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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汶只觉得双目充血,眼前的视野里,弥漫着血色的迷雾,仿佛,这是堕入地狱的前兆。又或者,彼岸花开,铺就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路,诱惑着他踏上去,踩着妖冶艳丽的花海,一步步走向最终的灭亡。
双手渐渐收紧,像铁钳一般,狠狠钳住她纤细脆弱的脖颈,狠狠扼住她的咽喉,毫不留情。
这一刻,他再也没有它念,只想毁灭了她,再毁灭了自己。
这个世上,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从来就不多。如今,她更成为了仅有。输了她,纵使赢得了天下,又如何?
“纵然你死,也还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与你同穴的,是我,不是他。纵使我永堕地狱,虽万劫亦不复超生,也要诅咒你们,轮回百世,也终不得为夫妻。”
焚心似火。
……
傍晚时分,明月初上,夜凉风疾。
赵源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得周身酸痛,浑身乏力。他抬起沉甸甸的眼皮,习惯性地朝四周望去。然而,他的视野里,一片混沌,一片黑暗。
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黑影在晃动。可是,他很清楚,他的视力,并没有恢复。
费了好大力气,终于翻身坐起。他小心翼翼地下了榻,摸索着,朝门外走去。可即使是一路慢慢摸索,他仍旧一脚踢到了门槛,重重地摔在地上。
“郎主,郎主?”
是侍女的声音,他摔倒的闷响惊动了她,端着灯烛匆匆赶来。他能隐隐约约地看到,眼前昏黄的光芒。
侍女将他从地上扶起,紧张而惶恐地自责着,同时询问:“您有没有摔坏哪里?”
赵源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睁大眼睛朝光线的方向望去。随后,他伸出手,试探着接近。很快,他的手指被火焰灼了一下,很痛。
“现在是,晚上吧?”
“回郎主的话,正是,现在是申时三刻。”侍女知道他现在看不见东西,一面打量着他的气色,一面不放心地劝道:“您现在身体不适,还是不要轻易走动了,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他摇了摇头,“不用。躺得太久了,难受,出来活动活动。”
说罢,他继续摸索着,想要找到门口,到外面去。
“您要去哪里?外面风大,您病体未愈,不能吹冷风的。”
赵源犹豫了片刻,妥协了,“好,不出去,就到堂里走一走。”
在侍女的搀扶引导下,他终于出了卧房,到了外厅。然后,缓步走到窗前,站定了。
“现在有没有月亮?”
“有。”
他摆摆手,示意侍女退开。她不敢走远,只是在门口悄无声息地伫立着,生怕他出什么事情。
赵源极目望天,想要看看明月的辉华。可即使他如何努力,仍旧看不到半分。
大风席卷起窗前和廊下的重重帷幔,吹拂在他的脸上,好像最温柔的手,无微不至地抚摸着他。他虽看不到,脑海里却有着最美好的臆想,描绘出最美好的图画。
那被风拂起,犹如大海波涛一般的轻纱帷幔,就像她款款行过廊下时,洁白裙袂所荡起的层层波浪;那挂在廊檐下,玲玲作响,悦耳动听的占风铎,就她插于她云鬓高髻之侧的步摇,微微摇曳之时,所发出的珠玉碰撞之音。
现在的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痛悔和自责、内疚,已经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一直折磨他到现在了。极度的焦虑和担忧,令他的双目难以见物,让他的状态越来越糟,一直滑向灾难的边缘。现在,他应该在有限的时间里,抓住悬崖边缘的最后一根藤蔓,静下心,考虑对策的时候了。
夜风寒冷,他伫立了没多久,就感到遍体生寒,难以支撑了。
现在,是他需要尽快养好身体,除掉那个早已不是他弟弟了的魔鬼,救出牧云的时候了。他不能再有半点任性,半点大意;决不能,让自己再度倒下。
思忖良久,他终于决定一试。
“你去找人传我的话,召太原公来,我要与他小酌一回。”
他早已令人,严格地封锁了他生病的消息。同时,放出另外一个消息——他得了一位绝色佳人,正每天与美人厮混在一起,好不快活。如此,人人都以为,他耽于享乐,自然荒废了政务,倒也没有什么可以生疑的地方了。
赵源很清楚,生性多疑,又很了解他性情的赵汶当然不会相信这个消息。其实,对于他现在究竟在干什么,是怎样的状态,赵汶最有兴趣知道,也最为好奇。现在,他这位处心积虑想要他性命的弟弟,也许正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绞尽脑汁,猜测他究竟在干什么;猜测着,他为何到现在还迟迟没有觉察,或者觉察了,却迟迟不肯行动。
既然想知道,当然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的邀请,赵汶在踌躇之后,多半还是会来的。因为赵汶既然放手凌虐牧云,就肯定做好了打算,笃定有她在手,他肯定不敢逮捕他,更不敢杀他了。
兵法之中,置之死地而后生,是颇为高明的策略,又是逼不得已的策略。眼下,他被逼上了绝路,他的弟弟,又何尝不是在同时,也将自己逼上了同样的道路?这场赌局,非生即死。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
如此的赌局,如此的邀请,赵汶这个勇于冒险,又不得不冒险的人,应该会来。接下来,也许,就有好戏看了。
侍女有些疑惑,“这……”
