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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着很漂亮也很完美的双眼皮,眸子的颜色是蓝色的,不过和父母稍有区别的是,蓝中透着一点银灰,好像黎明时分,太阳尚未升起之时的万里苍穹。
大概是赵源凑得太近,她隐约能瞧见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因此,一双纯净明亮的蓝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瞧,一眨不眨。似乎,她对这个世界很好奇,对于她来到世上之后所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也很好奇。
“哈哈,你看,她原谅我啦,她不生我的气呢。”
他格外欢喜,低头在女儿充满奶香味的小脸上嗅了嗅,又伸出一只手指,搔了搔孩子的手心儿。小婴儿大概受不了这个痒痒的逗弄,于是出于本能地握拳,将他的手指牢牢抓住了。
“来,乖宝贝,给兄兄笑一个,笑一个……我们的乖宝宝真漂亮,比瓘儿还漂亮。瓘儿是臭小子,我最喜欢俏丫头了。”
孩子只是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他,除了一点点好奇之外,不哭也不笑。到后来,大概自己觉得累了,于是又打了个哈欠,一只小手继续攥着父亲的手指,一只小手放在脸上一下下晃荡着。渐渐地,手不晃了,人也甜甜地睡了。
赵源唉声叹气道:“她不喜欢我呀,等了半天也不笑。原来第一次见到瓘儿的时候,那小子可笑得欢实着。”
“你愁什么,小孩子刚落地的几天不会笑只会哭,要满月了才会笑的,你慢慢等着就是了。”
说着,牧云拉上衣襟,用帕子擦了擦孩子嘴巴的奶渍,等瞧着她睡熟了,这才把襁褓包好,示意赵源把孩子放回去。
赵源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不让孩子跟着你睡?”
“孩子太小,我怕翻身压着她。”
他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小时候家里养过兔子,母兔子下了五六只小兔子,有灰有白有花,结果没几天,被母兔子压死了一只,我把剩下的拿得远远的,才总算养活了。”
牧云又好气又好笑,想背过身去不理他,试探着动了动,却因为产后疲惫,身体异常沉重,自己根本无法翻身。无奈,她只得朝他脸上轻轻搡了一把,嗔道:“你竟把我比作母兔子,那你就是公兔子了?赶紧给我滚远点,我才不要你伺候。”
他厚着脸皮再次凑近,讨好道:“别,我说到做到,这三天都守在你跟前。你打也不走,骂也不走。”
“你一个大男人,整天蹲在这里也不嫌害臊。再说了,你粗手粗脚,笨得要命,怎么能照看好这么小的孩子?”
“我可不能,我灵巧着呢。还有啊,我又不是没有看小孩儿的经验。”
牧云诧异道:“你看谁了?”
她记得孝瑜出生之后一直是乳母带着,孝瓘出生之后他正在养伤,根本没有机会过来。因此,对于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时间不能理解。
“那还能有谁,侯尼于啊!家家坐月子的时候,身边连个照应的女人都没有,困窘得很。里里外外都是我伺候的,我才六岁,就会给他换尿布,摇摇车哄他睡觉了。后来他越长越沉,我一次抱着他走路光顾着手臂使劲儿,没注意脚底下,绊了一跤,正好脸朝下摔了,把他压在下头,他哭得要命。家家气坏了,把我屁股都打肿了,还说侯尼于将来要是变傻变笨,就是我给摔坏的……”
讲起小时候那虽然贫穷,却不失温馨的往事,他不知不觉忘记了现状,一时间兴奋了,讲得绘声绘色,很来劲儿。直到讲到这里,这才突然注意到牧云的表情有些僵硬,顿时回过神来,尴尬了。
牧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保持沉默。
赵源并没有再关注她的反应,只是先前的春风满面,突然变成了满眼阴霾。他直起身,背过脸去,将脸上的凄凉之色,悄悄隐去。
赵汶残废了,成了个半疯子,还是被他亲手造成的;陆昭君中风了,瘫痪在床,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了,纯粹是被他气的;还有他的妹妹,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面临丈夫被杀,儿子被杀的悲惨命运,只因为他要改朝换代,斩草除根。
