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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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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失魂落魄中的他,对他的弟弟,也没有丝毫的防备。
赵汶忽然意识到,机会,悄悄溜到了他握刀的手中。他曾经以为命运对他关闭了大门,可是现在,它又慷慨地,为他打开了。
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挥霍,这个不错的机会呢?
心中这样琢磨着,手上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调转着刀身的方向,用受伤的手掌,握住了刀柄。
138
138、锥心 。。。
赵汶习武多年,很清楚怎样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给对方致命的一击,尤其是这样身无铠甲又毫无防备的下手对象,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估算出要害的位置。因此,他握着刀,一点点向上移动,到了一个位置上,停滞住了。
并非他突然中断了这个念头,而是在用眼角的余光寻觅着最合适的地方。现在两个人只有这么一把刀,赵源虽然手无寸铁,精神恍惚,却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又不会老老实实地等着挨宰,一旦自己的动作过大被他发现了,再想杀他就没这么容易了。
既然不能动作太大,那么没有了极大的冲击力,这刀就无法顺利穿过骨骼,很可能中途卡住。于是,他找准位置之后,调转刀锋,将刀身横了过来。如果估算没错,它顺利地从肋骨之间的狭窄缝隙中钻进去,刺破心脏,就算是神仙也救不活。
时间似乎凝固住了,周围一片死寂。赵源仍然目不转视地望向卧房门口,似乎是视力不好的缘故,即使刀尖已经接近了胸口,他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呆呆地伫立着。
只要稍一动作,一切麻烦就结束了,赵汶的心中似乎住了一只魔鬼,它在面目狰狞地狂笑。它仿佛从炼狱之火中逸出,在黑暗的夜中尽情扭动着身姿,肆意起舞。它在一声声地提醒他,催促他:“快动手,快动手!杀了他,你什么都有了!”
然而,就在赵汶紧握刀柄,即将下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骤然打断了他的行动。“郎君,人手够了,要不要现在收拾这里?”
一名侍卫出现在门口处,并没有进来,从他的视线角度看,似乎并没有发现赵汶的可疑举动。
赵汶持刀的手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不由自主地一颤,出于本能地缩了回来。
若是杀外人,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保证干脆利落;可是眼下要杀的人,是他曾经认为是这个世上唯一待他好的人,因此他犹豫了,迟缓了。甚至在此时,他竟然心头狂跳,手心出汗,活像一个偷了别人东西被失主抓住准备吊起来痛打的孩子。
迟疑片刻,赵源对门口的侍卫吩咐道:“你们把这里把守好了,暂且等着;要收拾时,我自会叫你们。”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暗哑,很缓慢,似乎在刻意压抑着一种情绪。
惊魂未定的赵汶愕然地发现,他的眼眶里浮现出一层明亮的水色,然而这不像是悲伤的泪水,更像是暗夜里燃烧于河面上的烈火,随着水流漂浮蔓延,映亮了夜空。
他不想再和哥哥对视了,于是将刀子重新插回刀鞘里,慢慢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卧房门口,倚着墙角坐下了。地板上的血迹在渐渐干涸,他垂着头,颇为出神地盯着脚前的血泊,庆幸自己没有来得及动手——赵源显然已有准备,才敢这样随随便便地卖出破绽,门外那么多侍卫都是他带来的,自己就算真能侥幸杀了他,也走不出这个门。
现在,赵汶的心异乎寻常地平静,甚至有那么点莫名其妙的兴奋。看着被他刻骨铭心仇恨着的人如此痛苦,他有点得意,有点满足。一刀杀了这个极度悔恨,甚至几近绝望的人,只会给他一个爽快的解脱,哪里有让他继续活着,饱尝这种辛酸滋味更令人快慰呢?
