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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鲜艳的血痕,好像丝毫不知道痛一样,仍旧继续狠狠抠着。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狠下心来,努力掰开赵源的双手,以免他再继续这样伤害自己。努力了好几次,终于将赵源的手从榻沿上扯了下来。
赵源重重地喟叹了一声:“我,我真是不孝,兄兄走了,我连哭一声都……都不敢。”声音极度暗哑,带着无尽的悲痛,几近绝望。
陈元康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强忍着悲痛,说道:“您先回自己的营帐,稍微缓一缓吧。在这里瞧着,难免抑制不住……”
赵源想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等再次抬起头时,已经双眸通红,满脸是泪。
陈元康擦干眼泪,先去了帐外,对守帐的侍卫小声交代,让他们继续看守大帐,不准让任何人进出。随后,转身回来,将赵源从地上搀扶起来。“请大将军移步。”
他最后朝榻上瞧了一眼,这才颇为僵硬地站起身,跟着陈元康出去了。
出了大帐,两人勉强保持着平常神色,一前一后地走着。穿过一座座营帐,等到没人的地方,赵源的脚下逐渐不稳了,有几分踉跄。他急忙赶了几步,上前搀扶住。
此时的北风,寒冷彻骨,将旗杆上的大纛吹得猎猎作响,又将两人的衣袂拂起,襟带也随风飘飞。狂风携卷起的黄沙和雪粒打在脸颊上,生痛生痛的。
赵源的脸色渐渐惨白,眉头蹙起,走着走着,右手渐渐捂在胁下和上腹之间,似乎非常痛苦。
陈元康一眼瞥见,不由得紧张了,“您这是怎么了?”与此同时地,脚步也跟着停下了。
“没事,走吧。”他放下手,继续走着。脚步明显加快,却越发不稳了。
临近帐前时,他突然俯了身,掩住嘴,猛地一个战栗,唔了一声。
陈元康大吃一惊,赶忙扶住他。对面站在帐门口的刘桃枝看到眼前的情形,立即神色一凛,抢步上前,“大将军!”
陈元康的眼睛睁大了,吓得不轻,因为他看到血迹从赵源的指缝间流淌出来,将洁白的肌肤染得鲜红刺目,又迅速地滴淌在脚下的土地上。
“快,快进去。”
见状,刘桃枝慌忙左右张望几眼,然后取下颈间的红巾交给陈元康,示意他赶快帮赵源捂住手,免得继续淌血。同时将脚下的浮土踢了踢,掩盖住地面上的痕迹。
两人手忙脚乱地搀扶着他,踢开帐门进去。刚关上门,他就松了手,又呕了两口。等扶到榻前时,他已经失去意识,昏厥过去了。
陈元康在榻前好一番忙活,用巾帕将他脸上和手上的血迹都擦拭干净。
刘桃枝忍不住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
陈元康转脸朝他瞥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他注意到,陈大人的眼眶明显泛红了,脸上似乎有泪痕。他隐约猜测到内因了,于是不再多问,转身跑出去寻军医了。
匆匆赶来的还是先去的那名军医,他没有带助手,背着药箱来了。显然,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是需要严格保密的,故而不敢惊动其他人。
军医跪在榻前诊视了一番,然后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包银针,在赵源的手上,身上,头上等五六处穴位行针,最后一根直接刺入鼻中,捻转了好一阵,总算有了作用。
他的眼睑微微动了动,随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徐徐醒转过来。
陈元康见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微弱,额头上满是虚汗,免不了轻声唤了唤:“大将军,大将军?”
赵源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茫然,没有任何神采,也并不回答他。
陈元康犹豫着起了身,将军医拉到外帐,小声询问:“世子怎么会突然昏厥?适才见他呕了几口血,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军医回答道:“大王薨逝,世子是悲恸过度无法排解,急痛伤肝,气血逆乱,血离经而走,以致于此。眼下已经醒转,并无大碍,但还需汤药慢慢调理,更不能悲恸抑郁。否则……”说到这里,迟疑着并不往下说了。
“否则怎样?”他急忙追问道。
“以脉象看来,世子的身体,不是很好。此番伤了内腑,若不能痊愈,以后恐怕会成为痼疾,难以医治。”
陈元康皱眉不语了。他想不到赵源正值青春年少,健康状况却出了问题。此时正逢天大的变故,接下来恐怕会有危险难测事情要发生。在这个关键时刻,稍有不慎都会酿出大祸,赵源这样的身体,如何能支撑下来?