“你去传令就是了,不要磨蹭。”
侍女不敢再问,转身去了。
赵源摸回内室,磕磕绊绊地,终于摸到了他的兵器架子前,取下了他的佩刀。
抽刀出鞘之后,他用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着光滑冰冷的刀身,感受着它身上所散发出的,即使看不到,也依旧强烈的,寒霜一般凛冽的,杀气。
224
224、裂变 。。。
赵源早在颍川前线的时候,就猜想到他的母亲是在装病,目的是借此给赵汶一个脱身的机会。果不其然,赵汶在到达晋阳没多久,就送信来说,母亲想念阿演,请求回京替换阿演去晋阳伺候。那时候,他就越发确定了赵汶的阴谋打算。
他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赵氏基业,拖着病体在前线出生入死,而他最亲的人却在他背后合谋,盘算着如何杀掉他,如何取而代之。每每想及此处,他都不免心灰意冷。只不过,在图穷匕首见之前,他还是愿意活在自我欺骗之中,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什么都不去防备。
其实,对于赵汶的请示,他完全可以不批准的。或者故意拖延,等到自己回京之后再放赵演去晋阳。如此,赵汶就再没有半点机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然而,思前想后,他终究还是故意装傻,批准了这个请求。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曾问过自己很多次,答案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给赵汶一个机会,一个充分暴/露的机会。正如郑庄公之于共叔段,多行不义必自毙。
赵源并非是个看起来那样麻痹大意的人,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在明处,弟弟在暗处,他每一天都生活在危险之中。论阴谋算计,他不如弟弟;论心狠手辣,他也不如弟弟。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弟弟究竟打算什么时候下手,用何种手段,置他于死地。后发制人的被动之处在于,也许还没等到反击,自己就已经被消灭了。
他很清楚,只要赵汶活着一天,对他来说,就永远是个莫大的隐患。既然赵汶早已下定决心要他性命,他又何必次次心软,犹豫不决?应该说,多半还是多年以来的兄弟之情和愧疚之心在作祟吧。
还有一个让他踌躇难决的问题是,他这糟糕透顶的身体。
以前的他,是那般自信满满,那般意气风发,即使身体遭受过几次重创,他也从未真正悲观过。他总觉得自己还年轻,还可以再活上二三十年,这二三十年,足以令他纵横天下,一统河山的了。可当他策马立于邙山之上,南望洛阳之时,突然觉得,原来自己和这片苍茫辽阔,无边无际的大地比起来,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卑微。就像站立在悬崖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灭亡了。
这两三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数次昏厥、咯血,目不见物,再加上陈年旧伤,还有时不时发作的哮疾,无不在提醒着他,即使正值青春年华,生与死的距离,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有时候,赵源独自一人躺在卧榻上,静静地听着窗外的蝉鸣时,就忍不住猜想,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突然毫无征兆地,一下子彻底盲了;或者哮疾发作得厉害,一口气提不上来,真的死了。那么,这个国家,这个天下,会如何。
二十多年前,他还是怀朔镇上一个和小伙伴们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孩童时,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可以骑着它,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奔驰;十多年前,他还是蓟城郊外那个衣着褴褛,被恶吏拿着鞭子追得到处跑的少年时,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父亲能够成为位列三公的大官,接他回去,让他成为一个鲜衣怒马,锦衣玉食的贵公子。
现如今,他除了皇位,什么都有。他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所有臣民都要拜伏在他的脚下。大臣们对他阿谀逢迎,女人们对他百般献媚。他以少年宰相的身份入京辅政,一手奠定东魏繁荣强盛的基础;继承王位不过两年光景,就平息内乱,驱逐侯景,挫败南梁,开疆拓土;又水淹颍川,生擒王思政,威震华夏,令宇文泰再不敢东顾。如此赫赫功勋,他只要再前进一步,就是九五至尊了。
上天待他如此慷慨,赋予他美好的容貌,过人的才智,还有一位英雄父亲,令他可以年纪轻轻就创造如此辉煌的功业。可上天又在最关键的地方吝啬了,那就是夺走了他的健康。莫非,这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他真的很怕死。
以前是舍不得这样权倾天下,无限风光的美好人生,不想他的雄图霸业就此中断;现在,他是舍不得他的女人和孩子。一旦他瞑目不视,有谁能保护他们?他的儿子们,还太过幼小,一旦没有了父亲的保护,面对叔叔们的虎视眈眈,他们能保住性命吗?