终于,里面的医官出来了,对赵源低声禀告了几句。赵汶侧耳听着,也只听到了“伤胎……血崩……”这几个听起来似乎很严重的词汇。
原来是又有孽种了,这下机缘巧合,又给弄掉了,还不用自己出手,真该好好感谢感谢他那位出手毒辣,绝对冷酷的母亲。他的嘴角出现一抹不易令人觉察的笑痕,好像有个小人儿藏在他的心中尽情歌唱。
每次看到她和他哥哥生的那个儿子在他面前跑跑跳跳,用甜美清脆的童音卖弄聪明,叽叽喳喳好似枝头上欢快跳跃的小麻雀时,他就觉得这个有着一双湛蓝色大眼睛的孩子,好像化作了一枚钉子,狠狠楔入他的眼中,令他很有流出血泪的冲动。
果然,赵源闻听之后,身子颤了颤,开始哭泣,无声地大哭,但一滴眼泪都没办法掉下。他的表情好像北风呼啸中,枝头上仅剩的一片枯叶,了无生机。
赵汶冷眼瞧着,他很清楚,这哭泣并不是悲伤和愧疚,也不是女人一样的懦弱表演,而是精神崩塌。就像山洪下岌岌可危的房屋,在一瞬间,完全地崩塌了。
所以,赵源虽然一滴眼泪都没流,但他的样子却比悲痛欲绝还要更深的无望。除非,他可以彻底豁出去,杀掉他这个弟弟,还有屡次伤害牧云的母亲。然而他做不到,赵汶可以很笃定地这样认为。一个无法做到心狠手辣的人,怎能是个合格的帝王呢?
“画像的事,是你……告诉家家的吧?”赵源紧紧攥住的拳头上,筋络滑动,血管凸起,白色的骨骼似乎要挣脱那层薄薄肌肤的束缚,跳跃出来。
赵汶听着哥哥越发沙哑,异常困难的话语声,越发快慰。他并没有说谎,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是我。”
“她变成这样,也是家家接到你告密之后,赶来刑讯逼供,折磨出来的?”
“想来,应该是吧。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家家的人在狠踩她的肚子。”赵汶回答这些时,语气非常冷静,好似事不关己。
话音刚落,眼前一道黑影掠过,鼻子上突然挨了重重一击,似乎鼻梁骨都给打裂了。他闷哼一声,捂住血流不止的鼻子,歪倒在地。
尽管肉体上很痛,可他的精神却是无比愉悦的。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很渴望哥哥将暴风骤雨一般的拳脚施加在他身上。
然而期待的这些并没有降临,赵源的第二拳狠狠击打在他背后的墙壁上。一声闷响之后,赵源的指关节开始破皮流血。
“呵……除了打你,我还能做什么?我这个,这个懦夫……”
他苦笑着,断断续续地说道。随后,用极厌恶的眼神瞥了赵汶一眼,转身进入了卧房,关上了房门。
这一晚,里里外外的没少折腾,除了一屋子的死人没人搬动之外,又新添了两名侍女,进进出出的,端水送药。一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才暂时告一段落。
黎明时分,赵源从室内出来了,对门口的侍卫吩咐道:“留几个人手在这里,看住了。不要让太原公进去,更不要他接触到夫人,就让他一个人在这好好呆着,哪也不准去。”
“诺!”
赵汶侧身躺在地板上,衣服已经和干涸的血迹黏在一起。昨晚被打伤的鼻梁略微有点变形,鼻子和上唇都肿了起来。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瞧了哥哥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然后闭了眼,继续补觉。
赵源懒得再理睬这个在他眼中已经无可救药的弟弟,转身出门了。
在院子里守了大半夜的刘桃枝,一直没有半点睡意。枝头上的鸟儿开始晨鸣时,他看到主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不过是几个时辰没见,赵源已经明显憔悴了,衣襟染血,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了通红的血丝,脚步虚浮得活像一只地缝里冒出幽灵。
他跟随在赵源身后,慢慢地走着。和以前四处张望,时刻保持警戒比起来,现在的刘桃枝显然是心慌意乱的。昨晚,他亲眼看到太原公将刀子调转过来,对准了主人的心口,可主人却视而不见。当时,他惊得心都快从嗓门眼里跳出来了,第一反应就是立即冲过去制服赵汶。
可是他转念一想,万一赵汶下手比他快,等他动手,为时已晚了呢?万一赵汶并没有真的动手,事后对他忌恨不已,随时想要杀他灭口呢?