当年那个蓟城郊外的小院,那个虽然简陋却充满了浓浓亲情的家,就这么散了。如果,赵源没有重逢父亲,没有后来的荣华富贵,也许现在,每个人都好好的。
他本性并非歹毒,却被命运推动着,一步步走向亲情的对立面。到现在,似乎除了她,还有孩子们之外,也差不多成了孤家寡人了。
她忍不住地,伸出手,拉过他的手,在他手背上的伤痕处轻轻吻着,间或说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想它了,你又没有老。你看,你现在既有儿子,又有女儿,多好啊?咱们俩好好活着,等着将来抱孙子。只要把握好了,什么也不会再丢失了……”
赵源转过脸来,眼神稍稍宁静了一些,长长地吁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没错,咱们要把握好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把以前没有得到的东西,一一找回来。”
说到这里,目光越发坚毅了,一字一顿道:“我要娶你,光明正大地。”
牧云听到这最后一句,蓦地一惊。随后,胸中涌起强烈的酸楚,身上也随之一寒,眼眶里涩涩的,瞬间,几欲堕泪。
她等这句话,等了十五年。十五年的时间,只为等他重新说这句话。
虽然十五年前他站在那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上,如此豪言壮语;插了两根树枝在门槛处,像模像样地“拜天地”,他发誓和她结为夫妻,白头到老不相离。可那些最多也就算作私定终身,世人不会承认。后来,两人更是劳燕分飞,一个使君有妇,一个罗敷有夫,似乎当初的誓言都成了笑话。
重逢之后的十年,最不堪的,最丑陋的,最痛苦的,最无奈的,他们经历了个遍。该付出的代价,也付出了;该得到的报复,也差不多了。也许,还亏欠了那么一两个人,不过,是否要用一生的时间,去还债呢?
可是,这些犹豫,这些彷徨,在她再次迎上他的视线之后,一齐消散了。人生苦短,她只想完完全全地,拥有眼前这个人,这个她用了十五年时间,也许还有第二个十五年,第三个十五年的时间,去爱慕,去依恋,去珍惜的男人。决不能等到白发之后,再去后悔。
因为太害怕再失去,所以现在的她,再无所畏惧。
“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名正言顺的。就像我当年承诺的那样,扎起绵延十里的彩缎步障,用迤逦十里的迎亲队伍,用黄金装饰的彩车,去迎娶你,让你做这个世上最漂亮的新妇。要全天下的女人,都羡你慕你,嫉妒你。”
赵源将她的手拉到近前,贴在唇上细细亲吻。雪花扑簌簌地落在窗纸上,发出最轻微的沙沙声,越发衬得室内温暖如春。
他近在咫尺,隔着薄薄衣料的暖暖的体温,脖颈间若有若无的清香,微微低垂的睫毛。虽看不清他的双眸,却能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份柔情绕指,缱绻迷离。这一刻的美好,早已胜却人间无数。
“还有,要你做一国之母。你我称皇称后,坐拥江山。”
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无憾。
260
260、兰陵 。。。
六年后。
又是一个春天,明媚阳光下,杨花柳絮漫天飞舞,好像在下一场晴日春雪,满世界都是这些美丽的精灵在轻舞飞扬。乱世之中的烽火烟尘,最终还是要被年复一年的美好春/色所取代。
建康向东两百余里,京口附近的长江上,烟波浩渺,横无际涯。江风浩荡,让一艘艘战船鼓起白色的风帆,顺着南面来风航行,密密麻麻,浩浩荡荡,一路向北而去。军威之盛,令人叹为观止。
众多护卫舰船的簇拥之下,其中一艘最庞大的楼船正稳稳地行驶在大江之中,巍峨壮观的船楼之上,飘扬着赭黄色的中军大纛,上面绣着一个偌大的“齐”字。
遥遥地,北边的渡口已经隐约可见,大约用不了一刻钟时间,就可以弃舟登岸了。长江北岸,是齐国的疆域。而长江南面,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被国势无双的齐国所占据,纳入疆土。
元兴五年,也就是赵源受魏禅,改朝换代,建立齐国之后的第五个年头,齐国也进入了辉煌巅峰。
齐军在西边与周军交战屡屡告捷,并于年初时候占据了大半个荆州,阻断了周军南下梁国的最佳路线。而侯景之乱后四分五裂,一片狼藉的梁国来不及喘息,就被南下的齐军浑水摸鱼,趁机攻占了国都建康。淮扬一带,长江以南,江州以西的各个州郡多半望风而降,只半年功夫,梁国在江东的十七个州就落入齐国囊中。
