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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轻微的呻吟,身体猛地战栗一下。很快,一口气长长地呼了出来。
“姊姊,姊姊?”赵汶原本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柔软了,他走到榻前,小声唤道:“你醒了吗?”
她的眼睑微微动了动,却并没有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睫毛渐渐湿润了,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落下来,浸湿了鬓发,渗入到枕巾里。
他知道她已经醒了,甚至很可能回想起昏厥前的情形,所以不愿意面对他罢了。他不由得有点难堪,一颗愧疚的种子在心底里悄然地萌发着,很快长成了藤蔓,迅速朝各个角落蔓延着,爬满了他的心房,令他追悔莫及。
然而时间的流逝提醒着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令外面等候的父亲心生疑窦。因此,他勉强收拾了凌乱的心虚,给侍女递了个眼神。侍女会意,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她:“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牧云的手有了动作,一点点地收拢,攥起拳头,紧紧抓住身侧的褥单。身体僵硬了良久,这才陡然松手,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赵汶实在忍耐不住了,他试探着碰了碰她的手,然后轻轻握住。 “姊姊……”
她终于睁开眼睛,由于窒息太久,双眸里已经布满了通红的血丝,颇为骇人。她用极其嫌恶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他,一言不发。
望着她那闪烁着点点泪光的眼睛,他很想替她擦一擦,却又没有了这样的勇气。
从小到大,他们相处了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对他恶声恶气过,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从来没有跟他发过一次脾气。在大多数时候,她都会用姐姐爱护弟弟一样的目光瞧着他,和煦如春风,温暖如春日。他还清楚地记得,她坐在床上为他一针一线地绣着腰带时,那专注的神情。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简单绾起的发髻中垂下几缕柔软的发丝,好似烟雨中的垂柳,温柔无限。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他的一时冲动,烟消云散,化作乌有了。以后,想必也不会再来了吧。他很怀疑,扼住她脖子的时候,是不是魔鬼占据了他的躯壳,指使着他一步步滑向罪恶的深渊。如今,还可能有挽回的希望吗?
“对不起,我……”赵汶很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话到嘴边,却因为极度的羞愧而咽了回去。
出乎意料的是,牧云并没有大哭大闹,没有任何发泄情绪的意思,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连嫌恶的情愫也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漠然和诡异的镇定。
他犹豫片刻,实在等不及了,讷讷开口道:“姊姊,你起来吧,我父王派人来传你,已经等了好久了。”
牧云的嘴角慢慢牵动着,露出一抹古怪而又凄凉的微笑。然后,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好啊,你扶我起来。”
赵汶不敢再耽搁,连忙将她搀扶着坐起,同时对侍女吩咐,“伺候夫人更衣。”
“诺。”
更换衣服的过程中,她一直不说话,眼睛望向门外的虚空,好像失去了灵魂的肉体,无悲无喜,任由摆布。
看着妻子这般反应,他非常难受,好像胸口压了块大石,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穿好衣衫,梳理好头发之后,牧云对他不理不睬,在侍女的搀扶下穿上鞋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房门关闭的那一瞬,赵汶突然抱住旁边的床柱,用额头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嘭”地一声闷响,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
赵雍在院门口的雪地里站了小半个时辰,鹅毛大雪不但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直到他快要变成雪人了,一盏灯笼引路,牧云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劳烦大王久等,奴婢罪过。”她低垂着头,在厚厚的积雪上跪了下来。
他伸出冻到快要麻木的双手,将儿媳从地上扶起,宽容地笑道: “这么大的雪,还跪什么跪。我是无聊闲逛,逛到这里时突然想起一桩事情,所以叫你出来。”
“不知大王有何吩咐?”她仍然低着头,并不抬眼正视他的视线。
“我想给你两条路,让你选一选。你说说,你是愿意阿惠当一个平民百姓,你跟着他远走天涯,双宿双飞呢,还是要他继续当世子,你永远也没有机会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呢?”
牧云闻言之后,犹豫了很久,终于做出了选择:“奴婢愿意选第二条路。”
赵雍不免愕然了,“嗯?为什么?”
