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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孩子!
真的是刚出生的小婴儿!
激动的泪水,再度泛滥,迷茫了眼,无声啜泣着。
是她的孩子么?
不应该啊!
隐约记得,在她几进昏厥之时,听到太医们说她生的是个死婴,怎么可能是眼前会号啕大哭的孩子呢?
“他……他是,谁……”贤妃急喘息道。
迎春心慌,下意识瞧向皇帝聍,皇帝聍淡笑道:“爱妃,你不想抱抱他么?”眼底满是笑意,回首触及迎春手中号啕大哭的娃娃,眼神一冷,阴狠之色显露山水。
他没有忘记,他的母亲是谁!
他更不会忘记,他的母亲八月生产,入宫时并非处子,而他,也非他的皇子!
抱他来,是为了唤醒贤妃的求生欲。
当日生产完,太医说:“贤妃娘娘的命是抢救回来了,但丧子,无法生育对娘娘打击太大,导致她潜意识中不愿苏醒,宁愿永远沉睡下去。惟有想办法唤醒娘娘的求生意志,娘娘才会醒,否则……
若非如此,他怎可能把他带来。
小皇子?
贤妃不明所以地望着皇帝聍。
皇帝聍嘴角微微上扬,走到床榻旁,坐下,轻握着贤妃瘦弱的手,皮包骨的手,硌痛他的手,更硌痛他的心。他深吸口气道:“爱妃,只要你愿意,从此刻起,他就是你的儿子!”
如果这个小孽种可以唤起贤妃的求生欲,他愿意勉强留下他的贱命。
纤长羽睫轻扇,贤妃疑惑地望着皇帝聍,思索着他话中的意思,片刻后脸色大变。“皇后娘娘生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睡了多久?
皇后娘娘应该再过一个月左右才会生产啊!
“她早产了,和你同一天。”皇帝聍冷声道。
瞪大眼,颤着睫,贤妃感同身受道:“皇后娘娘她……皇上,您将皇后娘娘的小皇子交给臣妾抚养,皇后娘娘该怎么办啊?”
同样身为女人,同样身为母亲,她怎能让自己的悲剧在另外一个可怜的女人身上重演呢?
她失去了孩子,无法再生育,她是可怜的。
而皇后,她生的孩子却被抱给了她,她不得皇上的欢心,这辈子很难再有机会生儿育女,一辈子囚禁在华丽的囚笼中,对她而言,只怕生不如死。
她,比她更为可怜!
至少,她还拥有皇上的宠爱!
皇帝聍嘴角隐隐抽动,他心爱的女人,永远如此善良,这就是他为何多年来对她恩宠不减的原因。
身处世间最为阴险最为黑暗的皇宫,却没有因皇宫的肮脏而污染了她纯洁无瑕的赤子之心,他的小心儿,是怎么做到的?
欣慰地俯下身,抱住贤妃虚软孱弱的身子,轻柔而温暖的娇躯,填补他心灵的空缺。
多年来,他走得何其艰难,皆因有她在,有她一直陪伴在身边,他才能撑到现在。
为了她,他会一直撑下去的。
和贤妃的天性纯良相比,后宫尽是贪婪邪恶的面孔,尤其是舒菲烟。
但她的聪慧过人,的确引人注目,却更遭人仇恨,思考多日,他依旧无法猜测出,她是否得知他的安排。
清晨,刚下早朝回来,影卫破天荒地不经召唤出现在御书房里。
皇帝聍沉声道:“何事?”给他个理由。
影卫,世代保护皇室最正统的继承人——登上皇位之人,普天之下,除了皇帝本身,在临终之前,将影卫的身份告诉继任皇子,连最亲的母亲、妻子都不能告诉。
未经传唤,私自出现在御书房,是决不允许发生的。
“皇后娘娘未吃下御膳房准备的红糖虾仁牡丹红粥。”影卫平板着声音,掩盖心底情绪流动。
若非身为影卫,如斯残忍之事,他怎下的了手去做?
“为什么会这样?”皇帝聍忍不住有些急躁。
他的愤恨,他的报复,他的怒火,反击的前奏,她竟然敢不承受?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她知道?
不可能啊!
事情安排得极为周密,凤暄宫重重包围着,别说舒相安排的人,即便是只虫子也爬不进去,孤立无援的她,怎么会知道?
莫非是巧合?
“皇后娘娘自清醒后,情绪一直处于失控状态,大哭大闹,歇斯底里,吓坏一片人。”影卫想了想,继续到,“皇后娘娘似乎不清楚……又似乎知道些什么。”身为影卫,他要顾虑的是对皇室的忠诚,而非人性。
吁了口气,皇帝聍心中感受异样,不知是急流暗涌还是倏然轻松,沉默许久后,缓缓道,“没有了么?”
