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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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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源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些,转身走掉了。
当晚,赵雍在王府里设宴,宴请在京所有权贵勋臣,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他那些被惩处过的故旧老友们。这些人见赵雍来了,简直就是见到了天大的救星,恨不得一个个跪在他跟前哭诉这两个月来的悲惨遭遇,请求赵雍狠狠地惩治赵源等人。
赵雍一眼见到司马子如,就禁不住地“呀”了一声,装出很惊诧的模样,问道:“爱卿何至如此?上次见你时,还是满头黑发呢。”
此时,赵源恰好坐在他身边,司马子如就算有一肚子委屈,也不敢当着赵源的面向他诉苦。无奈之下,只得叩了个头,回答道:“微臣罪过不轻。当年臣从夏州投奔大王,大王赐给臣一辆车,弯角母牛及小牛各一头,小牛在中途死掉了,弯角母牛还在人世。除此之外,其他的全是从别人那里拿来。”说着说着,眼眶里已有泪花闪现。
他这话说得极巧妙,水平甚高——既承认了自己贪贿的事实,又拐弯抹角地表达了当年和赵雍的患难之情,至今不忘。
赵雍是个念旧情的人,听到这些免不了地动容了。他叹了口气,招招手,“遵业来,遵业来。”(注:司马子如字遵业)
他极为见机,立即膝行几步,到了赵雍跟前,呜咽出声,抱住赵雍的双腿哭了起来。他今年四十八岁,足足大了赵雍十岁,却表演得声情并茂,好似赵雍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一般。
赵雍被他打动,伸出手来想要拉他起来,可他并不起身,仍哭得伤心。赵雍突然注意到,他的头发里有虱子,多半是让赵源扔到大牢里“虐待”出来的。
他不但没有表现出嫌恶的态度来,反而让司马子如将头靠在他的膝头,众目睽睽之下,亲手为他捉虱子。
赵雍一面细细地检查着,一面挤出几滴真材实料的泪水来,“唉,遵业受苦了,以后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30
30、负荆请罪 。。。
在场一些蹲过大牢的亲贵眼见如此,感同身受,也跟着抹起眼泪来。大厅上下,好一派君臣鱼水情的景象。赵源在旁边瞧着,好险没笑出声来,只能低着头装出内疚的模样,忍笑忍到肚子酸痛。
安抚完司马子如,赵雍还觉得亏待了这位老友,要补偿补偿,于是赏给他美酒一百瓶、羊五百只、米五百石。
忆苦之后,自然要开始思甜了。宴席开始,赵雍举杯和众人一一碰杯,说了许多鼓舞人心的话。意思是,大家都跟着我好好干,将来准有你们更多好处。
接着话音一转,告诫道:“崔暹身居宪台,咸阳王(元坦)、司马总理(司马子如),都是我当年贫贱时的老友,地位尊贵,论起感情深厚,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们两个。可他二人触犯律法,遭受惩治,连我都救不了,各位务必小心做官。”
众人连连应诺,保证以后决不再犯。
最后,赵雍拉过儿子来,携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拍了拍,以示器重。又复向众人说道:“阿惠现在长大了,办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见,有时候连我说话都未必管用,诸位爱卿担待着点,以后别和他顶着干了。”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心中明镜一般,知道赵源不好惹,绝对不能得罪。这小子背后有强大靠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再犯傻落到他手里,只能怪自己不长眼了。
……
第二天一大早,牧云和赵汶一起去了赵雍的住所问安,正好赶上他穿戴整齐地从里面出来。两人连忙给他下跪行礼,齐声问安。
赵雍倒是没有理睬赵汶,而是转头看了看牧云,眼睛里闪烁着颇为复杂的光芒。
正好这时候赵源紧随他身后跟出来了,他终于开口了,慈祥和蔼地问道:“你在这里可好,过得还习惯吗?侯尼于有没有欺负你?”
