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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开口道:“顾侍卫免礼。”
朝晨明显有些惊讶,我居然认识面前之人。
他谢了恩,整装起来的一刹那,我身边的官婢发出轻微的一声“嗬”来,扶着我的手猛地一颤。她定也是将面前此人,与上回在熙宁宫门口见到的人联系了起来。
更有,他是顾荻云独子的身份。更甚的是,我与他的关系。
虽然,我在芳涵的面前,都从未袒露过,不过依照芳涵的眼力,早就瞧了出来。那么我晚凉和朝晨,她定是好生交待了的。
目光还是无法从眼前之人身上移开。
半月未见,他瘦了。
心里难过起来。
怎么会不瘦呢?严严实实的八十大板下去,他是吃足了苦头。我甚至,都未曾问及他的事情。只能,从旁人的话语里,去旁敲侧击地揣摩些许。而后,算是了解了他的情况。
我还记得那日,在顾大人的面前,我还恶狠狠地说,皇上减了二十大板,照我的意思,是不必手下留情的。也不知,这样恶毒的话,可会辗转传入他的耳朵里?可是,我内心深处,居然会隐隐地希望,会。
这样,他是否会记恨我一些?那么,便不会再为了我去做那么多的傻事。
仔细瞧着他,却见他依旧垂下眼睑,不与我对视。
微微咬牙,转身,朝外头走去。
“娘娘……”朝晨小声地叫着我,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忌惮。
我知道,她是不想我再出去逛了。她不想,我和顾卿恒走在一起。
浅笑一声,示意她不必担心。夏侯子衿既然能亲口让他来保护我,那么我又何须刻意回避呢?否则,又是我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顾卿恒依旧不说话,只抬步跟了上来。也始终在离开我们身后半丈的距离,再不往前,也不落后。
我慢,他也慢。我快,他跟着快。
我只能,隐约地听见他腰际佩剑于侍卫服之间碰撞发出的轻微响声,而后剩下的,便是浅浅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沿途走了一段路,我其实是不知道自己走去了哪里,瞧一眼身边的朝晨,她也一脸迷茫。想来这里,她也定是未曾来过的。所以,也不再为我介绍此处是什么地方了。不过想来,此番她若是知道,碍于眼下的气氛,也会识趣地闭嘴的。
我却忽然开口:“顾侍卫。”
身后之人似是怔了下,忙应声道:“属下在。”
迟疑了下,终是开口:“身上的伤都好了么?”
他缄默了良久,才低声道:“谢娘娘挂心,属下早已经无碍。”
想了想,下定了决心道:“其实,那药膏……”
“娘娘请忘了那药膏吧。”他却是打断我的话,继而又道,“全是属下的错,差点给娘娘带来麻烦,此事也望娘娘不要再提及。”
我其实是想告诉他,那药膏不是他送我的那一盒。
可,说与不说,还有什么不一样么?罚都罚了。
忍着没有回头,依旧是,一前一后地走着。
朝晨一句话都没有说,一阵风吹来,卷起了我的长发,掠过眼睛的发丝,惹起了一阵酸意。抬手,拂至耳后,菱唇微扬,开口道:“本宫还未恭喜你,升职的事情。”
他轻笑一声,开口道:“谢娘娘。
他的话语里丝毫听不出任何不悦。相反的,有种开心在里面,很少,却很浓我认识的顾卿恒,从来都是那么容易满足。
三人又沿途走了一会儿,太阳已经西沉,此刻洒下的光芒已经很微弱了。
听他道:“娘娘,天色晚了,请回吧。”
他的声音依旧是从我的身后传来,他依旧与我保持着半丈的距离,再不逾越半分。
我应了声,却携了朝晨的手朝另一条路走去。
“娘娘……”身后之人的语气里明显夹杂着疑惑。
我并不回头,只笑道:“这里是路四通八达,本宫不过是,不喜欢原路返回罢了。”
闻言,他终于也不再说话,只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
朝晨悄然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是怕我们迷路。其实,我倒是不怕,若然真的迷路了,那我倒是想看看,夏侯子衿会是怎样的脸色?
