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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打败?”
“老骥是老骥,不过‘志在千里’是肯定没有了。人一旦老了,什么戾气啊雄心啊的,都给儿女情长淹没了。萧渊明被俘虏这几个月,萧衍在建业急得要命,不断派人打听这边的情况,可见他多么在意这个侄儿的。有道是疏不间亲,再加上南梁已经吃了不少败仗,他正焦头烂额着,只要萧渊明的信一到建业,他必然出卖侯景来换侄儿回归。如此,侯景必叛。”
听了这话,赵演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可质疑的地方,于是沉吟着不说话了。
赵源起身下床,负着手,慢慢地踱起步子来。一面踱步,一面凝神思考着。大约三五个来回,他停住脚步,眼睛里已经闪现了熠熠的光彩,“我打算派辛术去江淮,经略军队。一旦侯景叛乱,萧衍必然无暇顾及江北之地。到时候咱们乘势而上,说不定南梁那江淮二十三州,也要并入我国版图呢。”
赵演听得眼前一亮,满心憧憬起来。
要知道他从记事起,父亲的大半时间都消耗在对西魏和北方山胡的战争之中,十年来未曾开疆拓土,这一直是父亲生平最大憾事。想不到兄长接掌魏国才一年时间,不但不动声色地粉碎了元氏皇族的政变阴谋,拔除了侯景这个盘踞河南多年的心腹大患,一举扭转内忧外患的困局,甚至还有可能不费一刀一枪就可挑拨南梁内乱,乘机进占南梁土地……父亲征战半生尚未实现的事情,兄长这里却快要实现了,实在是不可思议,又令他钦佩不已了。
不知不觉间,他望着赵源的目光里,充溢着满满的崇拜和敬慕,亮得好似天上的星星。
赵源起初没有注意,等转过头来时,方才看到他此时的表情,不免莞尔一笑,然后用宠溺的眼神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运气好啊,赶上了好时候,从小不用吃苦,长大了还能看我收拾河山,看着我们赵氏崛起而成王朝。可惜,可惜兄兄却看不到了……”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蔚蓝的眸子里也浮上一层悲伤的情愫。
赵演看着他这般难过,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了。两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子,他终于伸手指天,很乐观地说道:“没关系,兄兄在天上能看到。我想,他现在一定很高兴,很欣慰。”
赵源的眼神幽深了良久,脸上终于挤出一点笑容,“是啊,应该是这样的。”说话间,他伸出双臂,将弟弟拥在怀里,拍了拍后背,以示勉励。
在即将松开手臂之时,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等到赵演用疑惑的目光无声地询问他时,他犹豫片刻,终于低声问道:“你说,我们兄弟之间的争斗,要真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他看到了,是不是要很失望呢?”
“你说,你和二哥?”赵演万万想不到哥哥居然会和他提到这个话题,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颇为惊愕。
和煦的春风透过微微翻动的竹帘吹拂进来,令人惬意无比,甚至有一种微醺的感觉。然而,赵源的表情,却格外凝重,甚至,隐隐有秋风萧瑟的意味。
他踌躇着,终于缓缓说道:“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和他反目成仇,斗个你死我活——何况,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他不出手就罢了,我假装不知道;但是他一旦忍不住动手,那么他必败无疑。到时候,他要么生不如死地苟活着;要么干脆就是,死……不过我想,要是那样的话,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还有什么脸去见父王?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嘱咐我说,一定要照顾好众兄弟……”
赵演虽然年少,却很清楚这种事情自己不能轻易发表什么具体的意见。因为他们不是寻常百姓人家,争几间房子,几亩田地就可以闹上公堂,或者大打出手那么简单。他们要争夺的是王位,甚至是皇位,乃至攫取整个天下的权柄。这样的斗争,失败者必然奇惨无比,万劫不复,任何人在胜利之前都不能有丝毫的心软。这条流血的登龙途径,只有最心狠手辣的人,才是最后的胜者。
可是,他现在很清晰地看出,他的大哥,心软了。或者说,大哥从来都是爱护他们这些弟弟的,从来就没有真正心狠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头渐渐生出。就像雨后的藤蔓,迅速地蔓延扩展开去,周周匝匝地缠绕裹挟住他的心,令他恐惧并不安着。
“这个……”他语塞了,因为他知道哥哥对家人心肠软的这个性子,早已根深蒂固,是很难凭他几句话就改变的。何况,他虽然不喜欢二哥,但是要看着大哥杀死二哥,这样残酷的场面,他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的。
“没关系,我也不是非要你出什么主意的。就是,这几天来躺在那里没事干,脑子里不免胡思乱想了。”赵源长长地吁了口气,声音虚弱地解释着。
赵演很犯难,欲言又止,眼帘也低垂下去,视线渐渐转移到赵源的手背上。那双手本来是白皙秀美,完美无瑕的。可是现在,肌肤上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疤痕,好似戎马半生的人一般。他这位哥哥,太过直率,太过骄傲,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的道理。连亲生母亲都在谋害他算计他,更何况是兄弟呢?
