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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临阵脱逃,好端端的婚事办砸了,家里能不乱套吗?
我听完不禁思忖既然这位辛大小姐跟尔大少爷并非没有感情基础、硬凑在一起的一对,又为何一夜之间徒生变故呢?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问小眉那晚是否听到争吵声,小眉说没有,大家怕小姐路上过于劳顿,都早早地歇下了。
此间到底出了什么纰漏导致这场婚变,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我挺同情尔忠国,本来满心欢喜的喜事儿变成了一场灾难——一个大男人没来由地让人甩了,面子铁定挂不住。何况这么一位旧时代的封建男人呢?如今想来进镇子时遇到的人露出那种猜忌的眼神也不足为奇了。
婚变的这个谜团始终萦绕在我心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想事不关己已经不可能——如今这麻烦赖上我了。
作茧自缚
晚上,小眉伺候我在西屋的一间浴房里洗澡。她将一摞干净衣服递进屏内,正好看到我脱去外衣露出三点式内衣;瞪起的眼睛比铜铃还大。那副表情好像今天才发现我是女儿身一般,又是吃惊又是好奇地指着我那文胸和三角内裤,居然说不出话来。
我没嘲笑她表情的夸张。兴福镇毕竟是小镇,没像大城市那样流行穿新式文胸。
她完全弄不懂我这件蕾丝边的蓝色胸罩该怎么称呼:“小姐,你……穿着的这算什么啊?”她终于想起来开口问,并凑近了仔细看。
“新款的束胸服。”我告诉她。
“哪里买的?这样子好像做不出来。”她纳闷地问,拿手摸了摸。
“嗯,国外的。”我骗她道,“中国暂时还没这种款式。”只能这么搪塞她。我怎么能解释得明白它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工业流程下的妇女用品呢?
“小姐,看你的胸,给它挤得鼓鼓的,真像两个大白馒头呢。”她稀奇地打量着我的胸部。 “还有这小裤子,布料不够吗?连屁股都包不住,真是羞死人。”
我不免感到好笑,这文胸在我那个年代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款。如果让她看到穿着比基尼式样的我,不定吃惊成啥样呢?
“小姐,你换上家里的衣裳吧!我把小姐以前没穿的新衣服都洗了一下,幸亏天热干得快,否则你只能穿我的了。”
看到那件平整整的胸衣,没有一点起伏,还没穿上身就能感觉到有多憋气。
“外罩我穿,可这小衣服我不要,怕被勒晕过去。”我将胸衣挑出来扔一边去。
小眉大惊小怪起来。“哪有女孩子家不穿胸衣睡觉的,小姐仙女般的人,叫人看了去那还了得。”
“舒服就好啦。这么晚了,除了你,谁还看得出我有没有穿,不妨事。你想穿就留给你自己穿吧。”我冲她一笑,身子浸入水中。
小眉微蹙着眉,好像伙同我做了件坏事、又不敢揭露一样。
“小姐,我去屋外给你把着门,你洗好了我再洗。”
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一把澡,把当发簪的中华铅笔拿掉,头发散开,顺便也清洗了一下,两年前捯饬过的离子烫发发梢仍带点卷儿,此刻舒展开,柔软地飘在水面上。我将它们完全浸在水面下。
洗完澡,立即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我穿上小眉准备好的一套杏黄色丝绸衣裤,将头发用一块四方棉布揉揉干,再用一根银簪——从凤娇的梳妆盒里找着的——松散地盘上头顶,双足踏进小眉预备好的木屐走出了西屋。
暖湿的风拂面而过,将屋檐下的两盏灯笼吹得四下摇曳,我的影子也在地上乱窜。
“小姐,你别走开啊,我很快就洗好。”小眉在浴房里急急忙忙地叮咛道。
“我不走,就在这里。”
我展开双臂,身体舒展成一个“大”字,让风从我的衣领,臂弯,和双腿间掠过,惬意无比。一会儿,浴后身上的湿气被风干了不少。环顾四周,发现一排矮株后的院墙不是很高,逃跑的冲动突然萌发于心。
四下无人,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此时不逃日后恐怕更难有机会脱身。我大脑冲动起来,同时懊悔刚才应该穿上内衣的。
后悔了两秒钟之后,我打定主意还是逃跑要紧,总之避开婚礼就成,随便哪里先躲一下,容日后再慢慢合计收尾的事情。那个帅哥难免再次心痛了。虽有所不忍,但我毕竟不是辛凤娇,怎能李代桃僵、占人家的便宜呢?想到此,我迅速穿过矮株,手脚并用爬墙头。
这堵墙看似低矮,不过高出头二十几公分,但要爬上去并不容易,墙体上到处是湿滑的苔藓,还有扎人的藤蔓,偶尔不知什么虫子会突然跳到脸上、手臂上挠一下随即蹦开,让人心惊肉跳,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我气喘吁吁地攀上墙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墙那边的状况,小眉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来:“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别吓我,小姐,出来啊?”我害怕她一旦找到我便毁了这逃跑机会,连忙压低身体跨骑在墙头。
小眉的声音惊慌起来。“小姐,快点回答我啊,你在哪里?”声音近了。
她惊慌,我更惊慌,“哧溜”一下,身体向墙那边栽去。“噗通”一声水响,不想落进了一块荷花池里,惊起蛙声一片。
慌乱中,我连忙站起身来,池水倒是不深,仅漫及我的大腿,但脚底的淤泥很多,像踩在烂棉花堆里。一股淤泥特有的腐臭气味漫上来。
“有门不走,为何从墙头跳下来?”一个阴而沉的声音从池塘边的旱地上传来。我的第一反应是:糟糕,被人发现了!第二反应是:完蛋,竟然是他!