只是啊,我的方向感,向来很好。方才来时的大自方向,记得清楚,那么回去的路,必也不会弄错。即使不是同一条,只要方向不错,便能回到原点。
往前走着,忽然,隐约地听见有兵器交汇的声响从右侧的林子里传出来。脚下的步子微微慢了下来,便听顾卿恒道:“是羽林军操练的声音。”
闻言,心下有些好奇。
我来的时候,不过是因了夏侯子衿要我不必去的话,才随着朝晨去了御宿苑的。此刻恰巧路过。便想着,去瞧瞧。
扶了朝晨的手上前,才知我们是站在高处的,下面的林子是个缓坡,再往下,有着好大一片的空地。想必是专门空出来给羽林军操练用的。
站在上头,眺望下去。
此刻,只见中间两人正在比试看,过了几招,又再换人上。
那可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了。
目光缓缓移动,虽隔了好远却依旧可以很轻易地瞧见那抹熟悉的影。此刻的他,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龙袍,换上一身戎装。只是不变的,便是那抹明黄之色这么远,我却仿佛依旧可以瞧见他眼底犀利的色彩。
圣驾亲临,想来羽林军中没有一员敢怠慢于此。
忽而,听得身后之人开口道:“皇上,确实是个好皇上。庙堂之上,他睿智的抉择,犀利的言语,长远的目光,每每都叫我爹赞叹。属下也是在上林苑第一次瞧见一身戎装的他,不曾想,他对兵法也是深谙熟记的。天朝有君如此,自也是天朝百姓的福气。”
有些吃惊地回眸,看着身后之人。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回头,忙低下头,不看我的眼睛。
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如此评价他啊。
朝晨见我与他尴尬起来,忙开口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先回吧。”
我这才想起来,天都快黑了。
便点了头,又朝下面的白场瞧了一眼,才扶了朝晨的手离开。
听见顾卿恒跟上来的声音,隔了半晌,他突然道:“娘娘……”
我轻“唔”了声,却是没有回头。
他又道:“娘娘可知,三月初九乃是皇上生辰?”
我怔了下,此事,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为何顾卿恒突然提及这个?
身后之人却忽然又不再继续往下说,我着实觉得有些奇怪,便忍不住道:“此事太后也曾在本宫面前提及,顾侍卫是想说什么?”
我不回头,不知他此刻是什么神情。隔了半晌,才听他又道:“那……太后可与娘娘说过什么不曾?”
突然问太后说过的话……
仔细想了想,太后也只说三月初九是皇上生辰,届时皇域会很热闹。不过是这样的话,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猛地停住了脚步,朝晨吃了一惊,我已然回身瞧着他。
“顾侍卫知道什么?”
不知为何,他们口中所言三月初九,似乎隐隐地藏匿了什么东西。
他怔了下,在离开我半丈处停住了脚步,微微垂下眼睑,轻声道:“娘娘该知道,天朝乃是泱泱大国,皇上生辰,四方来贺。”
心下微微动容,原来太后话里的热闹,是这样的意思。可是,即便这样,也属正常。
不过……
若是那样的话,是否南诏也会有人来?
或者,根本会是那南诏国君携了皇后一道来?
心头微震,我怎么忘了,南诏国如今的皇后,不正是昭阳帝姬么?
前朝帝姬来朝贺我皇生辰,这样的趣事,我倒还真是未曾遇见过。
太后,是因为有所顾虑么?
所以,才会在那样喜悦的话语背后,又微微染起一层恍惚。
可,南诏不过只是个小国,我无法跟天朝抗衡的。再者,昭阳虽是前朝帝姬,也不过一届女流,如今,她是身份,也不过是南诏皇后而已。
不禁笑道:“倒是皇城确实会热闹一阵子了,皇上的安全,自是有你们保护着,本宫放心。”语毕,也不看他,扶了朝晨的手又朝前走去。
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他又道:“娘娘,到时候,北齐也会有人来。”
他的话,说得我一震。
北齐,北齐。
让我又想起了千绯的那句上联:北国佳人回望北国。
耳畔,似乎又响起那两个字来,拂希,拂希……
北齐有人来,是否又会勾起夏侯子衿埋藏至深的那段记忆?
“娘娘……”朝晨小声叫着我。
兀自笑着,而后摇头,就算北齐有人来,又如何?他纵然再思念那人,她到底是不在了。不过我有些好奇,北齐的皇帝亲来么?
那么,夏侯子衿对看他,是否会恨极?
他恨极的样子,会是怎样?
