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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人陡然收起了痛苦的表情,却是那样惊骇地看向了眼前之人,许久,才枉然叹道:“无论你是谁,我都明白了!是我的计谋害了一个族类。我甘心受死!”他说罢,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去死吧!到地府里向整个云族谢罪吧!”黑衣人冷哼一声,绝不容情,长剑利落地割下了锦衣人的头颅。
云歌骇然地闭上了双眼。
树林里脚步声急,又有一名黑衣人赶了过来。
“爷,你已经将他解决了?还好爷神勇,不然,今日就让这小子给跑了。”刚赶到的黑衣人对杀人者夸赞道。
杀人的男子不为所动,在锦衣人的衣服上拭尽剑上的鲜血,又安然地回身,拾起了地上的剑鞘,还剑入鞘。“莫七,你的伤不碍事吧?”他是那样淡漠地说着,仿佛刚才所为,并非杀孽。
“不碍事。爷,你又救了莫七一命。爷的救命之恩,莫七此生只怕是报不完了。”
“这里便交给你了。把他的尸身葬了,带他的头回去复命。”杀人的男子吹了声口哨,骏马应声而至。他翻身上马,策马向树林外奔去。
“我们该走了。”树丛中,白衣男子眉头深锁,拉起了云歌。
云歌沉默着,随他向树林深处走去。走了一程,她甩开他的手,情绪激昂地质问道:“为何?为何你不让我救那人?就算他该死,也应当交由官府论罪,而不是被人私下杀戮!”
“你以为,你救得了他么?你忘了,你不能对凡人施加灵力,否则,会遭到可怕的惩罚。”他淡淡地说道。
“可你能!你可以救他!”
“即使对凡人施加灵力不会遭到惩罚,但这同样是被严厉禁止的。云儿,记得你的身份!”他回身看向她,说得认真,“云儿,我们行走人世,不为除暴安良。人界自有其秩序,爱恨情仇皆有其化解之道,作为天人,我们不可横加干涉。我们只能做我们当做之事。”
“可你说了,在找到龙灵之前,我都只是碌碌凡人!”她恼恨地说道。
“云儿……”
“不要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哥,你真的是铁石心肠!”她丢开他,逃也似的跑进了深黑的树林之中。
第二章 入世(3)
他是她的哥哥,他们相依为命。可她知道,他并不真是她的哥哥。还在孩提时代,她的记忆中便有了他,只他一人而已。他带着她住在九天玄壁之上的东山神源之地,悉心教她修持,如兄如父。三年前,他带着她走下九天玄壁,进入滚滚红尘,要去寻觅一个人、一件宝物。他们相依为命已有十八年,她已从无知孩童,出落成亭亭少女,可他的容颜一直未曾改变,依旧是她初见他时那般年轻俊朗,清雅而不食人间烟火。
他不是她的哥哥,他只是让她唤他作哥哥而已。是啊,月珑哥,一直以来,他都让她这样唤他。
她叫做云歌。是月珑告诉她,她此生的名字是云歌。她是一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弃婴。她的父母将她遗弃在冰天雪地之中,是他救了她。他在雪地中发现她,并将她抱于怀中时,天上的云彩都在欢喜地歌唱,所以,她叫做云歌。
她与凡人不同,他们皆与凡人不同。他们是被神灵放逐贬黜的天神和天女,他们的身上有被神灵诅咒的印记。他们孤独地行走于烟火人间,是在寻求救赎。找到那个人,找到那件宝物,也就是早先戏弄她的龙灵,他们便能重返天界。
可她知道,她与他也是不同的。她是血肉之躯,她会成长,然而年华易逝,她会容颜不在,终成荒冢枯骨。饮下孟婆汤、忘川水,再世为人,她便不再是他的云歌了。可月珑不同,人生苦短,天人怨长,他不会老,也不会死。她知道,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大雪纷飞,这是秋末冬初第一场大雪。
云歌那样茫然地走于空寂的树林之中,突然,手腕上,灵链轻颤。那是三年前,月珑准备带她走下九天玄壁时送给她的礼物。银丝灵链是用天界的灵物所制,自有灵力,它不仅会保护她,还会助她降妖伏魔。
灵链轻颤,是有妖孽。
红尘之中,凡人与妖灵同在,而碌碌凡人却无法感应妖灵的存在。
她玉手一扬,灵链飞出,打在了一棵千年古木之上,将它紧紧缠住。
“天女,手下留情!”树妖浑身颤抖,抖落一地乱雪。
“你在吸人精元!”她怒不可遏,收紧了灵链。
树妖痛苦得抽搐起来,抖落一身乱雪。
“她是自尽,并非为我所杀,我只是趁她精元未散……”树妖恐惧得说不下去了。
“那便能随意吸人精元了吗?”她声色俱厉。
“天女,我已修持千年,原本即将幻化人形,飞身入灵界。可数月之前,一窝白狐来到这里,剜木成穴,住了进来。我原可用灵力将它们赶走,可天寒地冻,我于心不忍,于是隐忍着。不承想,它们不小心挖断了我的灵根,以致我千年修持之灵力几乎一朝尽散。我吸那妇人的精元,只为自保!否则,熬不过今冬,我便会成枯木一堆!”