为了孝瑜和孝瓘,他一定要努力活着,争取再活长一些,活到他们长大,有足够强大的自保能力之后。
他曾经怨恨父亲对他的粗暴管教,曾经因为父亲的辱骂殴打而悲愤不已。可现在轮到他在这个位置上了,他方才体会到父亲那望子成龙的苦心。他的儿子,不是平民百姓家继承那一亩三分地的普通人,而是将来要继承君主之位的帝王。养子不肖,最多祸害一家;而帝王之过,足以祸国。
现在想来,父亲是真心为他好的。只可惜,真正明白父亲的苦心,为时已晚了。
赵源将佩刀还入鞘中,无声地叹息着,两眼望天。眼眶里越发酸涩,隐隐有些湿润了。
“父王,儿子现在已无退路,不得不和侯尼于拼个你死我活了。您在天有灵,看到这些,会原谅儿子的吗?”
其实,他是真的不想这样,骨肉相残。只怕他一旦开启了这个先河,后世人就会继续效仿下去,最终愈演愈烈,以致社稷倾颓。可是,就算他自己去死,让赵汶当皇帝,赵汶会不会蜕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祸国殃民,残杀更多的手足亲人?
最终,他还是决定,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拯救他的女人,保护他的儿子,尽毕生之力统治好这个国家,至于身后的事情,他管不了那么多,也管不了那么远了。
黑暗中,他摸索到一个匣子,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柄匕首,悄然藏入袖中。
他在心中,默默念道:“云儿,我曾对你说过,要和他正大光明地对决一回,绝不使用阴险卑鄙,见不得光的手段。可现在,我到底还是要食言了。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很快,就能来救你了。”
准备妥当之后,赵源向着门外高声呼唤道:“来人!”
很快,有小厮赶到门口,询问道:“郎主有何吩咐?”
“去把刘桃枝叫来。”
“诺。”
……
“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手下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整个人好像从一场酒醉之后的癫狂亢奋中猛然惊醒过来,刚才还力大无穷,这一会儿竟骤然全身瘫软,使不上半分力气了。
“回郎主的话,大将军府来人说,大将军邀您过去和他一起小酌,请您不要耽搁,现在就去。”
“现在几时了?”
“大约是申时过半了。”
他有些僵硬地扭了头,朝窗外望了望。他过于走神,不知不觉间早已忘记了时间,来的时候不过是黄昏,现在已然入夜了。皎洁的明月悬在夜幕之中,清辉洒落了一地,室内的地板上也好似铺了一层厚厚的银霜。这样一个月色美好的夜晚,的确很适合小酌怡情,对坐赏月。
“好,知道,你先下去吧。”
来人应诺一声,很快退了出去,外面再度陷入了宁静。
“哼,你那情郎大晚上的邀请我去赴宴,倒是少见。你说说,他是不是没安好心啊?”他隐约觉得这个邀请有点奇怪,但是破绽在哪里,他还想不出来。踌躇之下,他冷笑着对身后的牧云说道。
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她回答,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甚至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