军医退下开药去了,他回到内帐,愁眉不展地来到榻前。
这时候,赵源已经恢复了神志,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对旁边的刘桃枝交代道:“传令下去,明天拂晓时分拔营启行,在天黑之前,务必返抵晋阳。”
“诺。”
他咳嗽了几声,缓了口气,突然用灼灼的目光盯着刘桃枝,说道:“大王已经薨逝,你务必要封锁住消息,不可给外人知晓。稍有泄露,唯你是问。”
刘桃枝的脸色跟着一变,愣了愣,然后一脸严峻之色,“小人牢记大将军训示,绝不敢泄露半句出去。若不然,请大将军取小人项上人头。”
“明日启程之前,你我三人,秘密将大王遗体送入马车,一切伪装成大王仍然在世的样子。届时我在车中守着,你带人在车外跟随护送,让军医也一路紧跟着,定时进奉汤药,不得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刘桃枝拱手道:“小人记住了。”
“你去吧。”
等刘桃枝走了,帐内只剩下二人单独相对时,赵源这才松懈下来。他将手上和身上的留针一一拔去,丢在地上,然后叹了口气,默默流泪。
陈元康的情绪也被感染了,想到赵雍是一手将他提拔起来的伯乐,对他言听计从的明主,这些年来对他的知遇之恩,如今带着大业未竟的遗憾去了,难免惋惜不已。很快,他又悲从中来,也跟着哽咽起来。
赵源慢慢转过身来,侧卧着,将他的手拉到枕边,握住,小声道:“长猷,现在,我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
他摸到赵源的手心里全是汗湿,捡起旁边的巾帕想要给他擦擦,却见上面满是血污,只好扔下,拉过自己的袖口,为他细细地擦拭了一番。“大王已经不在,大将军还需爱惜玉体,不可悲伤过度。接下来,还有许多大事,要您亲自处置。”
“嗯,我知道。”赵源显然很累,一双深蓝色的眼眸里仍然蒙了明亮的水雾,蓄满了浓重的悲伤。
“是否要将此事,派信使快马回晋阳,告知陆夫人?”
他思忖片刻,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回去再说吧。”
155
155、人心险恶 。。。
“我写了信叫侯景来晋阳,你说,他能来吗?”他想了想,突然这样问道。
陈元康收住眼泪,愕然道:“您是用大王的名义写的,还是用您自己的名义写的?”
赵源将书信的内容和他接下来的打算,和他简略地交代了一下。
陈元康皱起眉头思忖了一阵子,有些担忧,“这些年来,下官一直在大王身边担任功曹参军,内掌机密,大王每次给侯景写信,都是亲自动手,从不假外人之手。侯景狡诈多疑,恐怕很容易从您的书信中瞧出破绽。一旦发觉这是个陷阱,他不但不会前来送死,更不会不做大事,坐以待毙。”
赵源想起一件曾经由眼线来禀告的秘事——去年侯景去邺城朝觐,曾经在司马子如的府邸上饮宴,喝得醉醺醺的时候,酒后吐真言:“大王若在,我不敢有异心;若大王不在,我绝对不能跟鲜卑小儿共事!”
因为前几年他雷厉风行,惩治贪贿,司马子如被下狱,侯景被弹劾,这两人都对他心怀怨恨,腹诽不已。司马子如虽然手里没有什么兵权,但赵源仍然对他戒备不已,在他府上安插了奸细;至于侯景,则是他着重防范之人。然而侯景在河南经营多年,可谓是针插不透,水泼不进,根本无法在侯景身边安排耳目。
“这侯景一旦真的反了,晋阳这边的人,还有邺城那边的人,会不会有所异动,内外夹击,把咱们一锅烩了呢?”
“这……下官现在不敢说。”陈元康迟疑起来,终究还是没有议论这些敏感处。
虽然经过一番沉重打击,那些鲜卑亲贵们不敢像以前那样招摇了,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意志消沉,老老实实当个富家翁去了。现在他们的蛰伏,不过是暂时收敛锋芒,准备伺机反扑的。曾经弹劾过高隆之的御史宋游道,就被这些人盯上了。赵源离开邺城来晋阳时,生怕他留在邺城被杀,只好将他一并带来,避开风头,才勉强保住性命。因此,陈元康身为汉臣,在涉及这些朝中亲贵时,总是谨言慎行的。
见赵源沉默不语了,他忍不住出言慰藉道:“陆夫人和那些亲贵们有多年交情,世子只要得到她的支持,那些人不至于轻举妄动的。”
赵源苦笑道:“我和母妃,早已没有母子之情了,只不过你们外间的人不知道罢了……我这次回去,跟她磕头认错,求她宽恕我;再想方设法给她恢复正妃之位,求她支持我。可是,我的筹码哪里够呢?她肯定还会再出难题给我的。若她暗中默许那些人联合起来,搞掉我,换别人来坐这个王位,她还是太妃,还有个孝顺儿子当大王,何乐而不为?”
