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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嘴里嚼着葡萄,忙点头应着。
他用手指在我鼓鼓的腮上挠了几下,轻笑:“你好像还没有长大。”
我不满瞥他一眼,意味深长说:“你是说你还嫌弃我不懂风情么?”
“哦?你懂么?”他饶有兴致反问。
我双颊发烫、故意撇开头,好在天色暗了,或许他看不见我的窘色。
雪姣在厅屋唤我们进去吃饭,华容添拍了拍我的后脑,仿佛对孩子一样溺爱,“起来吃饭。”
我攀着他的手臂站起来,探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啄,随即飞快跑了,不给他留任何嘲笑我的机会。
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佯装镇定坐在方桌前,冷不丁发觉旁边两双晶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京墨和紫葳都长高了许多,经历过家变,不像从前那样胡闹,只是那种目光还是未变,一如既往地憎恶我。想起昕妃,我不由替京墨觉得难过,遂笑眯眯问他们:“你们想不想去好玩的地方?”
两个孩子相视一眼,紫葳作为姐姐,一本正经答:“爹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我们打算去苏州,那里很美。”见他们二人没反应,我接着说,“那里有很大很大的湖,一望无际,湖里种着荷花。我们可以泛舟湖上,在花花叶叶中穿行。水下有许多鱼儿、青蛙,青蛙会跳出水面,大青蛙背着小青蛙在荷叶上玩耍,就像爹爹背着宝宝一样。”
京墨喏喏问:“真的有大青蛙背小青蛙么?”
紫葳没好气说:“青蛙又不好看!”
我抿唇一笑,话锋一转说:“我们住在郊外,傍着树林,林子里有小兔子、小狐狸、小喜鹊。”
紫葳嘴快发问:“小兔子是白绒绒的吗?”
“嗯,像嫦娥仙子的月兔一样洁白。”
“那小狐狸呢?”
我正要作答,华容添在对面坐下,含笑看着我:“你又在说你的小狐狸小喜鹊了。”
两个孩子齐刷刷看向他问:“爹,真的有吗?”
“有,你们于姨那什么都有。”华容添话中有话,心怀不轨一样睨着我。
紫葳不甘示弱又叫我:“于姐姐!寒舍粗茶淡饭,怠慢了哦!”
雪姣端了菜进屋,笑道:“紫葳,别淘气了,今后要听于姨的话。”
我忽然觉得嗓子堵得慌,他的妻儿都在,我又算什么呢?
饭后,华容添在书房写信给苏州的管家。我在屋里转悠,瞥见榻上躺着一只荷包,还是我许久以前绣的,拙劣的绣工引人发笑。可笑过之后,心里一片湿漉漉的感动,低声问:“这个难看死了,你还留着作甚么?”
华容添闻声望来,又垂目写信,一面说:“这可是花了一百两买的,珍贵极了。”
“空空的,也没装什么东西。”
“谁会拿一百两的荷包去装东西呢?”
我捏着荷包走到他身边,又拿起桌上的折扇把玩,“逍遥”二字苍劲有力,而反面的桃花却画得风情万种。看着那首诗,那笔迹、我竟怦然心动。为何他的笔迹与我树上的如此相似?
华容添收好信,告诉我:“我先把孩子带去苏州,打点好一切。你也回去和秦夫人道个别,记得要从秦朗坤那拿到休书,然后等我回来接你。”
我坐上书案,两条腿在空中晃悠,故意漫不经心说:“你要怎样接我呢?八抬大轿还是大红花轿?”
他忽而站起来,推开椅子,欺身上前逼视我:“只有一人、一马。”
我一面往后闪躲,一面笑答:“那马够不够壮?两个人骑,它可吃得消?”
华容添忍住笑意,“它吃不消,还有我呢。”
我没头没脑问:“你?你又不是马,我要怎么骑?”
他眉头紧收,一幅朽木不可雕的神情,两手轻轻握住我的膝盖向外一扳,身子轻巧贴了上来,在我耳边呢喃:“要不要先试试?”
一股滚烫的力量隔着裙袍传递而来,我只听得脑里嗡地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颈上爬,留下一路湿热。我战栗了两下,被他有力的单臂紧紧箍住。
他一面在我颈边吻着,一面将手探入裙底,揉捏我膝盖,渐渐抚摸而上……他的手有魔力,席卷了我所有的意志。我真是道行不够的妖精,竟这样败给了男人。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喜欢这种感觉,似醉非醉、欲上云端。
他停止了抚摸,只是喘着粗气牢牢贴住我,爆发出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强悍。
噢,男人。我浑身像着了火一般,意志昏沉,不觉伸臂勾住他的脖子,按捺不住脸红心跳,贴着他的耳朵问:“你要让我骑么?”
