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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取来之后,他坐起身,借着烛光,照了照自己的面孔。果然,他的右侧脸颊,靠近眼底的部位,出现了一片不大不小的血迹,看起来很新鲜,正在向下缓缓流淌。
这是怎么回事?
侍女惊魂未定,“您这是,要不要,要不要寻见鬼人来?”显然,她以为他撞鬼了,才会好端端地满脸鲜血。
赵源也觉得此事很诡异。他用帕子揩干净脸上的血污之后,仔细观察着镜子里的影像。靠近下眼睑的部位,出现了一个针孔大小的孔洞,难道那么多血都是从这里流出的?可擦拭之后,它不再渗血,似乎又不像了。
这是不祥之兆。莫非太史官所说的“变不出一旬”,就在今天?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郎主的话,丑时三刻。”侍女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看,要不要传医官来?”
“不用,大概是血热了吧,你去叫厨房煮点梨汤送来就是。”
“诺。”
侍女离开之后,赵源披上外衫,来到门外,仰望着此时的天幕。
夜凉如水,月华如练,这是一个美好而静谧的夜晚。秋风中,隐隐能听到最后一点微弱的蝉鸣声。他知道,中秋节快到了,这最后一批秋蝉,即将在风中死去,这是它们短暂生命中,最后的鸣叫了。
牧云现在怎样了,赵汶今天有没有再去折磨她,虐待她?她和他又一次制造出的小生命,现在有没有危险,能不能保住?现在的她,肯定是长夜难眠的吧。在禁锢中,痛苦煎熬中的每一个日夜,都会是极其难熬的。
自从得知她为了他如此牺牲,为了他身陷囹圄,为了他饱受摧残之后,这几个夜晚,他没有一次能够顺利入睡的,只能借助药物作用,或者辗转反侧。即使好不容易睡着,也是噩梦连连。
在二十一岁那一年,他跟着父亲出征塞外,剿灭山胡叛乱。在即将于敌军决战前的夜晚,大营内外风声鹤唳,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不敢脱衣卸甲,生怕神出鬼没的山胡骑兵会半夜偷袭,简直就是睁着眼睛睡觉。
他和父亲睡在中军大帐里,他穿着硬邦邦的明光甲,僵硬笔直地躺在行军榻上,手握着身边的长槊,侧耳听着帐外的动静,眼睛闭了又闭,始终无法入睡。
内帐里的父亲,居然脱得只剩下贴身衣裳,睡得格外踏实,发出一阵接一阵的鼾声。到了拂晓时分,军队开始集结之时,他又自己准时醒来,精神充沛,神采奕奕。
父亲看到满眼血丝的他,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连觉都睡不好,又怎能打好仗,打败你的敌人呢?”
他有点羞愧,无法言语。
父亲很罕见地,用开明和蔼的语气,安慰他说,年轻人少见识,不习惯也是正常的。等到身经百战之后,就什么也不怕了。
八年过去了,他还是无法在决战前夜睡个好觉。和当年相比,他现在所要面临的决战,并不危险。他不怕死,他怕的是,会不会一着不慎,送掉了他心爱女人的性命。即使他这两日来,将每一个行动的步骤都盘算精确,却仍然无法信心十足。也许,他在乎她,已经超过了在乎自己。
正忧虑间,赵源突然感觉天幕中似乎有点异状,仔细一看,只见一颗悬挂于遥远夜空中的星辰,闪烁了一下,突然坠落。划过一道瑰丽的弧线之后,瞬间消失在遥远的山脉之间。
他的心猛地一沉——这会是什么征兆?
……
八月初十日。
这一天清晨,所有在京的王公大臣,宗室贵戚,全部进宫,在太极殿参加了一场建立东宫的大典。在这场隆重异常的大典上,皇帝元善见颁布了确立储君的诏书,并大赦天下。他和皇后赵氏所出的嫡长子元长仁,被立为皇太子。
典礼结束之后,黄门侍郎崔季舒来到赵源面前,请示道:“今晚的庆祝宴会,天子准备定在东山,下午时行猎,酉时开宴,大王意下如何?”
