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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后了然地点头,忽而又笑。老太后毕竟年岁大了,聊了会儿便撑不住,宫女服侍她躺下歇了卫林下才出得了寿安宫。
好好的问起十三皇子干什么?还笑得那样古怪?
十三皇子的性格,卫林下便想起刚才一转头不小心看到的奚临轩的脸,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满脸的不屑,她不过是无意中与他对视竟被他狠狠瞪视,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性格不言自明。
卫林下想,是十三皇子因不良于行而被冷落导致这样阴沉的性格还是因为性格阴沉才备受冷落呢?她又想到,从十三皇子坐在轮椅上显现出来的腿的形状来看,那腿似乎还是完整的,那他是为何导致如今这种状况呢?难道是因为了受了伤令得性格大变的?
“卫林下。”正思索着问题的卫林下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自然而然便站住了。眼前,太监小心翼翼推着的十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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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林下见过殿下。”她不是她父亲,所以该有的礼数自然何时都不可或缺。
卫林下行了礼等着尊贵的皇子说一声“免礼”然后好站直身子,这曲着膝的形状并不舒服。
对面没有一点声音,卫林下只得保持着屈膝的动作,一点儿也不颤,她有点不高兴,就连见霍王见老太后他们都不会如此难为自己,这个十三皇子真是好生奇怪,竟与她一个小小女子过不去。不过,卫林下还是有些拗脾气的,你想看我求饶或者怎样我偏不。
稳稳地屈膝站着,两手交叠放在右腰侧,头也微微垂着,看起来十分恭敬。奚临轩稍稍往后扬扬头,想看清卫林下的表情,可惜,她正鼻观嘴嘴观心,脸上一丝愠怒都没有。
卫林下觉得膝盖开始有点发酸的时候对面矮她一点的地方终于传来两个字。
奚临轩没说“免礼”,他说“让开”,冷冰冰的,带着些厌烦。卫林下趁机再屈下膝道:“是,殿下。”然后侧身垂头立在廊边看那裹着骆驼皮的木轮轻轻碾过眼下的大青石地面。
果然是,冷漠,还有,无礼,还有,不记恩,还有……想必也不用假以时日她会发现他更多的性格“特点”。
端午之后,奚临轩又回到卫府,日子如常般往下过,卫夫人慈母之心开始泛滥,尤其说到端午那天的事更是感慨万千:“那么多王子公子的都去赛龙舟了,只有十三皇子他在岸上,唉,看那些人争先恐后的不知道他心里怎生难受呢。还有那些个什么夫人,皇子不过是有些不良于行,只是坐了个轮椅她们也要看了又看,这还不算,还要围在一处窃窃议论,真是丢我霍国人的脸面。”
母亲这样一讲,卫林下大概明白为何那日奚临轩是那样的神色了。卫夫人又说:“十三皇子身上那只香囊太旧了,本想给他重做一个无奈近来身上又不舒坦,女儿啊,你手巧动作又快,不如你替娘给十三皇子做一只?”
卫林下本来是拒绝的,这香囊可不是能随便送的礼物,可卫夫人又说,十三皇子与你哥哥同岁,同你兄长一般的,有什么不能送的,况且做好了也是用我的名义送。如此说,卫林下才答应了。因十三皇子身份特殊,绣什么图案让卫林下难为了半天,最后决定绣一树雪松,小小的一块儿绣布绣一棵松树并不是轻巧的活儿,往往一上午才绣出两枝树干,待好不容易绣完了端午已经过去了半月,晚上吃过饭,卫夫人将那香囊送给十三皇子,虽没指望能见着他感念的笑脸,但十三皇子只是淡淡点头示意太监接过去也着实让卫夫人有些尴尬。
这个家伙真是冷心冷肠,不知什么才能打动他的心,枉费了她的辛苦,想想真是有些不值,卫林下想到,不自觉便看向太监手里拿着的香囊,琢磨着要不要改天去让卫风致偷回来……收回视线,不想又与那淡漠的眼神撞在一起,卫林下皱了皱眉便移开目光。
这个十三皇子还真是让人难以喜欢得起来啊。
六月的时候,卫家来了位娇客,当时卫风致正跟卫林下在后园讨价还价,好几个丫环寻了来说王太子来了找您呢,卫风致一把夺过卫林下手里的一小块儿碎银恨恨道:“这次就先便宜你,下次没这好事了。”
“下次再说下次。”卫林下手里拿着她一直想看的《侠义录》,笑着目送卫风致远去:“下次你不要哭才好,呵呵。”
耳边听到细微的声响,卫林下转过头,花藤后面正转出奚临轩,不知道他在这里多久了。卫林下忙把手里的书用袖子遮住不慌不忙跟他道了安。
奚临轩盯着她的袖子看,难得与她说了句话:“卫小姐看的什么书?”