说着说着,他的眼中又渐渐浮现了泪光,转过脸来,将面孔深深地埋入陈元康那宽大的衣袖之间,发出朦朦胧胧的声音:“不过,也许他们不会在现在动手的,母妃也不会希望他们和侯景一起造反,把父王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此毁掉。他们也许在等着看我表演。我要是对付不了侯景,他们正好可以趁机换人;我要是收拾了侯景,他们正好可以过河拆桥,换我的弟弟出来摘桃子。到时候,必然人人额手相庆,皆大欢喜。”
陈元康虽然知道朝中隐藏的这些危机,然而从来没有想到过危机已经到了如此深刻的地步。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赵源居然到了如履薄冰,几近四面楚歌的地步。在悚然之余,也免不了地起了同情心。
不知不觉间,他朝榻里挪了挪身子,任由赵源用他的衣袖擦拭泪水。他无声地叹息着,低声安慰道:“世子不必如此忧虑,您将来是名正言顺,继承王位的大王,只要不把那些人逼急了,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嗯,我知道。我现在就是心里头难受,跟你说出来了,就稍稍舒坦点了。”赵源又趴伏了一会儿,然后翻过身来,仰天躺着。眼中虽然没有泪水了,但脸色依旧苍白,只是呆呆地望着上方的虚空,不再说话了。
等到后来,汤药煎熬完毕,送来了。他来得匆忙,周围没有伺候的人,又出于隐匿病情的需要,陈元康主动端过药碗,伺候他服下。
“我困了,先睡一会儿,等到晚上你来叫我,我要继续去父王那边守着。”他一脸疲惫地说完,闭上了眼睛。
……
因为赵源的离开,赵汶又受命在邺城辅政,所以这一年的春节,破天荒地没有回晋阳去过。偏偏他又不是个善于张罗的人,留京的大臣多数似乎汉臣,和他并不熟稔,这个春节过得一点也不热闹。除了宫廷中天子赐宴时他去了一次之外,在王府中的几场宴会,全由赵演和牧云这叔嫂二人筹备主持。从初一到初五,大小宴会不断,两人都累得不轻。
赵汶表面上身兼要职,按理说应该是日理万机的。可他却以自己才智浅陋为由,很少具体管事。凡是军机事宜,全部委托段韶代为处置;凡是朝中政务,则基本交给赵演去管理。除了每天去上朝外,剩余的时间,他就深居简出,整天蹲在家里发呆。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也不去段氏的屋子里。
初六这天下午,牧云午睡醒来,只觉得身上暖烘烘的,怀里好像多了一件温温软软的东西,活像睡了一只小猫小狗,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正均匀绵长地撩拨着她的脖颈。诧异之下,她睁眼一看,随后忍俊不禁了。
只见孝瓘蜷缩在她的怀里,正睡得香甜。阳光映照在洁白无暇的脸颊上,皮肤隐隐有些透明,晕染了暖暖的橙色,格外美丽。纤长浓密的睫毛好似栖息下来的黑蝶翅膀,宁静而祥和。
最好笑的是,他的一只手枕在头下,另外一只手则伸进她的怀中,探入她的亵衣,搭在她的胸脯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睡得更香甜,更容易进入美好的梦乡。
牧云没有了睡意,不想翻身起床,惊扰了儿子的睡梦。于是,她侧躺着,以手托腮,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打量着睡梦中的儿子。
过了这个春节,他已经七岁了。脸上那种幼童特有的肥胖渐渐褪去,变成一张精致秀气的面孔,脸型和赵湛有几分相似。不过,他们共同的特点,都是像赵源。听陆昭君的说法,赵源小时候就是这个模样。
牧云猜想着,赵源这么大的时候,应该是衣衫褴褛,瘦瘦小小,手上膝上很多伤疤的吧。那一年她在大溪边初遇他时,他就是这样的形象。
若那时候他们两个真的私奔了,结果会如何呢?贫苦困窘的生活,风霜雨雪的磨砺,也许他会老得很快,就像她所见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