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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色之城[上]-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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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绪纷乱地在房间走来走去,不知不觉,迈出房门,走进门廊里。
“今天的报纸太太想看吗?”一个男仆问道,手里抱着一摞杂物经过。
“丢这里吧,暂时还不想看。”我对他说道。他从杂物里抽出报纸来丢在窗台上,走开。
在门廊里发够呆,我无聊地翻动报纸,首页上一则用毛笔圈起来的通知引起我的主意,该通知
由武汉特别市政府颁发,勒令市民必须将家中一切违禁物品上交到指定部门,并不定期突袭抽查,如有市民不配合一经查到立即追究相关责任。违禁物品名称罗列了整整半版纸面,有违禁书刊,违禁金属器皿,违禁日用品等等,看得人头晕。
我翻过此页,后页一眼看到的东西触目惊心:是无数碎片粘合成的一封信——池春树写给我的那封——恢复率达到90%以上,写着日期的那行被人用笔标注过。
我愤怒地将信揉成一团。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心中一肚子数却并不说破,让我自己抉择。
尔忠国,好个阴险狡诈的狗特务。你高,你真高!
疑云密布
午餐时没见到那位裱字拼图高手。喝汤的时候我还在想那么多张碎屑恢复成原状得花费多少时间?很难想象。但他做到了,委实厉害。是不是一个人一旦变态,能力也非同寻常起来?
我清楚地意识到跟他作对不异于以卵击石。
好在我已经做好选择¬;——择机而动。他不动,我不动,他若动,我必动。
但首先要做的事是打发走池春树。
至于我的自由问题……我盯着汤里映着的自己——拉倒吧。大不了一死,我,柳拾伊,绝不受他摆布。
从两点钟起,我就搬了一张藤椅坐在挨近大门的地方——晒太阳。无论周围投来何种异样的眼光一律视而不见。
晚秋的暖阳将万丈光芒无私地照在严重缺眠的我身上,比任何一支催眠曲都管用,人不知不觉便
迷糊起来。
一个俊逸修长的身影从阳光中走来,披着一身的金辉。依稀看见他的脸,五官不辨,即使看到五官也瞬间忘却、无法留下可供记忆的形象。我想是因为那光芒太耀眼,或只因我的意识太模糊,总之,我没能记住他的模样。
他从金色的光芒里向我伸出一只手,白皙而修长。
不知他是谁,但心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他浑身散发着圣人般的祥瑞之气,令人信任,令人
敬仰,更令人向往。我对自己说:他是来拯救你的。
他无言,我也无语。毫无意识的,我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接住那只手,温润如玉的触感。
我打算跟他走,至于去哪里不知道,似乎并不重要,只要不留在这里——应该便是最好的去处了。
然而刚迈开步子,眼前的景象忽地变了,光芒不再,黑暗笼罩,手心里温润如玉的触感也随之消
失,变得冰冷,僵硬。
惊惶中,我抬眸看向他,太黑,依旧五官不辨,却看到他的眸光,阴冷,森寒。
突然而至的恐惧让我急欲挣脱那只手,却反被攥得更紧,寒冰般的触感顺着手臂蔓延全身……
我几乎从藤椅里跳起来,随即发现刚才是在做梦。我还在院子里,四周光明一片。
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薄毯,我竟浑然不觉,想必刚才一定睡得很沉。
抬腕看表,三点钟。
他就要来了?我的呼吸有些紊乱。他会以什么面貌出现在我面前,平民?医生?鬼子?
曾经无数次猜想过与他见面会是什么情景,此刻,却希望他别出现。我渴望自己成为传说中的那
个铁扇公主,拿芭蕉扇将他扇到十万八千里去,永远回不来,永远找不到我,远离一切伤害和危险。
这个该死的年代,没有手机,发不了短信,关键连他的电话也不知道——我无法通知到他,更无法阻止他的到来。
“太太,先生打过电话,说将有贵客临门,请你回避一下。”老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贵客?我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无名贵客的形象出现在脑际:池春树。
他把他称作“贵客”,既是贵客,一定会好好“款待”。
身上暖洋洋的,但我的汗毛在倒立,细胞在跳舞。
“给我拨通他的电话。”我神经质地抓住老六的手腕。
“先生这会儿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他十分钟前打的电话,让我三点钟通知你。”老六没看我,目光滞留在被我抓住的手腕上。
噢,这个大混蛋!比任何混蛋都混上一百倍!