她朝赵雍身边的小厮瞥了一眼,并不立即回答。赵雍会意,将小厮打发到了远处,这才催促道:“你说吧。”
她的声音很冷静,徐徐说道:“请恕奴婢直言。奴婢以前确实想过和大郎君能够终成眷属,可现在奴婢不这么想了。要他放下一切跟奴婢远走高飞,就是害了他。奴婢决不能为一己之私,耽搁了他的前程,甚至误了他的性命。”
“嗯,你的见识果然大有长进,你继续说。”赵雍饶有兴致地望着儿媳,点了点头。
“您爱的是您亲手打下的江山,就算为它吃多少苦头,如何栉风沐雨,都不会感到任何委屈;同样是这个道理,奴婢爱的是大郎君,当然希望心爱之人能够得偿所愿,长命百岁。就算无法和他长相厮守,只要看着他好好的,就足够了。”
“那你说说,我既然不打算杀他了,他为何仍有性命之忧?”
牧云沉声道:“如今大郎君骑虎难下,想杀他的人太多了。一旦他被废黜,肯定无法全身而退。而大王则是亲手把他送上虎背的人,如今他遭遇危险,吉凶祸福,全在大王一念之间。”
赵雍沉吟了片刻,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照你看来,都有谁想要他死?”
“这次谋逆大案,想来大王已经有所醒悟了。奴婢以为,那个有意陷害大郎君的人,正是想要大郎君死的人。至于这个人是谁,奴婢不敢说,不过大王应该心中有数了。”
“那这个人,或者这群人,动机为何?”
她略略思忖,然后分析道:“大郎君整肃朝纲,令不少人吃足了苦头。这些人自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何况大郎君本身是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他们当然不愿意侍奉如此严苛的君主。选择一个容易摆布的,他们才好保住禄位,作威作福。所以,这些人必欲对大郎君除之而后快。”
他听着听着,终于叹了口气,怅然道:“看来,咱俩想到一块去了。你呀,见识不下于那个人。只不过你心慈手软,秉性仁善,所以你斗不过她。就连我,都险些给她蒙蔽了。幸好现在回过味来了,否则真是铸成大错。”
嗟叹良久,他又忍不住担忧起来,“这女人一旦心思毒辣起来,什么都做得出。阿惠平日里虽然多有忤逆,却终究存了那么几分孝顺心肠。不把他逼到绝路上,他是下不得狠心的。须知这权柄争夺,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非心狠手辣之人不能取胜。将来我到地底下去了,他能坐稳那个位置吗?”
牧云谨慎地选择着措词:“大王目光高远,必然会未雨绸缪的。”
他苦笑道:“羽翼丰满,再想折断就难啦。譬如汉高祖欲废吕雉,却终究废黜不成,只能任由她日后败坏刘氏江山。”接着,突然问道:“我百年之后,你有没有办法,或者能不能,辅佐他顺利接位,守好这个江山,同时保护好他的性命呢?”
她万万没想到赵雍竟然打算将如此重要的担子交付于她,不由得双膝跪地,叩头道:“奴婢一介女流,如何有这等本领,这等机会?”
“很简单,因为阿惠最听你的话,你也最在意他,最怕他出事。”赵雍说到这里,呵呵而笑。
牧云被他说中了心思,叹服之余,再无可推托。
“我问你,若是陷他于死地,你是不是什么都敢干?”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终于点了点头。
他如释重负,俯身拍了拍她的肩头,“好了,如此我就放心了。你去瞧瞧他吧,他已经醒了。”
110
110、苦中作乐 。。。
风雪之夜,万籁俱静,只能听到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吱嘎作响。牧云冒着大雪,一路急匆匆地朝那座五六天来一直被严密封锁住的小院赶去,希望能够尽早看到她满心惦记的赵源,看看他现在究竟状况如何了。
鹅毛般的大雪落了她一身,门口的侍卫也和她一样差不多成了雪人。他们显然早已得到了赵雍的吩咐,不但对她没有丝毫阻拦,还简单地行了个礼,安排一名小厮引领她进去。
“大郎君现在如何了,能不能说话或者下地了?”还没等走上台阶,牧云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回夫人的话,郎君在戌时初刻的时候醒来一次,大王还过来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大王走后,郎君就再没什么动静了,小人去看了看,应该是睡着了。”
牧云听到这里稍微松了口气,既然能说话了,应该神志恢复了。毕竟伤势沉重,才五六天功夫,难以恢复起来。不过饶是如此,也总比见不到好。于是她加快了脚步,上了台阶。
小厮赶忙小跑几步,赶在前面为她打开屋门,引她进去。她到了外厅,脱下鞋子,很快有一名在卧房门口侍立的婢女快步上前,替她脱掉了满是落雪的外氅,然后同帕子拂了拂她头发上的雪花。