因此,刘桃枝立即对身边一名手下小声交代一句,叫手下过去“无意”破坏赵汶的不轨图谋。结果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惊弓之鸟一般的赵汶很快收手了。但是,他会不会怀疑是自己故意派人去破坏的呢?刘桃枝为了这个问题,一直纠结到天明。
望着赵源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刘桃枝禁不住有那么几分怜悯。他算是这个世上,少数几个真正知道一些主人秘密的人。将心比心,被父亲殴打利用,被母亲陷害栽赃,被弟弟狠心谋害,唯一喜欢的人被折磨到只剩下半条命,自己却无能为力……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心寒到快要绝望了吧。何况,这还是一个非常重视感情的人。
不过,同情归同情,他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秘密告诉赵源。将秘密藏在心中不说出去,才更容易被人灭口。说出来,反而能获得安全。
“郎君,小人有件事,要向您禀告。”
赵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吧。”
刘桃枝摆手,令几个手下远远避开,确认没有人能听到了,这才小声说道:“昨晚您和二郎君对峙之时,小人亲眼看到他掉转刀锋,对准您的胸口。小人怕他伤到您,只好派人去跟您说话。未能及时将他逮捕,小人罪过不小。”说罢,跪了下来。
赵源沉默片刻,脸色渐渐惨白了。他张张嘴,想要说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踉跄着走了几步,终于扶住旁边的一株大树,几声咳嗽之后,树身上出现了鲜红刺目的血痕。
139
139、反客为主 。。。
刘桃枝看到之后,慌忙起身,快步上前扶住了赵源,“郎君,您……”
赵源并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蹲身下来,捂着右侧肋下和上腹之间的位置,屏了片刻,又呕出两口来。脚下的石板路面上出现了斑斑血迹,颜色鲜红。
“快,快去找医官来!”刘桃枝大吃一惊,赶紧对远处等候着的手下们大声吩咐。
远处的侍卫们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也没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于是匆忙赶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也各自惊惶了。
赵源显然不希望大张旗鼓地找医官来,然后全府上下一日之内传遍他健康情况不佳的消息,从而谣言四起,对他愈加不利。因此,他先是摆手制止他们去找医官,接着蹲在原地捂着痛处忍耐了好久。直到额头上沁出汗珠,疼痛稍微轻了点,他方才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没事,气急了而已。”
刘桃枝记得五六年前,主人也曾经遇到过类似事件而这样过,后来还好没事。因此,他略略松了口气,却仍然不无担忧地劝说道:“还是找医官来瞧瞧吧,免得耽搁了。”
他想了想,也没有再次拒绝。从袖子里摸出帕子,揩了揩嘴角的血迹,说道:“先放一放,晚上再叫吧,到时候就说我感了风寒。”
刘桃枝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越发忐忑了。他生怕主人真的出什么问题,他这个做奴仆的多半前景不妙了。“要么,您先回去歇息吧,别累着了。”
赵源喘息稍定,将帕子塞了回去,同时踢了点浮土,遮盖住了路面上的血痕。“还有要紧事办,不能耽搁,先办完了再说吧。”
“您打算去哪里,实在不行的话……”
他扶着刘桃枝的肩膀,费了好大力气,终于缓缓站起,打断了他的话,“去大王那边,走路没问题。”说着,摇摇晃晃地顺着小路,朝前院的方向走去。
刘桃枝生怕他在这种虚弱状态下摔倒,于是上前搀扶着他,小心翼翼地,慢慢走着。平日里不算太长的道路,此时却明显地漫长起来。
一路上,赵源沉默了好久。再次开口时,倒似在云淡风轻地闲聊:“小时候,家里穷得很,只有王妃一人在主持生计,带着我们三个年幼的孩子艰难过活。她的谋生之道,就是织布去卖,或者帮大户人家即将出嫁的女儿做做女红,缝制嫁衣。她对我说,这个活一般都是给妇人们干的,据说如果小娘子帮别人做嫁衣裳,就会嫁不出去。”
他很疑惑主人为什么突然跟他聊起这样的闲事,也不明白,这和眼下的局势有什么联系,因此一头雾水了,只是出声附和道:“您和主母都是富贵命,如今否极泰来,得享荣华,正好印证。”
赵源苦笑一声,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可惜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为他人劳碌的,到头来总会落得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大王为了整顿吏治,派我出来做恶人,得罪人的事情,招人恨的事情,永远都是我在做;等我把人得罪光了,他再出来当好人,把那些大臣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现在朝中鲜卑诸贵,几乎人人恨我,你说,他真的会在百年之后把王位交给我吗?”
刘桃枝还是第一次听主人给他说如此涉及权势争斗的严峻问题,在意外之余,也有些害怕,毕竟作为一个奴仆,他觉得这个是他不应该听到的。无奈之下,只得含糊着回答:“小人只知道效忠郎君,朝廷大事一无所知,也不敢妄自参谋。”
赵源并不理睬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养贪官,等肥了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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