皇帝聍问的是“没有了么”,不是“还有么”,影卫沉吟道:“……没有了。”他知道皇帝问的是什么“没有了么”。
可能,皇帝心里是希望没有了吧。
“……罢了。”望着窗外雪花白茫茫,皇帝聍一挥手。
寒风凛冽,雪花纷扬,冰冻着脆弱的世界,不知她的心,此刻是否也脆弱着?
毕竟,那是她的孩子!
感知自己受到她的影响,居然轻巧地放过了她,皇帝聍心如棒戳,难受得很。
“无妨!”皇帝聍故作满不在乎道,“她的事,朕自会处理,爱妃,你只要告诉朕,你想不想抚养他?”强硬忽略心中的异样感受。
贤妃凝视着嚎啕大哭的小皇子,泪水,潸然而下。
“臣……臣妾……”颤抖着身子,心中的渴望如同潺潺流水,缓缓流淌心田,汇成波澜壮阔河流,惊涛骇浪,汹涌不息,淹没她的理智,“……要……”
皇后娘娘,对不起了!
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皇子的!
她一定会想办法让皇后得宠,再生一个孩子的!
061
凄哀的凤暄宫,荒凉如戈壁沙滩。
娇花抵挡不住冬日寒风侵袭,早已枯败衰竭。
水灵灵病恹恹地斜躺在贵妃椅上,娇喘连连,缓解方才行走的疲劳。
半个多月的休养生息,让她的身体恢复小半,强烈渴望拥有健康身躯的心情使她略显急躁,强撑着孱弱的身子练习着。
音旋回禀完恋太妃,匆匆赶回凤暄宫,见到的是这副情景。
高吊于嗓子眼的心,渐渐放下,慢慢走入内室,查看下凤暄宫内一切完好无损,檀香袅袅,唇瓣泛出一朵笑花。
斜了个眼给伺候在旁的韭嬷嬷,示意她将挑选好的人领进来供皇后挑选。
轻轻欠了欠身,音旋轻声道:“皇后娘娘,这些是奴婢按您吩咐挑选出来的宫女太监,您挑挑吧,如果觉得不好,奴婢再换些人来伺候您。”
细细打量,眼前站成三排的宫女太监,各个低眉顺眼,好不恭敬的模样。
水灵灵睁了睁眼,一言不发地休息着,片刻歪了歪头,敲了眼被人搀扶着的笑颖、纤眠,说道:“瞧瞧吧。”
她们一个在宫中生活多年,一个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人,让她们联手为她做第一层的选拔,她信得过。
笑颖、纤眠微微欠了欠身,被人搀扶着慢慢走到待选的宫女太监面前,仔细打量着,观察着。
他们一个个神情紧张,即便是宫中的老人,站在巍峨而凄凉的凤暄宫中,也忍不住紧张,藏在身侧的手轻颤着,脚尖悄悄向门的方向移动。
他们不想留在凤暄宫吧。
华丽而腐化的凤暄宫,贵为大莫皇后寝宫,却比冷宫不如。
冷宫,至少有人走动,有少许生气,住着尚未死心、不甘屈服而无奈屈服的女人们,而眼前的皇后,早在进宫的第一天便彻底屈服了。
屈服?
准确的说,是顺从!
没有任何理由的顺从,从未反抗过。
纤眠借观察宫女的机会,偷觑着皇后的反映。
她的宫主,她要追随一生的主子,她,可能顺从么?
小公主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心湖荡漾”的威力,她没有亲眼见到,却能深深体会到。
从未情绪失控过的宫主,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不知不觉使出“心湖荡漾”的?
这其中的悲恸,其中的哀鸣,其中的愤怒,其中的无奈,她能不明白么?
期盼已久的小公主夭折,小皇子交由贤妃抚养,这两件事彻底击垮宫主最后的意志力,连哭泣、泪水,都成为奢侈。
她的宫主啊……
水灵灵躺在贵妃椅上,静若止水。
安静的气息,如潮水般静静荡漾开来,渐渐席卷凤暄宫,淹没凤暄宫里所有的人。
没有窒息!
没有压抑!
没有挣扎!
静若止水的气息,温暖如柔潮,温柔涌起退落,静谧的水流,静静圈住身体,抚慰受损身心。
如海滩细沙悄悄戏逗着身体的敏感处,挑逗着,似恋人的亲吻,戏谑而邪恶,欲迎还拒的欲望,叫人欲罢不能。
如温柔春风,酝漾着潮恬的气息,酿着缕缕青草香味,在空气中静静发酵、挥发,身心的愉悦,欣喜万分。
无数目光,齐齐射向贵妃椅上茫然无觉得人儿,诧异、惊愕、不解、迷惘、震惊、欣喜……
目光一收,纤眠心头泛甜,眼底透着兴奋的冷光。
她的宫主,回来了!