本以为墙那头是出路,却自寻了死路——栽进尔忠国的小院。
院内灯火通明,无处可藏。心,却黑了一片。
“我……”我支吾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脑子里一片浆糊。
他提着刀“蹭“地跃上一棵卧倒的柳树,顺着树干走到荷塘当中来,离我仅仅两臂之遥。
他来帮忙吗?我迟钝地想着。那还会有错?爬树好玩啊?
一把刀横在我眼前,闪着寒光,吓得我一哆嗦——他想干什么?劈死我?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赤着上身,下身一条深色练功裤,腰际间扎着一根缎带,衬出健美挺拔的的腰杆。
若不是他手里的刀指向我令我汗毛倒竖的话,我真想赞美他一番。
“先上来再说。”他见我一动不动地缩着身体,忽而掉转了刀头,将刀把递给我。我明白过来,攥住刀把,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树干旁。
此时的我有多狼狈不言而喻:胸部以下沾满了黑色的淤泥,刚洗净的身子臭不可闻。他扫了我一眼,突然转过身去,顺着原路返回——好事也不做到底——一直走到庭院当中距离我几丈远的地方才停下。
估计是我身上的臭气熏着了他。
我抱住树干爬上柳树,小心翼翼地踩着树干回到地面。
“小姐……”“小姐……去哪里了?”是小眉的呼声,远了又近了。
“小姐在我这里。别喊了,过来吧!”尔忠国亮起嗓子暴露我的行踪。
“什么?小姐怎么会在你那里?”小眉贴着那边的墙根问道,似乎不敢相信。“小姐,你等着,我马上过来!”她说完,便没了声音。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则在院内的开阔处“呼呼呼”地舞弄起大刀来,忽略了我的存在。只见他腾挪移闪,把个刀儿舞得上下翻飞,劲风四起,根本看不见刀,唯有寒光道道,让人眼花缭乱。
“小姐!”小眉老远看到我惊呼着奔过来,“你怎么弄成这样?”转而对那个舞刀弄枪的人嗔道:“大少爷,这是怎么会事儿?”
尔忠国停了下来,刀尖冲下一丢,刀便立在地上。他不急不慢地抛过来一句话:“问你家小姐自己吧?我正要练功,却见她从墙头栽下来凉快。”他话里透着揶揄,似乎看穿了我的动机。
我急中生智,突然想到如何替自己解围了。“我刚刚见到一轮圆月当空照,陡然引来诗意无限,兴致所至便爬上墙头看月景,不想失足掉下。”
“哦?”尔忠国的口气显示出他根本没相信我说的话。“我怎么没觉得月亮有多圆?”我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哪里来的月亮,隐在云里啥也瞧不见。尴尬中,额头顿现黑线无数。
“小姐啊!”小眉拖长了声音,一副不得不埋怨的口吻,“我之前怎么跟你说来着。你这个样子乱跑什么嘛?”她说着,悄悄朝着我的胸部努努嘴。
我一惊,想抱住胸部遮掩吧,又觉突兀,发窘之际,一双手不知往哪里搁置才好。
小眉上前来扶住我,其实是要遮住我的胸。“才洗过澡,又得重洗一遍。我说小姐啊,你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顽皮,那墙是你能爬得的么?”她一路数落着,将我领出院门。
身后又响起“忽忽”舞刀的声音,刀风阵阵,似向我袭来。
小眉说什么也不让我单独呆着,直到我重新洗好,换了身干净睡衣后,这才跟我一道上楼。
晚上我和小眉睡一张床。小眉不断说起儿时的趣事,而我不明所以,只能当个好听众。
“小眉,你真的心疼姐姐吗?”我打断他的话。
“那当然了!”