“回殿下,是《诗》。”卫林下拿开袖子将书的封页给他看了眼。
“哦。”奚临轩点点头,又自滚动轮椅从她旁边过去了,那边是一处亭子,里面有榻有椅,六面通风,祛暑的好去处,卫林下微微转个身往那边看,果然有两个宫女正侍立着,靠窗的石几上一只金鸭正冒着淡淡的烟。
看来这个夏天她要另觅一处消暑的地方了,卫林下想道,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刚才她好像看到奚临轩系上了她绣的香囊,这位皇子殿下终于有点眼色了,卫林下这样想着便不自禁回头看了下,谁成想又与那淡漠的眼神碰在了一处,卫林下忙低头走了。
回房,拿出书在手,好在包了个《诗》的封面,否则太傅家的小姐拿一本《侠义录》在府里走来走去可要贻笑大方了,虽然她有些担心奚临轩大概会有所疑心,但,管他呢,总之他没有证据。
卫林下刚躲到纱帘后坐定就听一个丫环跑横冲直撞进来了,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她面前说:“小姐,大事不好了,少爷被人追打呢。”
“哦?追打?”卫林下微微蹙眉,若来者是奚照庭,卫府的丫环们是见过的自然不会如此惊慌,那,放眼霍地,还有谁敢到他们卫府上追打卫家少爷呢?听起来好像很有趣。
“是啊,拿着一条那么长的鞭子。”丫环还两臂伸平比划了一下。
“男的女的?”卫林下问道。
“男的,看起来很是华贵。”丫环说道。
“哦,我以为什么大事。去给我倒一杯茶来,有些渴了。”卫林下仍旧坐在北窗下不动,书倒也没翻,只是坐着慢慢啜饮丫环端来的凉茶。
南面窗口忽然翻进一道身影,顺势就蹲在了南窗边的书案下,一边还冲着卫林下摇了摇手指,那狼狈之人不是她哥哥是谁?卫风致刚刚藏好外头又出现一个人影儿,手里捏着一把威风的皮鞭,随时要挥出去的样子。
“外面何人鬼鬼祟祟?”卫林下开口。隔着纱帘,她又在北窗窗下席地而坐,光线不足,外面之人自然看不见她的面目。
“你又是谁?躲在纱帘后鬼鬼祟祟。”隔着几丈宽的屋子外面的人问道。
“我是卫林下,卫太傅是我爹。这位小姐是?”卫林下起身撩开纱帘走向南窗,映入眼的是一张芙蓉脸,虽然身着男装,还刻意贴了两撇小胡子但丝毫没有令她的美貌减色。
“你怎知我是小姐?”女子一昂头问道,颇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卫林下淡淡笑着说道:“若不是小姐怎么没有喉结?若是男子又怎么会有耳洞?还有,小姐您的胡子歪了。”
女子索性一把摘下胡子扔在地上又朝里张望了一下:“卫风致躲在这儿么?我刚才看见他好像过来了。”
“他?他不敢到这儿来的,他上个月把我月钱借去花还没还回来,怎么还敢送上门来呢,况且,我爹是严禁他踏入女子闺房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怕我爹手里的家法。若小姐还不信就请进来搜搜,顺便也喝杯茶。”卫林下说道。
女子转了转眼珠,有些疑惑,思索片刻决定进来看看,卫林下瞧见了她探索的眼神,当然,卫风致是不可能还在这房中的,否则她也不必起身到这儿来掩护他溜走了。待那女子走了,卫风致又转了回来,深揖向她道谢顺便又赖了碗茶喝,还直夸卫林下关键时刻还是很念及他这个哥哥的好处的,卫林下端着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开浮在水上的茶叶一边道:“不是为了兄妹之情,而是我对她手里那柳条感兴趣,想瞧瞧到底是怎生的新奇。还有,上个月月钱……你就帮我买了书吧。”
卫风致恨恨一仰脖喝光了茶忿忿起身跳窗走了,卫林下拨好了茶叶轻轻饮了一口说道:“难道以为我什么都不图就帮他么,哥哥可真天真。”
卫林下的茶终于喝完了,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她心里已经按着看的书里面把这女子和卫风致编排了好几个故事,想想都要笑出声来。午睡过,卫林下到母亲房里请安,随口问起上午来的娇客是哪位,卫夫人无奈道:“这位娇客可了不得,燕国的郡主。”
“原是近胡地的燕国,难怪选了柳条做合手的兵器。”卫林下说道,卫夫人疑惑问她什么柳条,卫林下便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回说:“上次哥哥被郡主的鞭子不留意伤到不是说被柳条刮的么?”卫夫人也想起来了,母女俩正笑,卫风致无精打采进来了,看一眼她二人便道:“有何可笑之事?”卫林下摇摇头,不语。
