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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道:“不必了,麻烦你烧一壶水来。”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比廖浒的医术还好的。也不会有人,比廖浒更了解苏暮寒的病情。
“少爷……”青阳在他床边哭着,她身上晕开的大片血迹,如今看得,显得愈发地怵目惊心。
双腿忍不住颤抖着,可我却依旧要上前。半跪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眼泪疯狂地涌出来,可我不敢孔努怕他心疼。他紧闺着双目,脸色苍白得可怕,唯有那羽箭没入的地方,殷红之色,汩汩而出。
廖浒上前,将那枚银针拔出,随即取了匕首,轻轻划开他的衣衫。
清楚地看见,羽箭插入很深。他每呼吸一次,鲜血便涌出得更多。死死咬唇,先生你一定要挺着,我不会让姚行年得意太久,绝不会
廖浒朝青阳看了一眼,沉声道:“点火。”
青阳居然没有动,我看她一眼,见她浑身颤抖不已。这是我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她。面对苏暮寒,她再强悍,终是抵不住心中的恐惧。略微迟疑了下,我咬着牙起身,取了一旁的火折子,将蜡烛点了。
有侍卫进来了,拿了水来,还有一坛子酒。
看来,他们考虑得也很周到。
我才猛然想起,当年宣皇差点命丧沅贞皇后之手,他今日若是知道苏暮寒是沅贞皇后的弟弟,他会不会,直接对他下杀手?
这样想着,只觉得浑身一颤。
廖浒已经将匕首预热,一口烈酒喷至他的伤口,果断地将匕首刺下去。我瞧见,苏暮寒连着眉头都未曾动一下,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深入胸口的箭头被取了出来,廖浒已经满头大汗,粗喘着气。细心地将他的伤口处理好。才跌坐在床边。
我忙问他:“廖大夫,如何?”
他摇了摇头,半晌,才颤声道:“常人谁能忍受得了这样的痛楚,少爷他已经……”他叹息一声,握紧了双拳,竟然说不下去了。
我只觉得心猛地一沉,忙道:“把药化开给他服下”
廖浒拦住我道:“不,怕是现在,根本喂不进去。药只一颗,不能浪费了。”
我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叫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下子缄口,不,不会的,他不会有事
这时,瞧见一个士兵进来,朝我道:“公主,皇上请您过去。”
我怔了下,才想起,此刻我们身处大宣军营。
宣皇,他必然是要找我的。
可,苏暮寒他……
回头,朝床上之人看了一眼,一咬牙,随着那士兵出去。他将我带至宣皇的营帐,却不进去,只帮我掀起帐帘,低语着:“公主请自己进去吧。”
没有迟疑,大步入内。
他负手而立,拾夏站在他的身边,拾夏的衣服上,已经不见了血渍,看来,是换过了。
深吸了口气上前,我唤他:“宣皇陛下。”
他浅笑一声,转过身来,直直地看了我良久,脸上却未见过多的惊讶,只笑道:“你可真叫朕吃惊啊。”
一时间怔住,我不知他话里的意思。
吃惊,指的是我的脸,还是对他是称呼?
却听拾夏笑道:“公主糊涂了么?您该称呼主子为‘皇兄’。”
再看宣皇,他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并不因为拾夏突然说话而生气。我知道,若非是有着深厚关系的人,是不该在主子们说话的时候插嘴的。拾夏于宣皇来说,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侍卫。
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正如苏暮寒说的,我会成为大宣公主,无非便是夏侯子衿与宣皇做了交易。可如今,他是真的要认我这个义妹么?
他忽然正了色,敛起笑意,却是不问我脸的问题,而是开口:“朕不明白,为何当口上,你要求救的对象,不是他,却是朕?”
微微握紧双拳,真好呢,我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深吸了口气道:“只因我在外人面前是大宣的公主,而皇兄你,不会希望我死在你的面前。”若然那样,他作为大宣的皇帝,多丢脸?
继续说着:“不找天朝的人救我,只是因为,那箭,是天朝之人放的”当时场面混乱,他怕是一时间弄不清楚状况。
果然,听闻我这么说,他的脸色一变,沉声道:“谁?”
天朝和大宣是盟友,如今对方作出这样的事情,他安能不动怒?