“那你只顾自己睡觉,不要管我干什么好吗?”
“小姐!”她惊恐地看着我,好像明白我了我的企图。“你可别害我,我没胆子放你走!”接着她拉长了声音叹道:“为什么呀?小姐,你人都回来了,心怎么还在外头?就算我不计后果放你走,你能出得去吗?不信,你自己打开窗看看!”
我半信半疑地推开窗向外瞧去——大院内一片安静,但是院子外边可就不是了,通往巷口的几个通道竟然都有三三两两的人把守着。
不会吧?我只有自认倒霉,躺倒,不再说话。
夜,就这么深沉下来,陌生而诡异。望着窗格上泻下的斑驳树影,我难以入眠,这一不小心踏错的一步棋令我后悔不迭——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
心绪稍稍安宁下来后,一阵阵淡淡的清香,从未闻过的,沁入心脾。我知道小眉也没睡着,便问她:“家里种了什么花,这般淡雅的香气?”
小眉又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些无奈告诉我:“那是家里的绒花树飘来的香气。小姐啊,你竟然连这个也忘记了。”
“绒花树?”我在脑海里搜寻着知识库里某种叫“绒花树”植物的样子,但是搜寻毫无结果,倒是桂花树、白玉兰树、紫丁香等一大批飘香的树种从脑子里划过。但是,绒花这个名称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究竟是哪里呢?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兴许明天你看过了会记起很多事。当年你和大少爷不就在那棵树下互诉衷肠的么!名字都刻在那上头了。说来也怪,今年绒花开得这么早,好像今儿早上刚开的,难道这树成精了,知道小姐要回来?小姐明天太阳出来后再看吧,等花儿都开了,那香味儿才叫好闻呢!这会儿夜了,花合起来香气不明显……”小眉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我开始还挣扎着跟睡意抗衡,但渐渐眼皮沉了……
大清早,公鸡一遍遍的啼鸣声和着悦耳的铃声响在空中。我骤然惊醒,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沉,似乎一夜无梦,但即便做过什么也全忘了。
推开窗,带着清香气的晨光透过树梢倾泻进屋内。大院的景色跃入眼底。
“小姐,你的洗脸水已经打好了。我这就去倒夜香了,耽误了可麻烦呢!”她说着匆匆拎起置于床侧的夜壶下了楼去。我顿悟,这个年代都是这样,有人专门挨家挨户收集屎尿,错过了的确麻烦。
我继续打量起凤娇生长的地方:好大的一座宅院,洁净清雅,古朴而不失风韵,院内花草繁盛,动感十足。说到动感,不得不提到令我眼前一亮的一棵红艳艳的花树——屹立在院落尽头的墙根下,约十米高,宽度也有十几米,似一把巨伞撑开。树上簇簇团团的花儿,如千万只粉色的蝴蝶蹁跹地落于绿叶丛中。这一定就是小眉告诉我的绒花树了。好像在哪个网页上也看过这种树,并没在意,以为是榕树的一种。
辛府上上下下早就忙碌开了,一派喜气洋洋的祥和气氛。我却心乱如麻。
自从进入了这个年代,便知道未来沟沟坎坎和血雨腥风在所难免。可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着实让人惶恐。
我不由想起了池春树——虽然我提出分手,但他毕竟是我唯一的男朋友。他本没有任何过错,一切的错都在我。他现在在哪儿?目前是否安全?
好在他还没来得及看那份绝交信——太不是时候。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他的帮助。老天保佑,别让他遇到任何不好的事。他那么好的人怎么可以遭殃呢?
虽然我很自私,但绝不希望他因我遭遇不幸。我希望他幸福,只有他获得了幸福我才能心安。
也许,他正在四处打探我的下落吧。
小眉早已将洗漱用品准备好了,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起初我以为只能拿手指当牙刷侍弄口腔了。
没有牙膏,好歹有牙粉,凑合着用吧——幸亏他们还知道讲卫生——这个年代小镇上的人能做到此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听我妈妈说中国到了六、七十年代还有很多地方不兴刷牙呢。我不禁想辛家挺前卫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