“奴婢在这里一切安好,很是习惯。太原公忠厚诚实,待奴婢甚好,还请大王放心。”
赵雍赶在大儿子还没走到近前的短暂间隙,不忘又深深地瞥了她一眼。等赵源来到他跟前时,他已恢复了正常神色。
“这样就好。这小子愚钝了点,不解风情,有时候难免会疏忽怠慢了你,你多加包涵,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若真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告诉我,看我怎么揍他。”
牧云正要回答,赵源在旁边催促道:“兄兄,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她疑惑地望着这父子俩,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急事。当然,她不便多问,赶忙让出道路来,恭送他们出去。
赵雍朝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招呼道:“媳妇,你和侯尼于也一并来吧,咱们去串串门儿。”
她知道他这不是寻常客套,于是应诺一声,拉上丈夫,跟着他们一块出门了。
牧云这次回来虽已住了近两个月,却没有独自外出过,对京城的景物人情都颇感新鲜。这一路七拐八绕的,她几乎要迷失了方向。她注意到,赵雍虽然是这个国家的实际主宰,却并非高调张扬之人,随从侍卫只有两三百人。他没有乘车,和赵源一起骑马前行,并不如何大张声势。
她和赵汶坐在马车里,后者一路上一直沉默着,低垂着眼帘看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他朝外面张望一下,很快给出了答案,“去我姑丈家。”
“哪位姑丈?”据她所知,赵氏兄弟的亲戚一大堆,光姑丈就有三个。
“就是上次咱们出席皇宫夜宴之时,被我哥用刀背当众敲打过的那位。”
牧云点了点头,“哦,就是那位太保大人。”
她回想起那天晚宴时候的情形,不由得为赵源担忧起来。这次赵雍拉着他去登门拜访,必然是负荆请罪去了。接下来等待他的不知道该会是怎样的狂风骤雨。亏他还能装出一脸云淡风清的模样来。
正忐忑不安着,队伍行进到一个颇为气派的大宅院门口,停驻了。赵雍回头招呼了他们一下,就拉着赵源的手踏入门槛,朝院内走去。
牧云跟在赵汶后面,紧张不已,轻轻地牵了牵他的手,小声问道:“待会儿大王不会打你哥哥吧?”
“这个……也许会吧。这次大哥把姑丈得罪得不轻,兄兄肯定要做做样子,替姑丈消气。”赵汶很熟悉父亲的性格。
“大王叫咱们来,定然不是单单旁观那么简单,还不是到时候配合着他一并演戏?他要是打你哥打得太狠了,咱们可得上去拉着,否则他怎么收场?”
“姊姊说得是,我知道了。”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穿过庭院和长廊,进了正房。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站在厅里,见到赵雍到来,连忙矮身行礼。牧云认得她,她曾经出席过她和赵汶的婚礼,是赵雍的长姐,常山君赵敬容。
赵雍的神色从一进门就突然变了,他匆忙上前扶住常山君,“阿姊不必行礼。”等看着姐姐站起来了,自己赶紧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响头,以情真意切的语气高声道:“我对不起阿姊,对不起姊夫啊!”
“你快起来,起来,让这些小辈看着多不好?”她有点惶恐之色,转头看了看愣在当场的其余三人。
牧云和赵源兄弟连忙跟着跪下,行了家礼。“小侄(侄媳)给姑姑请安。”
赵雍并不起来,只是牵着常山君的裙袂,恳切地说道:“弟弟昨天回京,听闻了姊夫的事情,顿时气了个不轻,把阿惠这个逆子打了一顿,今天带着他来给您和姊夫负荆请罪来了。”
说着,他转头瞪了一眼赵源,喝斥道:“还愣着干嘛,哑巴了?”
赵源赶忙叩头道,“小侄罪过不轻,现在愧疚万分,只求见姑丈一面,当面请罪。他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只要解气就行。”
常山君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你姑丈自从放回来,就整天躺在榻上不吃不喝,到现在都三天了。你们赶快过去吧,好歹劝他起来吃点东西。否则再折磨下去,还怎么得了?”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哽咽起来,从袖子里摸出手帕来慢慢拭泪。
忽然,内室传来一声苍老嘶哑的怒骂:“杀我的时候就要到啦!”
赵雍之前一直低着头,并不说话,牧云还疑惑着他这是在等什么。不过,她马上就知道答案了,只见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眼眶里居然蒙上了一层水色。如此速度如此投入,着实令她暗暗惊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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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痛殴 。。。
“姊夫,姊夫,我对不起您,我来跟您请罪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其余几人也紧随其后进了卧房。
尉景正气哼哼地躺在榻上,“哎哟哎哟”地呻吟着,背对着门口,含含糊糊地骂道:“你是什么人啊,你还认得我这个糟老头子?你不是翅膀长硬了,荣华富贵了,翻脸不认人了吗?”