赵源将他随军带来的南梁宗室萧渊明立为皇帝,建立了一个傀儡政权,并布下重兵骁将以扶植这个南方小朝廷。等到立稳脚跟之后,就可以大肆侵吞南朝国土了。
从元兴四年秋天他亲率二十万水陆大军南下,到了元兴五年初春,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时间。赵源本打算趁机扩大战果,不过眼看着彻底统一南北恐怕还需要些时日,一国之君总不能长期离国,于是开始做回国的打算。
到了三月底,在建康操劳忙碌了一阵子之后,他的身体突然不豫。尽管随行的是医术精湛的徐之才,可是几经调治之后,并不见效,反而有越来越重的趋势。无奈之下,他只得提前回国,留下辛术统帅梁境内的余部继续征战,他则带领五万军队班师回朝。
“陛下,快到对岸了,请更衣。”
两名贴身侍从悄然进入内室,伺候他更换衣衫,准备登陆换乘车马。
赵源点了点头,旁边的侍从将他从榻上扶起,脱下刚刚被虚汗浸得潮湿的亵衣,擦拭完身体之后,一件件穿上衣衫。最后,在绯红色的大袖衫外面加了件厚厚的裲裆衣,腰间束上金缕带。
正在为他戴头冠时,一缕带着初春凉意的江风,吹进室内。
侍从抬头一看,只见皇帝伸手将旁边的窗子推开一道缝隙,正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江景。风有点大,连旁边厚重的帷幔都吹拂起来,凉飕飕的,不禁打了个寒战。
“陛下,徐大人说您现在不能受风,还是关上吧。”
赵源点了点头,但是手上没有任何动作,视线依旧盯着窗外,若有所思。
侍从正欲再劝时,他突然朝窗外指了指,“朕看到兰陵王了,你去把他叫来。”
“诺。”
过了不多久,一名身材颀长,穿着明光铠,头戴玄色武弁的少年掀开帘子,进入室内,来到他面前,跪地行礼,“臣孝瓘,参见陛下。”
“起来吧。”
他是如此疏离淡漠,好像两人的关系是在正常不过的君臣。赵源的脸色越发苍白了,不过眼睛里仍旧流露出了几分只有父亲看到最喜欢的儿子时才会表现出来的,慈爱之情。
孝瓘谢恩起身。随后,周围的几名侍从都被打发走了,室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来,到我身边来。”
赵源向儿子招了招手。见他不动,有点急了,于是起身来,想要拉住他的手。可是大概刚刚吹到冷风的缘故,他刚刚走了没两步,就发出剧烈的咳嗽,只能扶着床栏,重新坐下了。
孝瓘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他到底还是有了动作,转身来到窗前,将窗缝彻底合住了。随后拉过帷幔,挡住了外头的凉风。
赵源捂着嘴,背过身去,咳嗽了好一阵子,这才勉强止住。随后,用帕子擦拭。
“伯父。”
孝瓘走到他背后,视线盯着他手里的帕子,小声道:“您要保重身体,皇后还等着您回去呢。”
五年前,当牧云正式成为赵源的妻子,入主中宫之后,孝瓘突然一夜之间对她淡漠起来,从未称过一次“母后”,而是和其他人一样,尊称母亲为“皇后”或者“娘娘”。
这样的变化,让赵源非常难过。可他并不打算强迫这个儿子去做什么不情愿做的事情。他不喜欢棍棒教子,也不愿意在儿子面前表现出任何咄咄逼人的态度。他只是在愧疚和失望之余,对这个儿子好好的,给他他想要的东西,给儿子自由的选择权。他希望终有那么一天,这个私生子身份的儿子,能够认他这个父亲,唤他一声“兄兄”。
妻子和儿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如果输了他们,就算赢得了天下,他也不会快乐。
他生怕儿子看到什么,连忙将沾染了血污的帕子藏起,转过身来,勉强支撑着,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病态。
望着在戎装衬托下,越发肤白胜雪,英姿卓然的儿子,他露出颇为欣慰的微笑,“瓘儿真的长大了,越发懂得关心人了。”
今年十六岁的孝瓘,和他当年很像,几乎是神似。尤其是眉眼间的那份朝气和自信,更是酷肖。每每望着这个最像他的儿子,他都会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年少时的轻狂,还有那青涩的爱恋,充满豪气的理想。
时光荏苒,虽然他还不老,可他的儿子已经渐渐长大了。他很贪心,想看着儿孙绕膝,想将秀丽江山,辉煌基业交给他最喜欢的儿子,想看着父亲的遗愿彻底实现,想……
人生虽有缺憾,却仍是美好的,珍贵的。他不想它,太过短暂。可他又终究战胜不了天命,也许,离别的那一天也不远了。在此之前,他希望能将儿子们的事情,安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