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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为何,他的一句“小丫头”令我害怕之意消去许多,我单是不服。透过纱帐,我依稀能看得出他消瘦的身形,甚至是他的年轻。他也不过是个少年,不过只大我几岁而已。
隔了纱帐,我拼命地想再看得多些,却只剩下朦胧之意。他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淡声道:“不许再往前一步。”他的话里,盈满的,全是警告。
我瘪了瘪嘴,那一刻,竟听话地没有伸手。我其实是怕他生气了,将我赶出去。雷声交加的夜晚,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
我才发现,我沾湿了的鞋子在这屋子里走出一个个湿漉的印子,未干,隐约地,似能闻到雨水的味道。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脚,双臂抱得自己更紧了。
屋子收拾得干净而整洁,我虽然小,却也知道这很像是常住人的屋子。
抬眸,他不再想问我,我却自己开口道:“我是来庙里避雨的。”
他“哦”了声,也没有再答话,瞧见他转身,好像拿了什么东西。隔了会儿,我听见翻书的声音,心里不免有些失落,看来他是不打算和我说话了。可是,我又不敢独自出去,打雷的时候,只要有个人在身边,我便不会那么怕。一个人,我真的不敢。
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撞上后背的伤,痛得我立马叫了出来。而苏暮寒,却连头也未抬一下,略微有些气愤,我故意又大叫了几声。斜眼瞧去,见他仍然低头翻阅着书籍。想了想,我站起身,手才动,便听他冷冷地道:“雷止了,便出去。”
我怔了下,小声嘟囔着:“还没呢。”
帐内之人,遂又没了声音。
我感到有些尴尬,拼命地想着话题,才欲开口,突然听得“啪”的一声,似是书籍落在地上的声音。吃了一惊,却听帐内之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伏得很低,我原本就瞧不见他的脸,如此,更只能依稀看见他散落在前额的长发了。
脚步才动,他便警觉地道:“咳咳,你站住!”
“我……我只是……”
我只是想做什么?惊讶地发现,我竟然不知道。
他咳得有点揪心,我似乎已经瞧见他苍白无措的脸庞了。
“我……我帮你找大夫。”想来便是病了,只是,话才出口,我便后悔了。这么晚,要去哪里找大夫?
索性的是他没说话。我又道:“还是,我找庙里的师父吧。”
才转了身,苏暮寒忽然道:“咳……你不怕打雷么?”
“怕。”毫无征兆地脱口而出,我才想起,外头的雷声并未停了。我没有多好心,我只是还他没有赶我出去的意罢了。
再次转身,他却道:“别出去!”
我不知道为何,从他的话里,我似乎听出了另一种意思。
别出去……
定定地看着他,其实我怕得要死,既然他说别出去,方才的那股冲劲儿早就烟消云散,那我更不敢出去了。
隔了好久,帐内的咳嗽声才渐渐地隐去。而此时,外头的雷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住。我垂手站着,不知所措。
“你是叫什么?”正在这时,苏暮寒却破天荒地开口问我。
我原以为他是不屑的,却在他问出口的时候,心里有一丝小小的高兴。低声道:“桑梓。”
第013章 我也有先生了
“桑——”他小声念着,继而又问,“哪个字?”
我虽不识字,自己的名字还是知道的。听苏暮寒问起,心里不免有点小小的骄傲。不过随即,又觉得不妥,我该如何与他比划呢?
苏暮寒忽然起身,他清冷的声音传出来:“你身后有纸笔。”
转了身,才讶然。
铺好的宣纸已经用戒尺小心地压住,一旁砚台的墨汁亮亮的,似才研好不久。惊诧地回头,瞧向帐内之人,莫不是因了我冲进来,所以他才急急步入纱帐的么?
摇摇头,我不懂。
缓步上前,伸了手,却不知道该如何执笔。胡乱握住了笔杆,落笔写下去。偌大的宣纸,只被我写了一个字。
比划蛮横,棱角又似乎太过分明了。呵,嘴角微动,幸而勉强还能认出是个“梓”字。
想了想,丢了笔,拿起宣纸上前。
苏暮寒的手隔着纱帐伸过来,很漂亮,手指修长。在握住宣纸的一瞬间,我却瞧见了,指关分明。甚至,还能看见白皙手背上印出的条条青筋。
他似乎发出了一声微叹,接着才道:“好名字,只是,你……未曾念过书么?”
