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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庥呗鄞蠡
只不过,没有一个人出来劝谏,因为大家都明白,如果是天子沉溺美色耽搁国事,为臣子者自然要出言谏止,才能显出忠臣直臣的本色,得个好名声。可眼下沉溺美色的是赵源,名分上仍然是个臣子,哪里有臣子向臣子进谏的道理?因此,大家心照不宣地,一齐缄默了。
昨天,从大将军府里奏事回来的杨愔,和他们几个要好的同僚小酌了一回,借着酒兴,先是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番琅琊公主的美色,又醉眼迷离地笑道:“大王还对我说了,崔季伦若知,肯定又要直谏,我到时候自有办法对付他。”
崔暹当时的脸色就变了,一时间尴尬不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杨愔又揶揄道:“季伦没注意吗,这几日来,大王每次见了你都装没看见,对你不理不睬,连王府议事也没有叫上你,真是反常啊。”
杨愔这寥寥数语,对崔暹的影响很大。打那以后,崔暹就陷入了心事重重的状态,好像在惴惴不安一样。今天早朝,也很破例地,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想到这里,崔季舒突然明白他这是准备去哪里,去干什么了。于是,他令赶车人加快了速度,追上了崔暹。
“季伦,你这打算去哪儿啊?”
崔暹好像吓了一跳似地,身子颤了一下,转过头来,向他拱了拱手,“呃……叔父,真是巧啊,您打算去哪里?”
“我想去谒见大王,你要不要一道去啊?”崔季舒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千秋门,“大王现在搬去东柏堂了,正好是你走的这条路。”
崔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好,我本想去北城访友,正好顺路,和你去东柏堂一趟,顺便禀告一下朝廷事务吧。”
两人对通往东柏堂的道路并不熟悉,连问带打听,走了不少弯路,这才在一片茂密树林旁,找到了赵源所在的这座私宅。
宅子外表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占地颇广,墙壁高了一些之外,似乎和寻常权贵人家的府邸没什么两样,比起庞大豪华的大将军府,要简朴不少。不过进入堂内,在亭台楼阁和假山水池中穿行,感受曲径通幽之妙,就不得不发出别有洞天的感慨了。
一间别致优雅的花厅里,侍女将长长的竹帘徐徐卷起,随后,身穿浅灰色大袖衫的赵源由侍女搀扶着,缓步走来,到了门口,站定了。
两人一起行礼。他抬了抬手,微笑着招呼他们。
崔季舒刚刚起身时,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异响,转头一看,只见崔暹那宽大的朝服袖子中掉出一块长长的竹板来。却不是上朝时奏事所用的笏板,而是用来访客时候做自我介绍的名刺。
他诧异了,见赵源这样的熟人还用得着带名刺吗?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赵源俯身捡起名刺,凑到眼前,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方才分辨清楚,不免诧异了:“你来见我,还用这个干什么?”
崔暹毕恭毕敬地解释道:“下官未曾谒见公主,此是拜会公主所用。”
崔季舒立时瞠目结舌了,愣在当场。
赵源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季伦也如此知道变通了,”接着摆脱了身边的侍女,一把拉起崔暹的手,“来来来,我带你去见公主!”