“既是贵客,我应该接见。”我松开老六,冷冷地说道。
“是日本军方派来的人,太太最好还是不要见了吧。”老六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扫,好像在担心什么。
尔忠国!他是故意的!我想起昨晚他将我从地上拎起来说过的话:“死到临头还嘴硬!”他支走我,就是为了亲自对春树下手吗?砍下他的头,带给我看,他真要这么做?可他为何不敢当着我的面上演血腥可怖的一幕,还要支走我?
他让我给他半个月时间妥善处理与我之间的事,就是这么处理的?叫我不要轻举妄动,是让我任由他宰割?
大脑一阵眩晕——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这么卑劣?
“太太,看你连站都站不稳,还是回屋歇着吧。晒太阳也不能晒得太久。”老六上来扶我。
“不,我就在这里等他。”我推开老六,又坐进藤椅里。
“等先生?可是……”老六似乎有点为难。
“让我清净点儿好不好?他跟你说过我若不听话就硬把我关进屋里吗?”我几乎在吼叫。
院子里几个清点邮包的人朝我看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发脾气吗?”我冲那些人叫道。
“先生没这么交待,你实在不愿意回屋就不回吧。”老六无奈地说道,“只是,太太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太……”他朝大门看了一眼。“先生回来,你正好堵在大门口,而且还有贵客在边上,这个……不太那个吧。”
我隐约听出了一线希望:“他跟那个贵客一道来?”又从藤椅里跳起来。
“是啊。”老六对我的反应很是不解。
“那你知道那位贵客是什么人?”
“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是管理汉口邮政的一位特殊人物。”
“那你为什么说是日本军方的?”
“先生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妈他个爸子的,又拿谎话吓我!”我气汹汹地骂道,脑海里将那个变态鬼扇了无数记耳光。
老六诧异地看着我,似乎被我的耍泼吓着了。过了半晌,他问道:“太太还是不打算挪地方?”
“不挪。”我坚定地坐进藤椅里。
“不挪就不挪吧,等先生的车一到,我们搬走你得了。”
我闭上眼睛,努力不让愤怒的情绪控制理智。他为何这么做?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大脑混乱不堪,我狠狠地揪自己的头发。他在行动,一步步有条不紊实施他的计划,而我除了图个鱼死网破,没有更好的招数。
怎么办?怎么办?我靠——!
“你,过来!”我冲离我最近的一个男仆勾了勾手指头。
“我?”他疑惑地向左右看了看,指指自己。
“对,就是你!”
“干嘛?”他那副表情好像很害怕被我指点到。
“靠近点,我不会吃了你!”我不耐烦地对他说。
“呃,好吧。”他挪近了几步,垂睫看着地上。
“你知不知道先生今天邀请哪位贵客上门?”
“噢,这个呀。”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是汉口邮政视察员梅野岭人先生。”
“日本人?”我默默咀嚼着梅野岭人这四个字,突然明白了一些。刚到汉口时,尔忠国曾对我说过日军指派日籍副邮务长对邮政业务进行监视和控制,还专门指派邮件检查员和日籍邮员控制各类邮件的进出。这位视察员是日本军方的人也不奇怪。
“他来做什么?”我继续问他。
“验收这批特殊邮件。”他回道。
“为何不放到邮局去验收,弄得家里乱七八糟的?”我指着那一堆堆大包裹。
“自然是有原因的。”他不愿透露更多。
“我问完了。”我朝他挥挥手。他立即转身走开,仿佛在躲避不祥之物。
大门外的道路上有汽车开来的声音。我在想要不要回避一下?日本人我可是最讨厌见的。
我站起来往门旁的小屋走,这是看门人住的一间平房,每晚能住下五、六个人。我打算进去坐会儿,避开日本人,同时不会错过池春树。
老六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
“先生就要到门口了,你去迎他。”我转过身对老六说。
他眨眨眼,那神情好像我有意支开他。
嘀嘀嘟嘟!铁门外传来摁喇叭的声响,随即一辆轿车出现在院门外。两个候在门边的仆人立即将院门打开。轿车后面跟着两辆邮车,就停在了铁门外。
老六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跑出去迎接。
仆人哈着腰、满脸堆笑地打开车门。轿车里下来一个非常像日本人的日本人。这是大和民族这个年代最具有时代特质的一位日本人,养尊处优,神态倨傲,自我感觉极佳,明明不瘸不拐,却拄着一根文明杖,昂首挺胸、踏步有力地前进。
尔忠国微微俯首,神态卑躬地跟在他身旁,让我感觉他此刻绝对是“大大的良民”。
“请您过目。”尔忠国将他引至那堆邮包前,拿过一个仆人手里的清单说道,“一共二百七十六件,净重一万三千六百九十七千克。您是否再核对一下。”
“不必了,不是已经验收过了吗?”日本人拿拐杖捣了捣其中一个大邮包。“叫人立即搬运上邮车!”