身后之人已经不再说话。
三人又往前走一段路,便已经可以瞧见御宿苑的影子了。明显感到身旁的朝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有点好笑,怎么看她的样子,仿佛顾卿恒是豺狼虎豹一般呢?
终于到了苑前,我扶着朝晨的手踏上台阶,听得身后之人已经站住了脚步,继而开口道:“娘娘您走好,属下就送您到这里。”
我愣了下,回头道:“今日之事,有劳顾侍卫了。”
这一次,他却没有低头,而是,直直地瞧着我的眼睛。我看见,他的薄唇微动,似乎还想与我说什么,我回了身,才要问,便听身后有人追出来的声音,是那宫婢。
她大声叫着:“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我转身看了她一眼,便听顾卿恒道:“娘娘,属下先行告退。”语毕,未待我说话,他便已经转身离去。
那宫婢已经跑下来,笑道:“娘娘,奴婢远远地就瞧见您了!快些进去吧,外头开始冷起来了。”
回眸瞧了一眼那抹匆匆离去的身影,摇摇头,转身进了御宿苑。
晚膳早已经准备,看起来也是热过好几遍了。都是很普通的菜式,这些,以往我还是桑府的时候,便是吃过多年的。
寻常的,家常便饭。
不知怎的,瞧着桌上的饭菜,我忽然很想此刻,他能坐在我的对面,与我一道用餐。
“娘娘怎么还不吃?”朝晨见我不动筷子,皱眉问着。
我怔了下,随口道:“皇上用了晚膳么?”
这话,自然不是问朝晨,她与我一起,定也是不知道的。那宫婢忙上前来道:“娘娘您用吧。皇上和马将军他们一起吃了,不回来御宿苑了。皇上说,您累了,就先休息。”
方才还瞧见他们在白场上演练的,也知道时下是不可能回来。可,话依旧然不住要问。听宫婢说了出来,又觉得隐隐的,有些失望。
随即,又自嘲一笑,进来上林苑的时候便知道,此番出来,不是与他游玩的。他有正事要办,我是不必盼着他早回的。
晚上,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隔了会儿,听朝晨在外头道:“娘娘,可是换了地方,不习惯?”
原来我的动静竟然这般大么?连外头的宫婢都听见了。
轻笑一声道:“没事,本宫很快便睡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朝晨不再说话,可我听得出,她依旧守在我的门口,并未离去。我又道:“朝晨,你下去吧。”
她这才缓缓应了声,又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下去了。
闭着眼睛躺了会儿,我还是睡不着。
脑子里,又想起白日里,他带我去长埭巷后面的寺庙里的事情。
他还说,从今往后,再不许我提及苏暮寒。
忍不住坐起身,那么,我究竟该怎么让他瞧见我的真颜呢?突然把药水洗去。他会如何?
呵,我真的不知道。
或许,怒得再也不理我。或许,饶过我。
只是,我不会忘记,宫里,还有着太妃一干人等。多少人等着抓我的把柄啊。我不能轻易去冒这个险。
“先生,呵……”
苏暮寒可曾想到,当初他为我想出的保命的方法,如果却成了我最头疼的一件事了。
也许,它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外头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好像已经有人的手推上门了,却听夏侯子衿的声音传来:“朕先不进去。”
而后,又有人跑进来,这回,是李公公的声音:“皇上,洗澡水都放好了,奴才伺候您沐浴。”
他轻“唔”了声,随即,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
我反正也睡不看,便起了身,推开了房门。外头侍立于一旁的宫婢有些惊讶。忙低了头道:“娘娘怎的还未睡?可是奴婢吵醒了您?”
我摇头,只问:“什么时辰了?”
她怔了下,才答道:“回娘娘,现下已是戌时三刻了。”
居然这么晚了?
“娘娘,您……”宫婢朝我看了一眼,欲说什么,却又缄了口。
我拉紧了衣衫,走出去道:“皇上此刻在哪里?”
“在后面沐浴。”她的轻声低低的。
我二话不说,便朝后面走去。
“娘娘……”宫婢追了上来,倒也没有阻拦我,只将手中的灯笼提高了些。
其实,这小道上虽没有灯笼,可,一侧的长廊上是挂满了的。这边走着,光线并不昏暗,即使不打灯笼,也是瞧得清楚脚下的路的。
小道走到了尽头,出了那道拱形的门,便瞧见两处楼阁。
身旁的宫婢忙指了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