“没有。”我老实回答。
“为何?”他问。
我想了想,只好道:“没人教我,我以前,也不想学。”
“以前?”他倒是很会读取我话中的意思。
我微愣了下,也不避讳,点了头。复而又想起,他方才不正是在看书么?那一刻,我想也没想,居然开口道:“你愿意教我么?”
他没有立刻拒绝,却是道:“教你什么?”
“琴棋书画!”
脱口而出,才发觉不妥。我只知道他识字,却不问他是否会其他的。
我听见宣纸在他手里被揉成一团的声音,他轻笑一声,又问:“为何现今倒是想学了?”
悄然低了头,我缄默了。以前,没人重视我,十二年呵,我居然也荒废了。可是如今的我明白了,要想过得更好,只有强大起来。
如果是在寻常人家,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也许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扪心自问,我愿意么?我甘愿如此么?
不,摇着头。想起千绯与千绿,我便有一万个不愿意!
许是听我不说话,苏暮寒又道:“我不会教得不明不白。”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我若不说话,他便不应。
抬眸,面前是依旧看不清的容颜,我咬咬牙,终是道:“我不想再给人瞧不起!”
凤身啊,我也是桑家的女儿!
只是这话,我没有说出来,我怕说了,苏暮寒不是当我是疯子,便会有所忌惮,故而不教我。
纱帐内的人沉默了片刻,又是低声咳嗽了一阵,终于淡声道:“好。”
我欣喜若狂,便唤他道:“先生!”
苏暮寒似怔了下,才道:“你唤我什么?”
我被他问得懵了,半晌才又接口道:“先生……”千绯与千绿便是如此唤那老师的,难道我想的不对么?
“先生?”他低声念着,似还在适应着这个称呼。我却偷偷笑了,心里的高兴早把身上的痛忘至九霄云外。我终于也有人教了!
我很想大喊大叫一阵,却碍于在苏暮寒房里,又只能硬生生地忍住。
苏暮寒似才回神,开口道:“日后你来这里,须得你一人来,否则,我不会教你任何东西。”
闻言,我竟然问他:“先生也是避雨的么?”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为何要这么问,因为我明知他不是。从这个房间的一切,从他方才的话里。可是,我依旧这么问了。
“不是。”他答得干脆,缓缓回身,声音是低低的,“也许,我正是等着你来……”
“先生……”我笑了。
那时的我,以为他话中指的意思,是缘分。殊不知,竟然是因为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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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好美的名字
他突然道:“不许再问。”
一句话,把我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逼下去。沉默了片刻,我看着他,有点豁出去的感觉,问:“我若是没有问题,又何须要先生来教?”
我还怕我的话让他生气,没想到他兀自笑起来,浅声道:“不许再问我的事情。”
我愣了下,依旧点头。
彼时,雷声早已止住很久了,甚至连雨也停了。被我带进屋子的湿漉漉的鞋印也缓缓褪去,单只剩下了浅浅的印子。只是我,依旧不想离去。
寻了话题问他:“先生方才说我的名字好,为何好?”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很难听,比起千绯与千绿,总觉得相差甚远。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我的名字好。说起来,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苏暮寒抬手推开了窗户,外头才停了雨,空气里的风夹着着湿气,有些冰凉的味道。我原本想劝阻他,既然病着,为何要开窗。奇怪的是,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却已经回了身,低吟道:“维桑与梓,必恭敬止。”
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我本就不懂,便安静地听他说,不插一句话。
“古人常说,桑树与梓树是父母种的。桑梓,必定是美好爱情的结晶。”
听得“爱情”二字,我忍不住嗤笑。我爹和娘有爱情么?呵,桑梓桑梓,居然会是爱情的结晶?这太可笑了!
苏暮寒却依旧说着:“它亦有故乡的意思,谢病始告归,依依入桑梓……”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抛却了方才的不屑,心里猛地吃了一惊。好端端地,何苦说起这样的话来?我虽不是全懂,大自的意思还是明白的。
谢病始告归,依依入桑梓。
说的,不正是人死后回归故土么?