他的下巴抵在我前额,喘息愈加急促,低语:“你真是妖精……不,我还要留着你,直到花轿临门,你便逃不掉了……”
“真的?别后悔。”我突然推开他,咯咯笑着从桌上跳下来,一头钻入夜色中,冲他挥手,“我该回去了。”
华容添取了外袍追上来,执意要送我回去。深巷里伸手不见五指,他牵着我,两个人七弯八拐,才到了正街上。华灯初上,人头攒动,他的手心出汗了,却没有松手。就这样微笑地走在寻常大街上,要是一直能这样走下去,我觉得这一生也圆满了。
秦府门前的石狮边,我拖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圆月当空,更教人不舍得分离。最后他在我额头轻轻一吻,目光晶亮说:“等我。”
我朝府里走,一步一回头,他一直负手站在那看我,尽管下巴满满都是胡渣,却显得英姿勃发。进了门,看不到他,我又跑两步出去,见他仍然站在那,开心地笑了。
等待是漫长而甜蜜的,秦朗坤写的休书已经送府衙了,京兆尹盖印之后,我就不再是秦于氏。
蔺水蓝才是最高兴的人,拿着那张休书跟宝贝似的,其实我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即便秦朗坤休了我,也不能娶他。
连着好几日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中,没去理会济民堂的事,想来罗净一人也能打理得很好。我即将离开,便天天陪伴秦夫人。近日来,她的身子渐渐垮了下去,我走之前一定要再为她施法续命,今后也要半年来一趟京城才可以维持住。
我正给秦夫人捶背,忽有丫鬟来通传:“少夫人,宫里的沈昭仪驾到,此刻在前厅等候。”
我一惊,只觉得她是不速之客。
秦夫人冷冷道:“她来做什么?”
“是皇上命沈昭仪带了厚礼给少夫人赔礼道歉,为上次少夫人受牢狱之灾的事。”
我轻轻拍了拍秦夫人的肩,“娘,我出去看看,没事的。”
素雅的厅中,下人都被退下了,沈云珞华妆翠裳格外引人注目。一旁摆满了礼盒,无非是锦缎、珠宝等等。
我依宫礼拜见,她客客气气扶着我,“不必多礼了,今日,我是来道歉的。”
“民妇不敢当。”
“皇上对你一直赞赏有加,这回的事情不凑巧,才冤枉你了。如今逍遥王已伏法,皇上心中对你愧疚。”说着,沈云珞随手端起案上茶杯,“我敬你一杯,我们冰释前嫌,怎样?”
见她如此,我也不好推托,端起另一杯茶饮了下去。“没有什么冰释前嫌,我不曾怪过你。”
“可我怪过你。”沈云珞阴阳怪气道,“你不知道,你刚成为秦夫人时,我有多恨你?”
我淡淡笑道:“那现在不恨了么?”
她凑到我面前,笑容诡异:“妖精,别人不信我,可我知道你就是妖!”
我一怔,原来她还没放弃。
“你根本不是秦府的丫鬟,也不是我沈府的人。你来历不明,却骗过了所有人!我相信道长,你就是那桃花妖。”
“娘娘,真有意思。没人相信你,你却还能如此笃定。”
沈云珞瞪大眼睛,仿佛要将我吞噬一般,阴森森道:“就算所有人不信,阿坤会信,他会相信我说的。”她话音刚落,秦朗坤匆匆赶紧来,望着我们二人愣了半晌,不知所措:“珞……娘娘,你……”
沈云珞抓住他的胳膊,恳切道:“我方才在书房和你说过了,今日一定要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
我无奈摇摇头,“公子,你们实在不当再有瓜葛,若被人发现,会连累太多人。”
“妖精。”沈云珞恶狠狠啐道,“你等着罢!”
天旋地转,好似要从万丈山崖跌落。我强忍住腹痛,紧紧捏着青瓷茶杯问:“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是符咒,让你现原形!”她温柔的面容忽然之间变得狰狞无比,凄厉尖叫,“妖怪!第一次看到你那双桃花眼,我就知道你不同寻常!你这害人的妖怪!”
一把斩妖剑被她从华丽锦缎中抽出,雪白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杀了她!”
“什么?”他错愕瞪着眼前的长剑。
“你都看见了,她真的是妖精!方才我和你说的都是真的,是她害了我们,她就是想要霸占你、迷惑你……她现在已经中了符咒,只要用这斩妖剑就能杀了她。”
我一手撑住桌案,虚弱不堪,“公子,我们相识近四载,我可曾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
“你拆散了我们,害我在那地狱般的皇宫里日夜受煎熬……我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这都是拜你所赐!杀了她、杀了她,这把剑刺下去,她就会灰飞湮灭!”
