求:“大师,我不会水,你拉我一把。”
罗净转身,将袈裟卸下甩给我,“拉住。”
我拽着他的袈裟爬上去,他依旧背对我,不冷不热说:“暂且用袈裟裹着。”
我细细打量了一遍自己的新身体,方用袈裟裹住,只是一方薄肩遮不住,便用头发盖着。赤裸的足踩在粗粝的石头上很疼,我咋舌,难怪人都要穿鞋子。“好了大师。”
他也没看我,将我夹在腋下从湖面飞掠而过。
我笑起来,笑声如一颗颗圆润的珠子洒落银盘,惹得湖水涟漪。
我抬头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蜜色肌肤,修长的眉宛若在徐风中飞翔,他的颈因为没有头发的遮盖显得极为优雅。那是一种流畅的美感。
上了岸,他将我扔在一片灌木丛,接着扔给我一套洁白的僧袍,然后策马而去。从始至终都未曾看我一眼,只抛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第二章 10、山桃红1
穿衣服是件很复杂的事。我手忙脚乱把衣裳都弄好,然后披上了袈裟。虽然有些湿湿的,不过不妨碍我的心情。我乐滋滋站起来,在树丛里走动,甚不习惯这两条叫做腿的东西,还是比较喜欢飘来飘去。等我修成了仙,就可以像从前一样飞了。
走了一小段路,觉得哪里不对劲,左看右看,才发现我没穿鞋子。哎唷,我的纤纤玉足!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脚揉揉。这可是树与人最大的区别,树长了根,人长了脚,这双脚可宝贝了!
正着发愁,脖子上忽然凉凉的,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我背后发出:“小贼!连和尚的东西也偷!”
很熟悉的声音,我侧头,朝他笑,是容华。当然,他不认识我。对一个陌生人眉开眼笑是不是很傻?我收敛了笑意,瞥见脖子上架着一把剑。
他愣愣盯着我一动不动,我们俩就这样僵持许久。半晌他才回过神,收起剑,问:“姑娘,荒山野岭的,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而且……”他面带难色打量我的衣裳。
他有一张英气逼人的脸,身形伟岸,我见过的男子不多,更不忍心移开视线,便一直贪婪的盯着他。这样郁郁葱葱的树林子,遇见我这样衣冠不整的女子,他是否怀疑自己遇上女鬼了?
他似乎被我看得有些晕,伸手扶我,“姑娘,是不是遇见坏人了?”
我含笑看着他点头,撒谎说:“我遇见坏人了,幸好被一位高僧所救!”
容华恍然大悟,又小心翼翼询问:“姑娘可受伤了?”
我摇摇头,垂目盯着自己的裸足。十个脚趾羞羞怯怯蜷起来,低声问:“公子,荒山野岭,你也孤身一人?”
“我的马在路边,我是进来方便的。”他笑容坦荡,碎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有些耀眼。“萍水相逢即是缘分,不知姑娘芳名?”
他遇见谁都说这句话,我笑眯眯答:“于归。”
“于归?子之于归,宜其室家?”
我颔首,隐去笑意,故作矜持。女子么,应当像沈云珞那般如烟似水。
“不知姑娘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去。”
我心里打着鼓,家住何方?这可不好答。偷偷瞥了他两眼,嘟着嘴说:“我不想回家。”
“为何?”
灵机一动,答:“我爹将我许配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逃出来的。”
容华赞许道:“姑娘真是有勇气。可一人在外,总是不安全。不如随我同行,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待你想家了,我再送你回去。”
这主意也不错,我努努嘴:“我家,住在苏州城西街的沈府。”
容华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将我抱了起来,稳步走出林子。“在下冒昧了,可是姑娘的鞋子掉了,无法行走。”
我窃笑,又故作温柔答:“嗯……逃出来的时候跑掉了。”
我坐在马上,他牵着缰绳,在湖光山色中悠然前行。进了苏州城,他将我安置在一家客栈里,自己又出去了。待日暮时分,他回来,手上多了一包东西。
他递给我一双绣花鞋。我见了爱不释手,他在一旁嘱咐:“我还会在苏州逗留几日,然后要上京。不知姑娘想往哪儿去?”