怜悯心开始作祟了,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寻找着两全其美的办法。沉吟片刻,他终于说道:“我觉得,你既要二哥活命,又要自己活命,唯一的两全之策,就要当机立断,将他支开,让他到个边远的地方当刺史,解除一切兵权。”
“这个我明白,也打算这样做。问题是,他自己有野心,想和我争王位,还想和我争女人。”赵源无奈道。
他盯着哥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王位和女人,如果可以给他一样,就可以两全其美,那么你会给出哪一样?”
果然如他所料,赵源无法回答了。于是他现在明白了,哥哥之所以病倒,一半是身体不好,一半是心病。心病不好,身体自然难以恢复。
“大哥早已骑虎难下了。如果你放弃王位,带着二嫂远走高飞,看起来很美好,不过,以二哥的性格,必然要江山美人兼得,更要追杀到底,永除祸患。大哥只要放弃王位,结果就是死路一条。大哥若是死了,云姊姊怎会忍心独活?”
赵源听后,默然不语,只是将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嘴角形成了僵冷的弧线。
“我想你肯定不想死的,所以你现在面前只剩下了两条路——要兄弟,还是要女人。要女人,就不能对兄弟手软;要兄弟,那就要舍得放弃女人。”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神情格外严毅,强调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明白。”赵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继续蹙眉思考着。
他忽而提醒道:“据说父王曾经给几位哥哥各自一团乱麻,看谁最先解开。二哥那时候才十岁,不假思索,抽出刀子几下就将乱麻全部斩断,顿时解开了。父王问他为何,他回答,‘乱者须斩’。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吧。”
“是真的。”赵源回答之后,终于见眉头舒展开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已经是一脸豁然开朗之色。“我有数了。”
赵演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叮嘱道:“今天你我说的这些话,万不可对他人提起。”
“大哥放心吧,我既然参与此事,自然不会把自己也一道卖了。”
在离开赵源的住所之后,他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中,关闭门窗,在黑暗中独自回味着刚才的这一番对话,思虑着是否有什么纰漏。
他忽然想到,其实大哥最大的失策和最危险的举措,就是让二哥担任尚书令、中书监和京畿大都督这三个可以掌握军政实权的职位。这无疑使赵汶成为仅次于赵源的第二号人物。加上他次长的年齿排序,嫡子的身份,一旦发生什么变故,那么接替赵源的,自然是赵汶,相信也没有谁敢出面反对。如此按照次序递进,兄终弟及,也是一种“国赖长君”的合理方式。
所以,赵汶根本不用搞什么兵变政变,只要用隐蔽点的手段直接结果掉赵源的性命,那么继承王位就是水到渠成的易事了。可赵汶为何一直蛰伏不动?
