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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三爷直直走了进来。
“三爷,哎!您这是、这是”如婆连说话都带了哭腔,急急跟了进来,为难地看了看任老太,又小心地对任三爷说:“三爷,出去吧,别再和老夫人”
“哼。”任老太冷哼一声,和方才温润慈祥的模样相去甚远。“阿如,出去。”如婆回头看了看任老太,脸色苍白,然后抬手擦了擦眼泪,身形佝偻地走了出去。
轻轻地合上了门。
手指轻击着桌面,任老太缓缓说:“任总经理,公司没事了?这么快就回来,是谁给你通风报信了?”
任三爷站离桌案几步远,目光冷凝。
任老太呵呵笑出了声,拉过我的手,冲着我说话,目光却是看着他。
“日娃,你三叔这是怕老太婆吃了你,快和他解释解释,刚才我们祖孙俩聊得多愉快。别让他老担心这担心那的,正事都不干。”
我怔怔地听着,回头看着前方。
任三爷同是瞧了过来,眼光锐利,像是要将我看穿一样。
任三爷的脾气向来是难以捉摸,从他的脸上似乎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尤其是早前说话还不利索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想着什么。
上一世我就算继承了任氏,在他面前,不知是因为辈分还是其他什么,对着任三爷的时候,连正眼直视都需要勇气,开口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必须经过细心地斟酌,呼吸也跟着谨慎起来。
我抿了抿唇,对他道:“三叔。”
我硬是放软了语气,让此刻的神态显得自然轻松,“我和奶奶——”
我看着他缓缓地走近,一直到我高高地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的时候,停了下来。
任三爷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那一叠资料,然后,慢慢地移向任老太,似乎是在询问着,眼睛眨也不眨,气氛沉重得让人几乎窒息。
他们毕竟是母子。
任老太尽管神色有些窘迫,她仍是扬了扬嘴角,语态亲切地说:“三儿,你最近忙,日娃的事我就先给你拿了主意,省得你烦心。”
“你也知道的国内的教育是越来越不行了,日娃是个好苗子,现在正是要抓紧学习的时候,老太婆看啊——”
“”
任三爷霍地将我手里的资料一手夺过,全数一把扔了出去。
纸张在空中散开,缓缓飘落的瞬间,任三爷似乎扬起了笑,隐隐透漏着残忍的气息。
“妳要多少?”
“五十?还是六十?或者是全部?”
他突然笑出了声,那是我从来不曾耳闻过的刺耳笑声。任老太脸色难看得紧,血色瞬间褪去,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任三爷从桌上拿起了一份文件,低头翻了翻,直接拿了桌上的笔,迅速而简洁地在上头划了划,然后扔回了桌上。
他轻声说:“这些都是妳的,全部都是妳的。”
“孽子——!!”
任老太拿起那份文件,狠狠地往任三爷脸上砸去。
他只是轻轻地侧身,毫发无伤地避开。
任老太胸口剧烈起伏,一手扶着桌案,另一手颤颤地指着:“你、你——你真是反了!反了!!你是真不知道妈的苦心,还是发了什么疯!!你——”
任三爷沉吟不语,微垂着头。
任老太的声音一顿,眸子转了转,最后紧紧盯着某处。我顺着她的目光,呆怔地看着。
任三爷的手,紧紧握着我的。
凉意渐渐渗进了我的骨血。
“呼”任老太深吁了口气,整个人往后坐倒在椅子上,双手遮面。
隐隐的,传出嘤嘤的、带着绝望的抽泣声。
过了一阵,任老太看着前方,略带茫然地唤:“三儿”
“算妈求你了。”那张皱痕遍布的脸,何其苍老:“你是妈的宝贝儿子,妈唯一的儿子妈都知道,你心里怪妈狠心、当年——”
任老太看了看我,又瞧着他:“但是”
“那是为了你、为了你,你明白么?要是妈、妈不同意那个计划,三儿你”
任三爷突然开口打断,语气生硬。
“您累了,需要休息。”
而后,直接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我腿伤走得缓,几乎是让他拖着向前。
“你——你是怕我说出来是不是!啊!任潇云!任潇云!!”