音旋斜眼瞧着笑颖、纤眠,眸中折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似乎不相信皇后对她们如此信任。
皇宫里,每个人都可能是自己致命的敌人,对于主子来说,惟有心腹,没有知己。
心腹,是为主子做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必要时的死士。
而知己,则是探知主子心底私密,随时可能捅主子一刀的恶狼。
但皇后,却似乎视她们为知己。
这份信任,让音旋吃惊,心底,也隐隐羡慕。她服侍太妃多年,在太妃眼里,她是个十足的心腹,没有半点知己的影子。
待选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屏息静待,焦躁的情绪,不知何时悄悄平息,忧心重重的顾虑,担心跟着不受宠皇后而遭殃的心奇迹般地受到皇后身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宁静气息影响,转化为点点期盼,期盼留在凤暄宫伺候皇后。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皇后再不得宠,人家毕竟是皇后,前有嫡皇子撑腰,后有舒相做靠山,放眼后宫,有谁敢动她半分?
即使皇上再怎么不喜欢皇后,也不能轻易罢黜皇后!
挑挑拣拣,笑颖纤眠选了二十个宫女,十个太监出来,领到皇后面前供皇后选择。
音旋在皇后耳边低声道:“皇后娘娘,笑颖纤眠将人选挑出来了,您瞧瞧吧。”
护甲轻扣,翡翠包金护甲发出清脆口声,破坏了凤暄宫的安静,无形中泄露了皇后此刻的心绪,同时也遮掩了,使一切模糊不清。
此刻供她挑选的宫女太监,是精心挑选过的。
这“精心”挑选不是指笑颖纤眠精心挑选,而是在舒隆革控制中的奴才中经过幽婉阁的精心挑选出来,笑颖纤眠做的是第二步筛选工作。
明晃晃的明月;漂浮于层层叠叠迷雾之中;沉重而轻巧;在水灵灵眼里;却如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闪烁着尖锐的寒光;尤其在风雪的映照下。
望着明月,水灵灵认命地阖上眼,却始终难以入睡。
自打那日苏醒后,每个夜晚,她都是在清醒中昏昏沉沉度过的。
恍如身处云端,走出的每一步皆虚浮而颤抖,如履薄冰的日子,不是第一次过,却第一次感到如此艰辛。
一次踏错,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的,不仅仅是天地间孤零零的她自己,还有她怀胎十月、血脉相连的孩子!
这叫她如何承受?
沉重吐息,是凤暄宫外密密麻麻的侍卫。
此刻的大批侍卫,是保护?是囚禁?
再多的侍卫,再严密的防卫,都挡不住一朵黑云入侵。
巧妙躲过宫中所有侍卫,不惊动任何人地进入凤暄宫,如入无人之境。
修长的手臂,环住凤榻上孱弱的身躯,硌痛肌肤的瘦弱,硌痛他的心。
几日不见,他捧在手心呵护的小丫头,竟单薄成这模样?
“丫头!”一声呼唤,饱含多少思念?
“……残阳哥哥……”无须多想,下意识地喊出来着,声调中的脆弱,疼痛了彼此的心。
何时,她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如同暴风侵袭过的残花?
下意识地抱紧怀中颤抖娇躯,用脸颊磨蹭着她颧骨突出的脸颊,温柔怜惜,顿了顿,他不顾一切道:“丫头,残阳哥哥带你走!”
不到一年时间,他的小丫头被折磨得不***形,他不敢相象,再弃她于皇宫,是否有朝一日,他潜入皇宫,面对的是一具冰冷的躯体。
过去没有动作,是他没有这个实力。
现在,他已是幽婉阁主,无须再顾虑任何人。
“可能么……”水灵灵淡薄道,嘴角一抽,抽出苦涩弧度。
轻弱如蛛丝的三个字,唤醒了残阳的理智,被感情淹没的理智,回到脑海中。
是的,这是不可能的。
此刻的她,不再是他捧在手中小心呵护的小丫头,不仅仅是水灵宫的宫主,而是大莫皇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她的一举一动,牵扯了多少人?
若她神秘失踪,对大莫皇朝,对江湖来说,将掀起多少惊涛骇浪啊?
现在,追查她身份的人不在少数,因她身份太过棘手,一切都隐藏在黑暗里迷雾中,一旦她莫名从皇宫中消失,一切都将明朗化。
届时,她水灵宫宫主的身份暴露,幽婉阁所有人,都将陷入死无葬身之地。
她怎么忍心啊?
她无法忍受!
她最无法忍受的,是与自己仅存的唯一亲人——她的儿子生离死别!
残阳沉默了,如船沉没水底,任汹涌水流淹没自己,而他能做的,只是眨眨眼,纤长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他眼底神色。
沉默许久,残阳再度开口:“丫头,等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