“你们没有,我有,燕郡主要到府中,拜父亲为师。”卫风致说道,口气有些哀怨。
卫夫人这下子蹙起了眉:“这是怎么说的,刚来位皇子这又来一位郡主,这日子可怎么过。”
“我们府中风水好吧。”卫林下随口说道,脸上表情复又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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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卫风致的话没过两天,霍太子奚照庭又送来了燕郡主,规规矩矩拜了卫太傅为师,因为卫府本就不大,又住了位十三皇子,所以剩下的院落也便只有两处,一处离卫林下近些,一处离卫风致近些,燕郡主便选了离卫风致近的那处,又上了一天的课,燕郡主与卫太傅说她一个女孩子跟皇子一同上课有些不便,不如也叫卫小姐一同来受教吧,免得卫太傅又要教导两遍,卫太傅虽觉得女儿所学已够但又不好拂逆燕郡主,所以,大书房里又上课的时候卫林下坐在了燕郡主旁边,自然,偃国以右为贵,奚临轩坐在她们右面,脸上的表情仍旧是淡漠的,虽然算起来燕郡主是他堂妹,但也未见两人有多亲近。
很快燕郡主又说无聊,不知道何时又去磨了奚照庭同意,每月逢五逢十奚照庭来卫府中受教,他的伴读卫风致自然也就逃不开了,后来,栗薇姮也跟着来凑热闹,每逢五、十,卫林下都会恍惚产生一种错觉:她爹不是太傅而是某条巷子里开私塾度日的西席先生。
“你们学习多日,老夫要看看你们长进与否,所以回头每人写一篇《治盐论》呈上来。郡主、栗小姐和林下写一篇《论关雎》。”卫太傅说道。
卫林下想,《关雎》明明是男女情爱,非有人要牵强附会说到“后妃之德”上,不过,这样的说法她爹爹是深以为然的。
燕郡主不乐意了,说同样受教,写的就该一样才有高下之分呢。卫太傅也不驳回只说他们六人,这两个题目任选其一。卫林下自然要写女子文章,刚散了学,卫林下就听燕郡主说:“听说城外有个乐兴园,今日阳光明媚,不如我们一起去走走?”第一个附和的是栗薇姮,一切好玩的事她都喜欢,她喜欢的奚照庭都喜欢,自然也去,他去伴读卫风致就定要去,于是他们四人便看着卫林下和奚临轩。
“我近来几天有些睡不好,头有些晕,就不去了。”卫林下说道,她不是特别不想去,只是……虽有些场景常见,但今日她不想令自己不舒服。
奚临轩自然是不去的,当然,他们两人不去也不会影响什么,那四个人,有三个是欢天喜地去了,只有卫风致苦着脸,他怕热,这种天气到城外去走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折磨。
卫林下忽然想,陪王伴驾有什么好,日子都身不由己,想想便摇了摇头,像平常一样帮父亲把每人的小翘头案收拾一番,轻移脚步到奚临轩案前却发现那白白的纸上有一行字,看一眼,是“女有所思,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卫林下蹙眉,女有所思,汝有所思,若是“汝”难道是写给她看的?若是“女”……又是指谁?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这样一改换顺序明明就有了讽刺意味,卫林下捏着纸,往常奚临轩的案上都是干干净净,他自己定然把写的东西带走,那今天是故意留下的?他知道她每次都要收拾,也就是说故意写给她瞧的。
眉头皱得更深,卫林下想她大概明白奚临轩所讽何事了,这令她粉脸不禁现出些微怒之意,这十三皇子信口雌黄些什么?两手一动将那纸团成一团扔到纸篓里,想想又不解气,拿出来扔到已经变黑了的笔洗里浸泡。
少女的心事被发觉,还是被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发觉,这让很少生气的卫林下动了些许的怒气。
“什么呀,胡说八道,哼,坏家伙,早知道你这么坏我才不给你缝香囊,坏心眼的家伙。”卫林下对着笔洗拿着根粗粗的毛笔戳那散开的纸团,仿佛将那当成奚临轩一般。
书房门外,轮椅上的少年微微扯了扯嘴角,脸上现出难得的笑意,有些得意,原来,四平八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