牧云见她要开口说话,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开口,以免惊动了睡眠中的赵源。
侍女识趣地抱着衣裳退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继续站着,并不干扰。
她踩着漆色陈旧的地板,蹑手蹑脚地走到卧房门前,停住了脚步。这短暂的间隙里,她只觉得心跳加速,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先前被赵汶掐过的喉咙又酸又痛,很想咳嗽。可是她生怕影响到赵源,只能极力地压抑着。
过了好一阵子,牧云这才鼓起勇气,缓缓地伸出手来,掀开帘子朝里面望了望。
室内有几盏灯烛,不算昏暗。她看到床帏低垂,拉下一半,另外一半由钩子挑起,隐约能看到他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却看不到他的脸。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还夹杂着一种颇为难闻的气味,类似腐肉所散发出来的臭气。
牧云的记忆一下子被这气味开启了——十年前,她经历国破家亡之时,曾经看到过堆积如山的腐烂尸体,那狰狞可怖,臭气熏天的情态强烈地刺激着她的视觉和嗅觉,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她还偶尔做恶梦,梦见当年的情景,惊恐万状。
她的心陡然掉入了冰窖一般,极度冰冷,痉挛成了一团,难受极了。她愣怔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缓步走了进去,一点点地接近榻前。
越是接近,气味就越是浓重。不过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了,她只是心惊肉跳,因为这是他的皮肉在溃烂,想到前几天两个孩子那惊恐的哭声,眼前即将见到的将会是何等惨状,她实在不敢去想。
此时周围过于寂静,牧云凝神静气地站在榻前,隐约能听到他那长短不一的呼吸声,声音异于往日,似乎略微带了点气喘。这声音令她格外担忧,真害怕他是不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以至于喘气都费力了。
她终于忍耐不住,颤抖着手,慢慢地拉开床帏。映入眼帘的情形,令她突然一哽,眼眶瞬间就湿润了,险些哭出声来。
比起六天前,元宵夜宴上他最后一次回眸时,现在榻上的这个人,简直是惨不忍睹,完全判若两人了。那张原本俊俏姣好的脸,变得肿胀不堪;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已经满是皮下淤血。因为过去了几天,淤血开始发乌,早已看不出任何正常肤色了。一头乌黑如漆的长发被剪得七零八落,隐约能看到头皮上缝合的丝线,伤口表面结满血痂,有些地方正在化脓……她的眼睛格外酸涩,好像被洒了一把沙子一样,眼泪不受控制地扑簌簌掉落下来。
然而,赵源并没有睡觉,而是睁着神采暗淡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上空。这双眼睛还和以前一样,像大海一般蔚蓝,可原本的光泽,却消失不见了。视线没有了焦距,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霭,迷离而空洞。
牧云确定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再仔细看他的眼眸,想到孝瓘说他的眼睛看不见人了,应该就是真的了。他失明了吗?以后再也看不见她,看不见任何人,任何东西了吗?
她不敢相信地伸手在赵源眼前来回晃了晃,他没有任何反应,仍然怔怔地睁着眼睛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手指,将即将从喉咙中发出的悲声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仿佛有一把钝刀在她的心头慢慢切割,慢慢磨蹭,直到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末了,还要撒上一把粗盐。剧烈的痛楚,令她悲怆欲绝。
不忍再看,不忍再试,牧云生怕自己会忍耐不住在心心念念的爱人面前失声痛哭,只能极力地捂住嘴,一步步地走了回去,连半点哽咽声也不敢发出。她怕他听到,因为他那么在乎她,他肯定最见不得她这般伤心了。
莫非,老天真的很吝啬,要把曾经给予他的东西,一一收回?美好的容貌,健康的体魄,似锦的前程,甚至,能看到光明的权利?他曾经拥有了这些,如今突然一并失去,这让他如何接受。这样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