我只道: “那人却不是因为想要破坏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不过是因为不死心。他不想,大宣的公主嫁入天朝后宫,不想夺了他女儿在后宫最显赫的地位。
此人便是,姚将军姚行年。”
不管我这个大宣公主是怎么来的,可我都已经是了,甚至,宣皇让我和亲天朝的事情如今也已经传开。我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宣公主了,若然谁敢拦着,无疑是与大宣为敌。宣皇的面子,挂不住。
宣皇没有颜面,那便是大宣没有颜面。
这于一个帝国来说,是不可能容忍的事情的。
“他?”宣皇轻笑一声,上前几步,看着我道,“那可是久经沙场之人,他今日既然敢射出那一箭,必然,也是想好了退路的。朕不认为,你们皇帝会杀了他。”
这个我自然知道,今日姚行年准备了两箭,一箭是给苏暮寒,一箭是给我。
只是苏暮寒的那一箭,被青阳拦下了。而最后,中箭之人却依旧是他。姚行年只要说,根本无心杀我,他不过是想帮夏侯子衿除掉苟太子,那么夏侯子衿,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治他的罪呢?
他除掉荀太子,非但无罪,还是功臣,不是么?
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菱唇轻启:“只要我与皇兄一口咬定姚行年妄想刺杀我,那么一切,便成定局。”宣皇咬死,那么姚行年即便真的是不想杀我,假的也成真了。
届时,谁也保不了他,除非,天朝不闲刭与大宣友好下去。而此事,太后也是不允许的,她巴不得姚家倒台。
宣皇微微动容,笑言:“朕不认为朕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我亦是笑:“我可以让皇上把沅贞皇后交由皇兄处置。”握紧了双手,我答应苏暮寒要夏侯子衿放过沅贞皇后的,可,我没有答应他,要宣皇也一样放过她。
为了苏暮寒,我只能出此下策。
我可以体会那时候,青阳咬着牙说,要沅贞皇后去死,她想救的,唯有苏暮寒时的感受。
拾夏的脸上也是一片讶然,他倒是没有说话。隔了会儿,才听宣皇又道:“很好,够狠。”他靠近我,好高啊,我只能仰起脸,才能瞧见他泠然的神色。他却又开口,
“你很有胆识,朕没有遇见过如你一样的女子。这个义妹,倒是真的没有丢了朕的脸。”
我不去揣摩他这话究竟是褒还是贬,略笑一声道: “和皇兄的表妹不一样么?”其实,我有些好奇,他与他表妹的事情。
他的脸色微变,倒是没有不悦,只淡声道:“太不一样了。”
随即,转了身,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拾夏瞧他的脸色有些异样,却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隔了良久,才听他道:“既然天朝有人要刺杀朕的皇妹,那么朕便不能将你送还给元光帝。等他们给朕一个说法,朕再考虑和亲一事不迟。”
深吸了口气,他想的,很周到。
点了头道:“我先谢皇兄。”
他忽然问:“你要救的人,是荀太子?”
一惊,随即无奈地笑,此事是瞒不住的,南诏以荀太子起兵,谁不知道啊?
不过我既答应将沅贞皇后交由他处置,他该是不会再为难苏暮寒。
便开口道:“是他。”
拾夏的脸色一紧,上前一步道:“主子,如何处置?”
他的话,说得我脸色大变,却听宣皇轻笑一声道:“朕不对一个将死之人出手,拾夏,带公主下去休息。朕歇一下,估计不错,天朝很快,便会派人来请公主回去了。”
他一句“将死之人”,说得我一个踉跄。拾夏忙伸手扶住我,低声道:“公主站稳了。这边请。”
回头,再次看了宣皇一眼,他依旧是背对着我,迟疑了下,终是出去。
我在大宣营帐,夏侯子衿很快会派人来,这一点,我也知道。
咬着唇,对不起,这一次,我定要做完事情,才会跟你回去了。
等着我……
无论是夏侯子衿,还是苏暮寒,都护了我太多太多。
我不能让夏侯子衿失掉江山,此刻除掉姚行年,亦是一个很好的夺回兵权的机会。我亦不能让苏暮寒丢了性命,如今暂且待在大宣军营,也解决了夏侯子衿的为难。
所有的事情,都该有个决断了。
站住了脚步,拾夏有些疑惑,我只道:“我回方才来的营帐。”
他转身引我前去,一面低声道:“公主死了心吧,那样一箭,是活不了的。”
身子一颤,我咬着唇,他又道:“那种力道的箭法,属下至今,也只见过一人活了下来。”我才要说话,他又道,“但那是因为有魃生者的血续命。”
我忙问:“魃生者?”(注)
他浅笑:“如今世上已经没有魃生者了,即便有,那人身份金贵,也是不会来的。”
我咬着唇,宣皇说,他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动手。那意思很明白,他不杀,也断然,不会出手相救。
拾夏只送我至营帐门口,却不入内,只道: “公主若是想休息,这里随时有士兵等着送公主去。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语毕,只转了身,匆匆离去。
猛地吸了口气,转身入内。
里头之人听见有人进去的声音,忙抬眸瞧来。
廖浒见是我,忙上前道:“大宣皇帝找你何事?”