赵源一直有点走神,心不在焉。听到他的禀报之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不过,当崔季舒即将离开时,他突然回想起了昨晚的噩梦。他依稀记得,在颍川前线他受伤后的当晚,曾做了一个自己在东山行宫附近被一群人追杀,掉落到悬崖之下的梦。昨晚的噩梦,似乎是接着那个梦的情节来的,周围的环境,似乎真的是东山。
因此,他当机立断,改变了命令。“不要去东山了,就说吴遵世占卜过了,今天下午会有大雨,且今日不宜出行。宴会就改在昭阳殿,所有人都要参加。”
“下官明白。”
中午时分,赵源和陈元康、杨愔、崔季舒三人从宫门走出时,恰好遇到了赵汶。他行走的方向与他们相反,是朝着东止车门的方向。
见到赵源,他连忙停下脚步,行了个礼。“大王。”
“你这是要去哪里?”
“京畿所有些杂务,下官要前去处置。”赵汶回答之后,又和其他三人一一见礼。
赵源微笑道:“我正邀请他们几个去我那里小酌,你要是回来得早,就去东柏堂吧,吃喝之余,顺便商议一下政务。”
他用略显疑惑的目光看着几个人,杨愔主动替赵源解释道:“大王准备在人事方面有大动作,署拟百官名册,您是尚书令,理应参与。”
他这次不再迟疑,很快答应了。随后,再次行礼,恭恭敬敬地站在路边,等着赵源从他面前经过,这才转身离去了。
回到东柏堂之后,四人匆匆用过午膳,就去了书房,准备进行秘商。
元玉仪带着两名侍女,为他们逐一上了酪浆。
赵源端起碗来,浅抿一口,然后对她吩咐道:“我有要事商议,你们不要再进来了。顺便,传我口令,叫附近人等全部撤到外面去,不经吩咐不得靠近这里。”
她的表情似乎有几分异样,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立即答应。
他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不过,他知道她的话应该没有多少价值,他接下来有大事要办,没空和她再继续周旋,所以对她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
她终于垂下眼帘,和另外两名侍女一起,悄无声息地退去了。
改朝换代是一件千头万绪的大事,在草拟禅让诏书之前,他们要做的,是先更换朝中百官,凡是听话的,留任的留任,升官的升官;凡是不听话的,调走的调走,架空的架空。关系到很多人政治前途和身家性命的大事,当然是至高机密,他只和同样身居要职的几个心腹重臣商议此事,不能让任何外人提前知晓。
四人从中午一直忙碌到下午,阳光照耀下,每个人都感到颇为疲惫,昏昏欲睡了。
这时候,陈元康突然提到了赵汶,“怪了,太原公还没有忙活完吗?再不过来,等到傍晚就来不及了。”
杨愔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向赵源问道:“要不要派人去催催?”
赵源表面上漫不经心,其实眼角的余光正瞥着自己面前的那碗酪浆。半下午功夫说了很多话,他现在很渴,然而这是元玉仪上的,他很是提防,没敢继续饮用,生怕她会在里面投毒。
这是最后一天,今天过了,以后就可以安心了。
“不用,他不来就算了,反正这些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完的。”
刚刚说到这里,他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随后,门帘微微一动。
瞌睡顿时一扫而空,他警觉起来,紧紧盯着门口。
等看清进来的人之后,他略略松了口气,原来是个厨奴。对方端着的托盘里,放着一只银壶。
“我没叫东西,你进来做什么?”
厨奴跪在地上,高举着托盘,回答:“公主新煮了梨汤,命小奴呈给郎主饮用。”
“你放下吧,不要再进来了。”赵源瞥了他一眼,吩咐道。他心中疑惑,元玉仪难道没听清他的吩咐,还叫人送东西来?
厨奴将银壶放在床中央的小桌子上,倒退了几步,这才转身离开。
他看着那个魁梧雄壮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呆愣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知不觉间皱起了眉头。
崔季舒颇为关切地询问道:“大王,您怎么了?”
赵源指着门外,说道:“我昨晚梦见此奴提刀来斩我,待会儿我就叫人杀了他。”
三人闻言一愣,都觉得赵源的反应似乎有点过度了,因为做噩梦就杀人,难免有草菅人命之嫌。不过那只是个苍头而已,杀就杀了,无关紧要。因此,他们谁都没有出言劝谏。
这个意外的插曲,搅乱了赵源的心神。接下来,他再没有兴趣听几个臣子的商议话题,只是胡思乱想地盯着门外。现在,他突然后悔自己先前把侍卫都打发出去的决定了。
“叔正,你去外头叫几个人来守卫。”
崔季舒没有多问,答应一声,起身下床,走掉了。
陈元康和杨愔看出了他的异状,不再说话,只是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帘子再度掀起时,进来的却不是去而复返的崔季舒,而是先前来送食的那名厨奴。他手里端着托盘,一步步朝床前走来。
两人正在诧异间,赵源突然在主位上站了起来,怒声质问:“你怎么又来了?谁叫你来的?”