“好。”尔忠国立即命令人过来搬运邮包。院子外进来一帮体型健壮的男人,开始干活。
“这边请。”一个男仆过来引路,将日本人和另外两个随从请至楼里休息。尔忠国径直向我这里走来。
我将目光投向院子外的马路上,隐约听到摩托车的引擎声。春树,是你来了吗?我的心慌乱地跳。
“好戏就要开场了。”尔忠国站到我面前说道。
“你后来吐过血吗?”我问他,并不看他。
“你希望看到我再吐?”他反问。
“只是想告诉你不必太担心,吐着吐着就习惯了。”我扬起嘴角,轻蔑地笑。
“嗯嗯,这个建议不错。”他说道,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我没有表现出惊慌,甚至没有任何反应。“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惊涛骇浪啊。”他说罢,丢下我的手,“一分钟一百零九下。悠着点儿,别让自己晕过去。”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继而跟我并肩站在一起,目光投向院门外。
三点十五分,非常准确的时间,载着日本宪兵的摩托车队出现在大门外,飞快地下车,从敞开的大门冲进院子。
春树,难道你真打算借日本人之手强行带走我吗?
我略感失望。但是,在那帮令人厌恶的身影里没看到我熟悉的那个人。他没来?为什么?难道……我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尔忠国已经派人杀了他?
日本宪兵约二、三十个人冲进院子里,命令所有人丢下手里的活儿站在原地不得走动。留几个人控制住出口,其余宪兵开始四处搜查。
“晚上真不愿意去看电影?”尔忠国开口问道,“听说这部影片在上海上映后,场场爆满。大家都是冲着女明星陈云裳的倾城风姿去的。我看过宣传画,不过如此,但听说她演的还可以,把花木兰智勇双全杀敌卫国的故事演绎得很到位。导演是个聪明人,古为今用,通过电影借古喻今,间接抒发了民众对日本侵华战争的仇恨。真的不想看?”
“没兴趣。”我冷冷地回道。“我是当不了花木兰的,看了添堵,更想撞墙。”
“当不成花木兰,但不一定找不到刘元庆。”他的语气透着揶揄,“同行十二年,花木兰最大的收获便是嫁对了人。”
“你不是刘元庆!”我的声音充满厌恶。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唉,你一点也沉不住气。”他叹气道,“好吧,实在不想看电影就算了,眼下的戏也不错。”
计中计,戏中戏
我向一旁侧跨出去,离他远一点儿,可他又靠了过来,仍然跟我肩并肩站着。“白白浪费了倾城风姿,不会演戏,也不会看戏么。”说罢,将我拽出屋去。
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令人吃惊的是又一拨日本兵赶到这里,人数不多,仅十来个人,他们中有个瘦高个显得鹤立鸡群,也是唯一一个没穿军装的人。
我一眼认出他来——池春树。
这是怎么回事?虽说他迟到了,可三点十五分准点到此的那一批日本兵又是怎么回事?
后到的这一拨日本兵看那架势打算冲进院里,但看到已有同胞把守在院门口,再看里面也挺热闹,立即放缓脚步、一起聚到池春树身边。他们似在用日语商议着什么。
尔忠国发出冷哼声:“迟到可不好,瞬息万变哪。”
“你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等会儿就知道了,急什么。”他攥住我的胳膊往大门方向走了几步,立即被一个日本宪兵拿刺刀拦住。
“好久不见,宫野先生,不知今日到此有何贵干?”他向池春树朗声问道。
池春树抬起头看向他,温柔的眼眸立即喷火。“搜查!”他只说这两个字,一打手势,聚拢在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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