她看见了古树根部穴居的白狐,于是收回了灵链。
古树的枝上,悬着一个妇人,看不清眉目。她幽幽一叹,人生苦短,却有人不肯贪恋。她用灵力解下了那妇人,将她葬于古树之下。
“你吸走了她的精元,她已无法投胎转世,那就让她活在你的身体里吧。切记,不可再生恶念,再造恶业!”
“多谢天女成全!”树妖急忙道谢。
“你灵根已断,纵然吸人精元也是保不住千年的修持了。不如,让我帮你。”她说罢,御起灵力。只见灵光闪过,千年树妖被白狐挖断的灵根已然接好。
“多谢天女!”树妖感激不尽。
云歌欲走,却听树妖切切地问:“天女,你找到了吗,你要寻的人?五百年了,世世为人,你还在寻找吗?”
第二章 入世(4)
五百年?世世为人?世世相寻相觅?
她的心一痛,往事的碎屑如烟如雾,在眼前一一闪回,却又是那样的不真切。
“树妖,你知道些什么?”
“天女,是你的银丝灵链让我认出了你,让我想起了很多。我已在此修持千年。栖月湖畔,有很“那么,你能告诉我什么?”
“可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说,五百年前,我曾来过?”
“是五百年来,每一生每一世里,你都会来。还有,还有那个叫做月珑的天神。他带着你来,总是他带着你来。”
“还有月珑哥?”
“是,每一世里,你都是这样唤他的。”
“五百年,每一世,他都会与我为伴?”她幽幽一叹。
“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寂寞的人。”
“是啊,他是个寂寞的人。”
“五百年,只有一世,我看他笑过。可,每一世里,他都会哭一回。是在你不幸早夭时,为你而哭。”
她的泪潸然而落,心痛得无法呼吸。
“五百年,每一世,我们都无法找到我们要找的人、要找的东西?”
“许是命中注定。天女,你们是有情劫未解吧。”
“情劫?”
谁对谁有情;是谁在将谁痴痴地等待;又是谁背弃了谁,将一切丢进忘川的河中?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黯然起身,向树林外的湖畔踽踽行去。
“云姑娘,好巧!”
一个清朗的声音兀自在耳畔响起。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行至栖月湖畔。画舫轻舟之上,白衣锦袍的男子立于船头的风雪之中,撑了柄骨伞,正向自己殷殷探询。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自己溺水之后,所见的陆千羽。
“雪很大,风很紧。云姑娘,上船来吧。”
雪风凄紧,他的嗓音却温暖如春。画舫已然靠岸,他向她伸出手来。她迟疑一番,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他将它握在手心。他的手是那样温暖柔软,那就是尘世的感觉和温度吗?她不禁泫然欲泣。
他拉着她,将她带入了画舫之中,让她坐于暖炉之前。
“你的衣裳都打湿了,很冷吧?”他关切地问着,眼中温情脉脉,一杯热茶已送至她的眼前,““谢谢!”她接过热茶,终于轻轻地对他说道。
他露齿而笑,明媚如暖阳。
“小爷,这便是你的有缘人了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传入耳鼓,云歌这才发现,画舫的角落中坐着一位蓝衣女子,妆容艳丽。
“颜秀,不要说笑。”陆千羽急忙说道。
颜秀嫣然一笑,转轴拨弦,琵琶铮铮,不再将他理睬。
“陆公子,我可是打搅了你们?”云歌眉头轻蹙,认真地问。
“叫我千羽!”他温和地对她说道,在她身旁坐下,“我们是穷极无聊,游湖玩乐罢了,哪谈得“我和我哥吵架了。”她说着,幽幽一叹。
“哦?”他眉头一扬,“让我送你回家,为你和你哥调解调解?”