他拧紧了眉头,“你……真的是妖?”
我不由干笑了两声,是妖还是人,真的这么重要么?他是不爱我,可我曾是他的妻,悉心持家、侍奉高堂。我们一年夫妻,却敌不过她一句狠话。心已经凉到了极点,我却笑眯眯颔首:“是,我就是妖精。”
“杀了她!”
她推了一把,于是他手中的利剑“噗”地一声刺进我的心窝,天地都静止了,就像被一滴琥珀凝滞,我是那只徒劳挣扎的虫子。张大嘴,垂目看着猩红的血浸透胸襟,沿着剑刃淌下,淌满剑柄,依稀滴在灰白地砖上。
人,果真是无情无义的东西。
他握剑的手在颤抖,声音也颤抖着问:“为什么不用法术护住自己?你不是妖么……”
“我是妖,我有一双迷惑人的桃花眼,可我也有一颗桃花心。我的心是鲜红雪亮的,从未蒙尘。其实这都是你给的,若你想要,全部还给你,妖精从来都不吝啬……”
他抽出染血的剑,愣愣站在一旁,被她紧紧拥住。
心被剑捣碎了,感觉不到疼痛。
自始至终,我只是个过客,看他们的朗朗乾坤,风起云涌,我还未登台,戏已然结束。为何当时不懂得,那诗句不是为我而吟诵,即便再过几世轮回,我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折了桃花赠佳人。
执念,是会害人的。我若早些放下,何苦落得这样?
血的颜色比桃花更红,血的味道比花香更浓。
这便是我的劫了?我以为这一刻我会瞬间白头,我以为这一刻我会飞升成仙。
可惜,我算错了……从一开头便是错的。
倒下去的一瞬间,影影绰绰看见了桃树的影子,那树上诗句的字迹那样熟悉,为何我没有早早看出来,‘于归’二字,不就是华容添手把手教我写的么?
眼前的人影逐渐模糊,秦朗坤悲悔交加,嘴里不停念着:“荒唐、荒唐,太荒唐了……”
一阵疾风卷着落叶侵来,呼啸而过,听得罗净浑厚的声音怒喝:“秦施主,你怎么如此糊涂!”
我无力阖眼,身子冰凉彻骨。罗净三两下封住我的穴道,默不作声将我打横抱起,跃然飞走。
第八章 103、惜余欢1
罗净将我带回相国寺,他自己的禅房。
我浑身僵硬毫无反应,直到看见屋顶上的蛛网,打了个冷战,嗷嗷大叫:“我讨厌蜘蛛!”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缓过一口气,伤口疼得几乎令人晕过去。
罗净俯身看我,眉尖藏着忧郁:“小桃花,伤口太深了,法术也无法治愈,我要为你清洗,然后……缝合。”
“缝合?”我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牙齿都在打哆嗦,“要拿绣花针缝?”
“嗯。”罗净轻轻抚摸我的额,“我会令你沉睡,避过疼痛。”
“好……”我阖眼应了,又艰难吐了几个字,“不留疤行么?”
“等伤好了之后,你自行用法术除掉疤。”罗净迟疑拉开了我的衣带,低声解释,“情非得已,你胸前全是血,必须除尽衣物。”
不知他在顾忌什么,我纳闷了一会,才恍然大悟,“没关系,反正你是和尚。”
他瞥了我一眼,神情似乎带了点幽怨。难道我说得不对么?反正他是和尚,看就看了吧。
衣裳敞开,整个胸腹都冰冰凉,罗净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眉头紧蹙。“只差三分,不然你真的没命了。”
“看来是上天注定不让我成仙。”说话一用力,牵扯伤口,我咝了几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大师,快让我睡吧。”
他弹指一挥,便令我即刻沉睡了。原以为一觉醒来我又能活蹦乱跳,没想到针扎的疼痛令我惨叫一声惊醒了。
罗净被我吓得一抖,那针线穿过心尖上皮肉猛地一收,我攥紧身下的褥子,颤颤发抖。
“你怎么醒了?”罗净方寸大乱,空出一手轻抚我的脸颊。
“疼……”我牙关咬得紧紧的,再说不出第二个字,眼泪源源不断淌下来。
门外忽然有人问:“师叔,可听见方才的惨叫了?”
“没事,我在救人。”
“可需要弟子帮忙?”
“不用,你们不用管!”罗净慌忙答完,轻声安慰我,“我不会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