苏暮寒又咳几声,却是抬眸看向我,笑问:“如此,还不是好名字么?”
我没有答话,是不是好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他方才的话里,我听出了无限的惆怅之情。会令人心生压抑。
这样的感觉,着实不是我喜欢的。
我故意笑几声,又道:“先生,我还有个问题。”
“问。”
我努力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口道:“那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何漂亮的女子偏要和打球的男子在一起呢?”这是那次在桑府的时候听见那先生讲的,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苏暮寒却是朗声笑了,我愈发地不解,这个……很好笑么?
他笑道:“‘好’字是美好的意思,并非‘喜欢’。此‘逑’非彼‘球’,意为好的配偶。”他的话,言简意赅,而我,很快便听懂了。
我想,我那个时候一定是脸红得过分。虽然瞧不见,滚烫的感觉那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双手捂住脸颊,我却是忍不住笑,没有特别尴尬的不好意思,我只是高兴。
苏暮寒没有问我为何浅笑不止,只是道:“夜深了,回去吧,我也累了。”
好直接的逐客令。那时候的我想,他真是个无情之人,赶人的话才能说得这般极致。
瘪瘪嘴,站起身,朝他鞠了一个躬,俏皮笑道:“先生歇息吧,我这便回了。”反正,雷也止了,雨也停了。
转身,才打开了门,听他又道:“梓儿,记住我说的话。”
梓儿……
我从来不知道会有一个人,将我的名字,说得这般好听。
点了头。
其实我并不清楚他所指为何,因为今晚,他与我说了太多的话。只是,都不重要……
第015章 心境渐变
我仿佛在一夜之间,拾回了勇气。
我明白,那都是苏暮寒给我的。
翌日,我没有再去见他,也没有与寺庙的僧人道别。因为我急着回桑府,我希望我的出走不会令爹生气。因为我知道,凤身出自桑家,我若想要出头,还得再隐忍几年。
直到回府我才发现,一切都是我想多了。原来昨晚一夜,没有人知道我不在府上,谁都不曾在意过我。
路过长廊的时候,瞧见千绯与千绿远远地走来,我没有回头,扯出了笑容,大步走上前去。
“呀!”千绯故意惊呼一声,开口道,“桑梓啊,看来昨日娘让人教训你的手法还是轻了啊,瞧你跟个没事人的样儿!”
我笑一声道:“夫人的教导,我一定铭记于心!”
“你!”千绯气愤地瞪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从我身边走过。
千绿没有马上跟上去,愧疚地看着我,低声道:“桑梓,对不起,是菊韵忘记了放衣服的地方,所以才……”
“好了。”我打断了她,朝前走去,丢下一句,“我都忘了。”
是真的忘记了放衣的地方还是其他,都已经没有必要去追究。毕竟,打都被打了。因为我现在知道了,一味的会察言观色,一味地懂得隐忍,也是没有用的。
她们今日有的,日后我也要有。我娘给了我桑家女儿的身份,那么我便不能浪费了。
千绿许是没想到我会如此说,呆呆地怔住了。我行得远了,依旧能听见千绯没好气地大叫着她的名字。
那日之后的桑府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我出门的次数多了。好在桑府从没有人管过我的事情。
顾卿恒再来的时候,又给我带了很漂亮的新衣服。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将衣服藏起来,不再穿。我只是不想再给她们伤害我的机会。毕竟现在的我,还没有反抗她们的那个能力。
与苏暮寒接触的多了,一次比一次令我震撼。
琴棋书画,天文地理,他无一不精通。
很多次,我真的很想问问他究竟是何人,却又想起我答应过他的,不过问关于他的事。我只是隐约听庙里的僧人与主持说起过,苏暮寒曾是名门之后,后来家道中落,才借居在庙里。
而他的咳嗽之症,从我初识他开始,便一直没有停过。我原先以为那是伤寒引起的,如今看来,也不像。关于这个,他倒是不避讳。只淡淡地说是因为小时候高烧不退,伤了肺叶。
我那时便想,是否因为如此,他在家里也不受宠呢?每回这般想,我总觉得我与他,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