她忧伤地摇头,轻轻地说道:“我不想回去,也不知道该回哪里去。”
“不想?”他凝视着她,斟酌着,“或许,让我为你寻一个地方,暂且安顿下来。再让你哥来向你赔礼道歉,接你回家,可好?”
“可我能去哪里?”她抬眼看他,满眼的迷惘无助。
他看过,不觉心疼:“艳月楼虽是艺馆,但我可以让凤姐给你安排一个安静清洁之处,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你可愿意?”
“艳月楼?”她蹙眉凝思,终于答道,“那就烦劳陆公子了。”
“我说了,叫我千羽!”他微微地笑,眼神里别有一番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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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尘梦(1)
栖月湖心有一座岛屿,名为孤岛。湖心孤岛,幽深秀美,却只为一户人家所有。岛上的陆家乃是南霁国首富,垄断了南霁国几乎所有的丝绸、茶叶买卖。而且据传,陆家与已经消失的龙族王室有着很深的渊源。传说中,陆家先祖曾是龙族末代圣王龙华忠心耿耿的侍卫。龙华死后,并未葬于龙族王陵之中,而是另选宝地,掘陵安葬。遵照龙华的遗命,宫廷侍卫凿山引水,将龙华的陵墓淹没于水下。这便是百里湖泊栖月湖的来历。以后,陆家之人便担当起了世代守护龙族圣王龙华陵寝的重任,并在栖月湖心的孤岛上建造了陆家庄园。
这些,于现世之人而言,已成久远的传说。沧海桑田,如今,龙族早已湮灭于历史的尘埃之中。改朝换代,栖月湖已是南霁国王城最繁华的烟花之地。而陆家,在世人眼中,只是富甲天下的大财阀罢了。
是夜,陆家庄园的厅堂里火烛摇曳,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独自负手而立。虽已不是风神俊朗的青葱年华,他的眉宇间却透着英挺之气,只是目光如刀,将他的面容雕刻得十分凌厉。陆千羽走进厅堂,淡淡地对那男子唤了声“哥”。那男子就是陆家庄园的主人陆天麒。脚步声急,一个高大俊逸的男子也随后走了进来,正是白日里,在树林中杀人,并被卢竞唤作楚骁的黑衣人。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个叫做莫七的人。
见了楚骁,陆天麒箭步上前,双手抓起了他胸前的衣服,怒声问道:“楚骁!谁让你杀卢竞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打草惊蛇!”
楚骁薄唇紧抿,眉头微皱,目光冷冽,却是一言不发。
陆天麒怒不可遏:“天门宗究竟谁说了算?我三令五申,不要轻举妄动,你为何充耳不闻?”
楚骁双眸冷冷地回应着陆天麒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却依旧一个字都不肯为自己辩解。
“哥,你冷静点!就算不杀卢竞,我们也没有可能潜入戒备森严的当朝首辅的府邸,取人首级。”陆千羽眉头轻蹙,冷冷地看着楚骁。他不喜欢楚骁,对他有着天生的敌意,却知道,陆家庄园和天门宗还得依靠他的智谋和武力。“更何况,我相信,楚骁不会擅自行事。”他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冷眼看向楚骁,等待他的解释。
“陆爷,你的确错怪楚爷了!”跟在楚骁身后的莫七终于忍不住替他辩解道,“我们杀卢竞只是奉命行事。这都是老夫人的意思!”
陆天麒眼中的怒火逐渐变成了疑惑,他放开了楚骁,眉头深锁,看了他许久才道:“是老夫人的意思?”
楚骁眉头一挑,淡然道:“陆爷不信?”
陆天麒转身,于厅堂中来回踱着步子,沉吟许久,才站下身来,黯然道:“莫非,是因为觉得复仇无望,奶奶她……”
“怎会是因为复仇无望?”楚骁冷冽的声音里透着信心百倍,“老夫人都已计划好。首辅的府邸,我们是难以进去从容行事,但我们可以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陆天麒仍旧满心的疑惑。
“再凶残狠绝的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沈万翔也不例外。他的女儿,或许是他唯一的弱点。”楚骁冷冷地解释道。
“楚骁,这么下作的计策,是奶奶的意思,还是你的?”陆千羽冷哼一声,不满地说道。
“是谁的都一样!我只要复仇,而你们,何尝不是如此!”楚骁并不以为意,淡然应道。
陆天麒麟轻轻一叹,枉然道:“楚骁,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陆爷,我和你不同。那么多人的鲜血在燃烧,已经燃烧成了一座火狱。我身处其中,身不由己,若不能复仇,此生都无法解脱!”楚骁刚毅冷酷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不易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