我摇头,只上前问:“先生如何?”
他怔了下,终是缄默了。我看一眼青阳,见她呆呆地守在苏暮寒的床边,对着我,连那嚣张愤恨的气焰都没有了。咬牙上前,俯身握住他的手,唤他:“先生……”
他阎着双目,似根本听不见我喊他的声音。胸前缠起的纱布,隐隐地,透出一抹殷红之色。看得人,只觉得怵目惊心。
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冰冷,只有冰冷的味道。
他的呼吸好慢,好久好久,才瞧见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一下。隔得太长,我几乎要以为,那只是我的错觉。
“廖大夫……”颤声回头,“如今,怎么办?”
廖浒低了头,叹息一声道:“若是明日一早前,少爷能醒来,便可以喂药。”
“若是……若是醒不过来呢?”
话音才落,便听得一旁的青阳突然嘤嘤地哭出声来。
而我,只觉得指尖猛地一颤,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猝然闭上双目,咬着牙,我不甘心
后来,果然听闻天朝来人了,说是要迎回公主。可,宣皇不应,天朝既然有人想杀大宣的公主,便是有意想撕毁与大宣友好的盟约。
宣皇的意思,便是要对那想要杀公主的人严惩不贷。而后,公主依旧和亲天朝,两国从此长久友好。
我知道,这个消息很快便会传回皇都,到时候,朝中会有大臣议事,而太后的懿旨,亦会在不久之后,传下来。
帝后旨意一样,姚行年便是在劫难逃了。
坐在苏暮寒的床边,他没有要醒的迹象。每每想起廖浒的话,心里便紧张得不能自已。
每回低唤他,声音都颤抖不已。
他偶尔会咳嗽,一咳,伤口涌出的鲜血会愈发地多。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的眉心紧蹙,我知道他有多难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耳畔想起他的话。
他说。他太累了。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明白,我深深地明白。
可是先生,原谅我的自私,我做不到就这样放开他的手,做不到就这样看着他离去。
“先生。”低低地唤他,“不管多苦多累,都活下来吧,梓儿希望你活下来”
o
隐约,似乎感到他的指尖微颤。我吃了一惊,凝眸瞧着,他却并不睁眼。
他是听见了我的话,一定是听见了我的话。
欣喜着,突然又想笑。
取出他的盒子,塞入他的枕头下面,低语着:“先生的盒子,梓儿如今还给你。还有那簪子,一并放在里面。你说的,那簪子要留给你。”
青阳进来了,端了水。小心地浸湿了帕子,过来帮他擦拭着身子。她不看我,亦不和我说话。
廖浒也进来了,上前来朝我道:“姑娘请让一让,我要给少爷换药。”
我点了头,起身的时候,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起得太急,只觉得一阵晕眩徒然袭来,眼前一黑,身子冷不丁地栽倒下去。
“姑娘……”我只听见,廖浒突然唤我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在一瞬间,又仿佛随风飘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我慢慢恢复了知觉,才发现身下是柔软的一片,猛地惊醒。
床前不远处,男子硕长的身姿映入眼帘。他听闻身后的响动,回身看了一眼,继而走上前来,盯着我道:“你怀孕了?”他的语气淡淡的,丝毫听不出其他。
我一时间怔住了,正不知如何回答。这时,有人进来,是拾夏。
他掀起r限帘的一瞬间,我瞧见了,阳光趁机而入。他手里端了药,朝我走来,而我,突然震惊。
天亮了
天已经亮了
猛地掀起身上的被子,欲要下床,宣皇的手伸过来,按住我的身子,听他拧眉道:“自个儿的身子还不清楚么?有了孩子,要对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