我当然要去找秦朗坤,找到他娶我,然后再抛弃我,我就成仙了。想到这,自己便得意地笑了会,在容华脉脉的目光中,我赶紧答:“我改变主意了,世道不太平,我在外头玩几天便回家去。”
“如此甚好。”他笑起来,风度翩翩,“此处是兰仕居,你是苏州人,应当认路。白日我都要出去办事,你大可到处游玩。不过切勿出城。”
我连连点头,穿上精致的绣花鞋。下地走了两步,真是新鲜,裹上鞋袜,一点都不咯脚了。
容华的视线牢牢钉在我身上,在西窗霞光中半眯眼说:“于归……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
“你真的不想嫁给你父亲中意的人么?”
“嗯。”我好奇看着他,“公子,你想帮我么?”
他笑了笑,不语。
一只蝴蝶从窗外翩然飞来,降落在我披的袈裟上。我小心翼翼伸手触到它,令它栖在我手指上。
容华惊讶极了,他素日里都是从容淡定的,不管心里在想什么都不露痕迹。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直接的神情,咯咯笑起来:“公子,你也可以的。”
然后我发现,他并未看蝴蝶,一直在看我。
我朝蝴蝶轻轻吹了口气,它挥动着宝蓝色的翅膀,停在了容华腰间别的折扇。
那折扇镶了金边,华贵无比。我一时贪玩,便径自从他腰间抽了出来,啧啧惊叹:“这是把金扇子!”
容华缓过神来,嘴角噙了丝朦胧的笑意:“可以打开看看。”
我毫不客气,“啪啦”一下挥开了,洁白的扇面只有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逍遥。
另一面什么都没有,空白的。我好奇问:“咦?为什么这边没有?”
“这边,是留给一个人的。”
我还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也不知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索性闭了口。
他从我手中拿回了扇子,无意中,我触到了他的手,滚烫。同时,他关切说:“你的手很凉。包里有身衣服,你换上罢。”
我翻出来,外衫桃红,衬裙洁白。我心中欢喜,随口说:“是桃花的颜色。”
容华目光如炬,走近两步,低低说:“因为你长了一双桃花眼。”
我嗅到一阵危险的气息,出于本能往后退两步,傻傻看着他不知所措。
“穿戴好了,下来吃饭。”他温和的声音令我又卸下防备,或许方才是我的错觉。相处多日,我知道他不是坏人。
第二章 11、山桃红2
又要穿衣服,我叹气。
目光无意扫过房屋一角,瞥见一面反光的铜镜。我欣喜走过去,捧起镜子,就着夕阳的余晖细细打量。镜中那唇红齿白的人儿便是我么?双眸水盈盈,形似桃花花瓣,眼神似醉非醉,笑时眯起,像一对月牙儿。我真的长了一双桃花眼。
抚了抚胸前垂顺的青丝,我随手拿了镜前一支簪子,将长发尽数绾起,余下几缕稍短的垂在耳后。怔怔对着镜子发呆,终是不敢相信这样貌是属于我的。吸了几世的灵气才修成如今的正果?
罩上外衫,我下楼去找容华了。这是一家雅致的客栈,听不见粗鄙的呼喝,来往的商客都和和气气。我在大堂张望,没见着容华的身影。不远处一个店家伙计唤我:“您可是沈姑娘?有位公子让您去最西头的雅间。”
我愣了会,微微点头。又顿足问:“你怎么知道他找的是我?”
伙计腼腆一笑,“他说长的像仙女的那个就是。”
我朝他笑笑,往西边去找容华。这条长廊傍河,两岸的灯火倒映在水面,微微抖动。
雅间就搭在河面上,门敞着,略略走近了,听见人声。我在门边停下,发现里面除了容华还有别人。悄悄探头一看,虽是背对着我,但我还是能认出来,是秦朗坤。我的劫自己送上门了,心情激动,恨不得扑过去求他娶我。
容华瞧见我了,朝我挥手,“于归,进来吧。”
我就这样走到秦朗坤面前,像一朵四月里最新鲜的桃花,在潋滟的春夜水色边,我知道自己的美丽肆无忌惮。容华目不转睛盯着我,就像我下午看他一样,新奇而充满赞赏。
可是秦朗坤,他目露忧伤,甚至没有正眼看我,只是低声说了句:“原来容兄还有客人。”
“无妨。于归,坐吧。也不知你爱吃什么,看看这些菜合不合口味?”
我瞥了眼秦朗坤,也说了句:“原来公子还有客人。”
“拘礼作什么?他是一介书生,客套惯了。”容华脉脉看着我,替我斟了杯茶。
秦朗坤只是粗粗扫了我一眼,说:“幸会。”
我的心都跳乱了节拍,书生大多是一根筋的吧?他心里有个沈云珞,哪里还会将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