赵雍“扑通”一声跪倒,膝行几步上前,先是磕了好几个响头,直到把额头磕得红肿起来,这才拖着哭腔说道:“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就是忘了谁,还能忘了您吗?您对我的抚养之恩,有如再生父母。当初要不是您收养我,给我衣服穿,给我饭吃,我早就成怀朔镇上的乞丐了,哪里会有今天?”
尉景对他不理不睬,一言不发,只将后背对着他,继续呻吟着,好像他蹲大牢的时候遭受了如何惨无人道的拷打虐待一般。
“姊夫啊,我罪过不轻,要是早点知道您在京城受苦,还会拖延到现在吗?我接到报信之后,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向您当面请罪,磕一百个响头……是我不好,我疏忽大意,我放纵这个逆子在外面横行无忌,得罪了姊夫……”
说着说着,他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牧云在后面跪着,看在眼里,心中颇感好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好低着头极力地压抑着。肩头微微地耸动着,好像也在跟着呜咽一般。
尉景终于又开口了,这次是怒不可遏的大骂,倒也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之前那样颤颤巍巍,“你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你就在这里号丧了。是不是巴不得老子早点归天,再也没有人能制住你了?还有那个小兔崽子,到时候肯定乐得蹦高,拍巴掌叫好!”
赵雍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头狠狠地瞪了赵源一眼,“畜生,干什么来的不知道?还不快来给你姑丈谢罪?”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不过赵源仍然学着父亲的模样,膝行上前给尉景叩头,语气诚恳,充满愧疚地说道:“姑丈,都是小侄不好,小侄不对,小侄不应该那样对您。现在跟您认错来了,小侄是一千个一万个地知错了,您就不要骂兄兄了,来骂侄儿吧。”
尉景忿然地冷哼一声,对他不理不睬。
常山君面向赵雍,忍不住哭道:“你们长大了,我们这些老人家离死也不远了,没有几天好活的,你们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你姊夫的老命都差点在大牢里丢掉了,现在一句认错就行了?”
“阿姊,弟弟对不起您啊!”
赵雍泪如泉涌,抱住常山君的双腿,一副恨不得掏心挖肺的模样。如果不知道他真实为人的人,肯定被他这副声情并茂的作态打动了。
常山君的情绪被他所感染,跟着恸哭起来,还伸出手给赵雍看,“那时候家里穷,为了给你扯点粗布做身衣裳穿,我每天去担水,来回几十次,就为了每天十个大钱。你看看,这些老茧,就是那时候磨出来的。”
“阿姊待我,有如家家一般,我又怎敢有半点忘怀?”接着,赵雍又叙述了一些小时候的旧事,说得感人肺腑,惹得她泪水涟涟,抽泣不止。
牧云在旁边瞧着,起初还暗笑赵雍演技高超,后来不知不觉间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回忆起自己当年国破家亡之后,流落民间,和赵源所经历的那些生死患难。人之真情,莫过于一穷二白的时候。富贵之后,能有几个人还记得这些旧情呢?
她想着想着,心中不免酸楚,眼眶有点湿润了。
尉景越发恼火起来,骂道:“你们还没完了?在这样磨磨唧唧的都给老子滚出去!养儿忤逆,不如不养。”
赵雍立即领悟了他的话外之音,于是站起身来,把脸上的眼泪胡乱一抹。接着,一把揪住赵源的衣领,将他拉到尉景的榻前,“这个逆子现在就交与姊夫处置了,就算打死他我都不带皱一下眉头。”
尉景显然觉得他的诚意还不够,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在大牢里住了一个月,阿惠交代狱卒,每天给我喝两顿麦仁粥,帮我‘延年益寿’。我可得谢谢他啊,怎么敢碰他一根手指头?”
这倒是个新鲜料,赵源可没有向他汇报过。他刚一听说,脸色马上变得铁青;尉景话音刚落,他已然一巴掌掴到赵源的脸颊上,“啪”地一声,格外响亮,落入牧云的耳畔,她禁不住地身子一颤。
这记耳光可谓力道十足,赵雍行伍出身,身强力壮,打起人来也是动作娴熟。赵源虽早有准备,仍然被打得身子一晃,险些歪倒在地。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来,乌鸦尚且知道反哺,你就没长人心!你姑丈何等尊贵,我尚且敬他怕他,视他为生身父亲一般,你可好,竟然敢如此无礼,真是大逆不道!我打死你都不冤枉!”
赵雍一面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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