赵演思前想后,渐渐悚然了——赵汶自知目前没有能力统摄三军,掌握整个国家,令各方势力都为他效命。偏偏赵源有这个能力。眼下局面仍未稳定,必须要赵源继续殚精竭虑,辛苦栽树;等到内忧外患全部平定,众望所归于赵氏之时,那么赵汶就可以出来毫不费力地乘凉摘桃子了。
他隐隐感觉脊背上凉风阵阵,黑暗中仿佛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无声地窥探着,伺机而动。
182
182、双堂 。。。
南方的事态发展,果然完全在赵源的算计之中。萧渊明回去之后,很快遣使去建业,给萧衍上书说:“齐王弘厚长者,若更通好,当听渊明还。”
萧衍接到书信之后非常激动,以至当庭落泪。满朝臣子纷纷附和他的心意,说平息战事,休养生息,与东魏和解是为上策。当然,也有人识破了这个计策,司农卿傅岐认为赵源刚刚大获全胜,根本不需要主动求和,这多半是为了离间皇帝和侯景之间的关系,利用萧渊明进行的阴谋。
无奈萧衍早已厌倦军事,希望侄儿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梁魏梁国能够相安无事,不但不听从傅岐劝谏,反而写信给萧渊明,说“知赵大将军礼汝不薄,省启,甚以慰怀。当别遣行人,重敦邻睦。”
侯景一向警惕,当信使经过寿阳返回东魏时,他令人借着招待信使饮酒的机会,秘密窃得信件,得悉内容之后大怒。他本想立即起兵反叛,不过身边的谋士王伟认为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不能立即翻脸。
于是,侯景先后上书给萧衍三次,痛陈赵源的阴谋,希望萧衍不要和东魏和谈;又说自己兵强马壮,不日就可以重新杀回河南。然而萧衍主意已定,只回信说,求和是为了换回萧渊明,和侯景无干,叫侯景不要多管闲事。
如此书信往来之间,时间已经从武定六年的春天拖延到了夏天。侯景又使出了新的试探伎俩。他伪造了一封邺城来的书信给萧衍,请以萧渊明交换他本人。萧衍果然上当,立即回信说,只要早上把萧渊明送回来,那么晚上他就把侯景送交给赵源。
这封回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侯景手中,他拆开一看,不由得光火了,大骂萧衍背信弃义,心肠凉薄。部下们纷纷附和,表上忠心,于是他在寿阳开始紧锣密鼓地筹谋反叛大计了。
侯景在南边谋划着起兵造反,赵源在北边也没闲着。他在四月初的时候离开邺城,借着巡查河南各州郡的名义,带兵南下河南,从黎阳,虎牢关一带渡黄河,到达洛阳。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试探颍川王思政守军的虚实。五月,彭乐率兵与西魏同轨防长史裴宽作战,大败之,生擒裴宽。
赵源想要通过裴宽说服王思政主动归顺,因此对裴宽礼遇优厚。不想他居然趁着看守松懈的机会,悄悄逃掉了,因此这一计划宣布告吹。
眼见和平解决的希望不大,赵源于五月从太行返回晋阳之后,此时自家军队经过四个月的休整,早已兵精粮足,蓄势待发。看看时机已然成熟,他派遣太尉高岳、行台慕容绍宗、大都督刘丰生等将帅率领十万兵马南下颍川,与王思政对敌。
转眼间,时间就到了武定六年九月。
赵汶在邺城城东的府邸已经修建完毕,在获得远在晋阳的赵源允准之后,他带领一家人和自己的侍从奴仆们从王府中搬出,迁入自己的开国公府。府邸的位置略显偏僻,周围颇为幽静,名为双堂。
这一天下午,赵演去了双堂,赵汶不在,恰好遇到孝瓘坐在庭院里的凉亭中读书。
“六叔,六叔!”他一见到赵演,立即扔下书卷,张开手臂冲了过来,像头壮壮实实的小牛犊一般,撞入到叔父怀中。
他笑呵呵地将侄儿抱起,在那种粉嫩嫩的小脸上亲了几口,又抱着原地转了好几圈,直到孝瓘笑得喘不过气,连连大叫头晕了,这才把他放了下来。
“六叔叔,您好久没来,侄儿好想您啊。”孝瓘的面孔涨红了,一双蓝盈盈的大眼睛里满是兴奋之色。他双手牵着赵演的袖子,仰着头,巴巴地望着,煞是可爱。
他蹲身下来,握住侄儿的一双小手,笑道:“哪里是‘好久’,不就是十天嘛。”
孝瓘摇头晃脑道:“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都十天了,当然是好久好久了。”
“唉,你小小年纪这般伶牙俐齿,算我说不过你。”
见叔叔夸奖他,他越发得意了,于是趁机提出请求,“叔叔,现在搬了家,您和大伯来的机会就更少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无聊死了,整天就是读书习武,习武读书,连个陪我玩的人都没有。您能不能跟大伯说说,带我去晋阳,找孝瑜哥哥和九叔叔他们玩耍呢?”
“这倒是没问题,等我写信给他提这件事就是了。只不过,你家家可不能去晋阳,你自己怎么去?”赵演并没有直接回绝,而是假装答应了。
孝瓘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去,是因为兄兄在邺城,所以家家不方便去吗?”
赵演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