厨奴抬起头时,已经是满眼凶光。他一把扔掉托盘,跃上大床,手里已多出一把闪着寒锋的尖刀。“我来杀你!”
陈元康和杨愔一齐懵了,两人呆愣当场,如泥塑木雕一般,动弹不得。
“咣当”一声,赵源踢翻了面前桌案,将厨奴绊倒。可是他手无寸铁,找不到任何武器。正准备俯身拾起桌案抵挡时,厨奴已经从地上跃起,一刀刺来。
寒光闪过,不过是瞬息之间。杨愔只觉得肩头和脸颊一热,好像有大量的温热液体喷溅在他身上,又迅速流淌下来。
侧脸一看,赵源捂着腰肋之间,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脸色瞬间惨白了。随后,他晃了晃,从床上跌了下去。
“啊——救命啊,有刺客,有刺客!”
陈元康跳下地抱住赵源时,杨愔方才反应过来。他顿时魂不附体,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连声惊叫着,发疯一般地朝着门口飞奔而去,落荒而逃。
235
235、兰京 。。。
然而即便他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任何侍卫出现。毕竟这里是用来商议和处置军机要事的书房,位置偏僻,距离外院和大门很远,一时之间根本没有人听到这里的呼救声。
赵源懵了片刻,大概是精神太过紧张,身体上反而没有半点知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受伤。当他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杨愔的身影已经飞也似地消失在了门口。遥遥地,还能听到他变了声调的呼叫声。
厨奴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又一刀狠狠刺下,动作凌厉异常,对准他的胸口要害处,摆明了是要取他性命的。
他慌忙伸手去夺刀,在刀子即将捅到他身上之前,堪堪抓住厨奴的手。不料惯性和冲击力太大,他向后退了一步,踩在一滩血泊上,站立不稳,随即滑倒在地。
“大王小心!”
陈元康突然扑在他身上,随即,一声闷响,本来刺向赵源的尖刀,插入了他的后背。他闷哼一声,仍旧紧紧抱住赵源,不肯松手。
厨奴将染血的刀子用力拔出,大喝道:“躲开!”
陈元康的身体猛烈颤抖起来,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反应,更没有任何让开的意思。厨奴不再耽搁,索性再一刀捅下。
赵源不再迟疑,用膝盖顶开陈元康,一脚踹在厨奴的肚子上,随后翻身跃起。趁着对方朝后踉跄几步的功夫,他操起翻在床下的小桌,使出全身力气,对准厨奴就是一通劈头盖脸地猛砸。
混乱的打斗之中,“当啷”一声,厨奴的右手遭遇重击之后,刀子掉在地上。赵源并没有去理会,他早已红了眼,只是继续没命狠砸。很快,厨奴已经被他砸倒在地。
他扔下小桌,上前一脚踩踏住对方胸膛,猛踹几下。随即,他指着刺客的脸,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行刺!说,谁派你来的,还有没有同党?”
厨奴咳嗽了两声,呸地一声,吐出几口血唾沫来,同时一脸狞笑,毫不畏惧地盯着赵源,“我自要杀你,无人主使!”
短短的对话间,他身上涌出的血已经淅淅沥沥地洒了厨奴一脸,鲜红刺目。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腰间一阵风凉,他下意识地低头打量,只见衣衫已经被刀刃割裂,腰间多了一道近三寸长的伤口,血肉模糊,大量鲜血正奔涌而出,也看不清究竟伤了多深。
正愣怔间,陈元康在他背后高声呼喊道:“大王快走!”
大量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转头一看,赫然见到门口出现了六七个手持各色刀刃,厨奴装扮的人。看他们凶狠凌厉的目光,是冲着他来的。显然,这些平日里唯唯诺诺,连头也不敢抬的苍头,竟然是蛰伏已久,准备取他性命的刺客。
赵源顾不得脚下的厨奴,转身想去拾起地上的尖刀。然而那是一柄短刀,对付这么多突然赶到的刺客显然无济于事。他一手捂住腰间伤口,一手去拉躺在地上的陈元康,想要带着他一起逃出去。
这时候,已经有一名动作敏捷的刺客追上他,挥刀朝他后脖颈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