看着两人的身影在面前消失,崔季舒一个人被遗忘在外面,既好笑,又觉得有几分鄙夷。
崔暹平日里最喜欢伪装正直,俨然一副铁面无私,清正廉洁的正人君子形象。还经常对外人说他喜欢阿谀逢迎,是个奸佞小人,甚至多次在赵源面前说他该杀。想不到轮到崔暹自己来阿谀逢迎,其水平竟远胜于他。
和那一日在高阳王府上初遇时相比,元玉仪的变化不小。虽然仍旧是那副楚楚可人的神态,但衣着打扮不同了,整个人的气质就明显改变了。她和赵源同坐在一张大床上,明眸善睐,艳若桃李,两人俱是绝世的容貌,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寒暄完毕之后,崔季舒轻车熟路地奉上了不少恭维话,又偷眼窥视她掩口莞尔的娇态,差点连魂儿也给她勾了去。
元玉仪现在是公主身份,自然不能像过去一样,陪同男人们饮酒作乐了。聊了一阵子,她就找了个借口退下了。
赵源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又懒于听那些朝政方面的正经事,于是两人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专门和他聊些奇闻异事,还有官员间的各种趣事,赵源听得高兴,也跟着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不知不觉地忘记了时间。直到下午时分,这才想起催促厨房烹饪菜肴,招待他们两个在这里用膳。
崔季舒从厕中走出,只见长廊外是一片水池,风景正好。现在正值初秋,塘内的荷花全部开败了,好在叶子倒是碧绿碧绿的,颇为茂盛。清风徐来,掀动起层层碧浪,荷叶哗哗作响,闭目倾听,心旷神怡。
这时候,长廊的另一端响起了脚步声,朝这边渐渐接近了。他睁眼一看,来的是赵源。于是赶忙转身,拱手道:“大王。”
赵源点头微笑一下,转身入厕。
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离开,而是默默地等在了门口。
过了一会儿,赵源从里面出来了,一面走,一面低着头仔细地整理着衣衫。大概是眼神不好的缘故,明明冲着他这边来了,却并不躲避,直到险些撞到他身上,这才发觉。
“咦,你还没回去啊?”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朝左右张望一番。
赵源当然看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主动问道:“叔正可有话说?”
崔季舒看看周围无人,这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说道:“下官斗胆提醒大王,那位琅琊公主,来历并不简单,大王不可再多亲近。”
“她不就是高阳王失散多年的庶妹嘛,有什么不可接近的。难道她是老虎,能吃了我?”赵源毫不在意地笑道:“叔正莫非见我和她亲密,疏远了你,所以心里不是个滋味了?你放心好了,我就是玩个新鲜罢了,这样的女人就像衣服,哪里比得了朋友重要?”
崔季舒被他戏谑得脸上有几分发烫,“这……”
赵源并非真正没心没肺之人,他很快收敛了先前的不正经,端正了神色,“她跟我承认了,她与元斌没有血缘关系,就是元斌为了讨好我,找她来假冒身份,好引起我注意罢了。”
“下官也这样想过。然而在三天前,下官在散朝之后出止车门时无意间见到有人在和高阳王说话,行迹似有几分异常,对话内容也甚是奇怪。”
“哦?那人是谁?”
“是太原公。”
“那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赵源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眼神也明显地警惕了。
崔季舒老老实实地将那天的见闻讲述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窥着他的表情。
他沉思了片刻,冷笑道:“原来如此……”接下来,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抿着薄薄的唇,微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崔季舒忍不住劝说道:“下官疑心这桩事没那么简单,大王即将受魏禅,正是节骨眼上,元氏的人也很清楚,肯定急着反扑。如今大王要步步谨慎,处处小心,万不可给奸人可乘之机,一定要加强防备才是。这琅琊公主既然身份可疑,只怕她会做出些妨碍大王的事情来,为了安全,您还是疏远她为好。”
赵源点了点头,却仍皱着眉,一言不发。
他等了好久,也不见赵源说话,只得讪讪地后退了几步,想要回去。这时候,赵源叫住了他,“叔正,你觉得,她长得像不像一个人,像谁?”
他狐疑不定地看着赵源,犹豫着说出了他的印象:“似有几分像太原公夫人……”
赵源长长地吁了口气,好像如释重负了一般。然而,他的眼睛里,却涌起了浓重的悲哀,沉沉如暴雨降临之前的漫天阴霾。
“我早该猜到的……”
231
231、温柔陷阱 。。。
午后,赵源独自一人,走在长长的回廊中,西风萧瑟,遍体生寒。虽然衣衫并不单薄,可不知道是心情的缘故,还是身体的缘故,他感觉很冷,双手冰凉,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这种感觉很孤独,很寂寥,也很凄凉。他已经久违了温暖,就像漫长的寒冬,没有一丝温暖的阳光,能够映照在他身上,让他感到安全,感到惬意。他看起来什么都有,所有人都在奉迎他,讨好他,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是,有谁真正对他好,真心实意地对他,爱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权势,他的地位,他的身份呢?
不知不觉间,人生似乎已过去了一半。时光如梭,很多仿佛刚刚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其实已过去了很多年。在不久之前,他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忘乎所以,以为自己正值大好年华,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可现在,他才真正地意识到,其实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这二十九年来,他爱过谁,谁又爱过他?
父亲吗?是的,父亲的确是爱他的,他将他精心培养成一个政治动物,一个不负众望的接班人,将锦绣河山,赵氏基业交到他手中,安排一大群能臣良将来辅佐他,为他南征北战,平叛拓土,成就他的辉煌功名。
可是,父亲同样也是在利用他,利用他去打压勋贵权威,利用他去集中全力。一切得罪人的脏活累活全部交给他,叫他去充当恶人,四面树敌。鲜卑权贵想杀他,元氏宗室想杀他,令他现在仿佛行走于开春时的薄冰之上,也许,下一步就将堕进去,灭顶之灾。
母亲吗?是的,母亲的确是爱过他的,即使那早已成为了“曾经”。父亲扔下家小,出去打天下时,母亲带着他们兄妹三人,几乎没有任何生活来源,一切都要自食其力。最贫穷的时候,几乎到食不果腹的地步。可即便那样,母亲也没有找个男人改嫁,将他们送人。她辛辛苦苦将他养大,是他最应该感激的人。
可是,母亲却容不下他唯一心爱的女人,即使牧云是无辜的,母亲仍然要一次一次地欺凌她,折磨她,将他和她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地扼杀萌芽之中。其实,母亲对他的阴谋算计,他可以忍;对他的无情陷害,他也可以忍。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耐她对牧云的伤害。再一次次的伤害之后,他对母亲仅剩下的最后一点亲情,也彻底湮灭了。
弟弟吗?是的,弟弟的确曾善良过,对他这个哥哥是真心地好过。直到现在,他都忘记不了,他干完活之后坐在门槛上,刚刚两三岁大的弟弟,端着一碗水,蹒跚着走到他面前,给他喝水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弟弟,有一双纯净的,童真的眼睛,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憨厚可爱。他曾对自己说过,要一辈子对弟弟好,绝不抛下弟弟。
可是,长大之后的弟弟,渐渐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城府深沉,满心算计。为了得到牧云,弟弟派人在王府中散布谣言,到处传说他不能人事,没有传宗接代的能力。父亲轻信谣言,大发雷霆,要因此废黜他的世子之位。无可奈何之下,他去找了宋氏,令她怀孕,一举击碎了谣言,总算稳固了自己的位置。然而还没等他喘一口气,弟弟将计就计,将此事改头换面之后告知牧云,骗她说他变心了。等他从邺城回来之后,牧云已经变成了弟弟的妻子。
横刀夺爱之仇,他仍然可以忍,忍着这么多年,和她不清不白,永远见不得光的关系。忍着亲生儿子在眼前却不敢相认,被儿子误会被儿子怨恨的痛苦。即使儿子大哭着踢打他时,他已心如刀割,他仍旧忍了。
可是,再多的包容,再多的忍耐,也终究是有个底线的。他如何能忍,弟弟得到了他的女人,却不对她好;虐待她,殴打她,即使明知她有孕在身,仍然用残酷手法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他如何能忍,弟弟竟然和元氏的人串通勾结,要害他性命?
赵源原以为,弟弟是个有志气的人,就算真的要“谋反”,也是自力更生的。他万万也想不到,弟弟会这样令他失望,失望到极点。
以前,他还会因为弟弟对他的背叛而心痛,因为弟弟谋害他的企图而悲伤。不过,现在他不会了。因为以前的弟弟还是个人,现在,他根本不是人,已经蜕化成一个没有人性的魔鬼了。
千疮百孔的心,已然麻木。只不过,更像一座四面透风的破烂茅草屋,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秋风中,他走得很累,很累。到后来,停下脚步,手臂环着旁边的廊柱,屏了一阵,仍然忍不住咳嗽起来。咳了很久,胸口里闷闷的,一阵阵胀痛,很难受,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一次回来了。
赵源环抱着柱子,勉强克制住了咳嗽,然后将面孔贴在冰冷而光滑的柱面上,慢慢闭上眼睛,倾听着西风呼啸,枯叶翻飞之声。过去的种种在脑海里混乱掠过,而现在,将来,却是一片厚厚的迷雾,看不清,也不愿想。长久的伫立,让他的身体都渐渐僵硬了。
这每况愈下的破烂身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握,更遑论保护别人,保护他的女人。
“大王。”
赵源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后,猛地睁开眼睛,好像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