任老太突然从抽屉里又取出了什么,然后甩手扔出,一时间铺天盖地。
他的手却圈得更紧。
一张,落到了我的脚边。
是画纸。
我低头看着。
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
非常清楚。
任三爷虽自小体弱,老天待他却不薄,给了他无人能及的天分,在所有方面。我记得,上一世曾经有个慈善拍卖会,其中一张标得最高价的画,就是出自任氏三爷的手笔。
他的画,我看得不多。
房内地上满满的画纸,有的是未成的,只看得出轮廓,飘至我脚边的,是一副彩色的画。
每一张画的景色不同。
只有人物是相同的。
任老太嘲讽地说:“你以为你能给他什么!你当真以为你能保他一辈子!任潇云!”
“不要太天真了!你对他什么心思,有眼睛都看得出来!这种丢人的事情,你不怕别人知道,老太婆我还要脸!”
“看看这些是什么?睹物思人?嗯?看看我生出了个什么东西!”
他拉着我的手,打开大门。我试图用力地挣动,他却握得跟紧。
那一刻,任老太猛地厉吼一声:“日娃!”
我整个人一顿,回头看着她。
此刻的她,发丝散乱,脸上满是泪痕,眼神阴毒。
“日娃,你过来。”
你过来。
你过来。
“日娃”
我心头一颤。
我现在看见的,只是一个作为母亲,破碎的心。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我踏出了一步,要出声唤她的时候,另一把声音却早我一步响起。
“不要再利用祺祺。”他的手,缓缓将我拉进黑暗,笼罩在冰冷之中。
鼻间的檀香,让我的意识也迟钝起来,有种虚幻的错觉。
我抬头。
有什么东西就要脱口而出。
似乎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说出口的话。
至于是多久以前,我也想不起来了。
唇颤了颤。
时间,就像是突然静止一样。
我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覆着他的。
“放了我吧。”
三叔,你放了我吧。
将手,慢慢地从那冰冷中
抽出。
不管你是我的谁都好。
你,放了我吧
机场外人来人往的,程将军一行人却不是普通地显眼。
程辰笑得嘴角微抽,程将军猛地暴喝一声,程辰立马立正,大大地喊了声:“Yes,sir!”
我爱莫能助,现下正在痛苦并快乐地解决芳嫂为我做的三层便当。
“小少爷,哎,阿芳这没见过世面的就是”
“死鬼,你怎么就说我,我打包的时候是你还说这样一点不够的。”芳嫂捏着老何的腰,老何一连怪叫几声。
总之——这是失策、大大的失策。
我怎么就忘了,要记得告诉老何和芳嫂,机上是不允许带外食的呢果真是忘了教训。
好容易解决了,过去和程辰会合。
程将军捏着胡子,拍了拍程辰的肩,又瞧了瞧我,语气倒是放轻,怕是把我吓着地说:“那么,小祺,我家这不争气的,就拜托你多多看着了。”
我“哎”了一声,赶紧陪笑着给老人家点了点头。
程辰抱着我乐呵呵地笑着,程将军摇了摇头,像是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是低空飞过!高兴个什么劲!要是到外头再给我惹祸,看我不——”
程将军举起了杖子,程辰一惊,吓得躲到我身后。
我看了看腕表,回头去和老何夫妻道别,程辰欢欢喜喜地推着我,也不管程将军后头气得跳脚。
这时,芳嫂突然惊叫了一声。
“死鬼,那是不是三爷?”
我顿了顿,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去瞧——
老何笑了一声:“嘿,阿芳眼睛看花了,这哪里来的三爷?三爷今天可忙着,早早就去了公司。”
“哎,死鬼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嘴角扬了扬,冲着老何夫妇笑了笑说:“那我和程辰走了。”
程辰突然搂着我,拉着我脖子的链子,“这个玩意儿你还戴着?”
“说嘛说嘛,我从以前老早就想问了,是谁送给你的,都舍不得摘下来。”
“嘿,是不是你的——”
我拍开他的手,他夸张的痛叫几声。
我知道。
现在踏出的每一步,将会和过去的记忆错开。
不管是我、王筝或者是
“胖仔,走啦!”
“大波美眉,我来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抬头看了看后头,老何夫妇对着我招手。
我微笑地扬手,却在那一刻,笑容停滞在脸上。
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
我觉得,我似乎瞧见了他。
车子从不远处的道上驶过。
夕阳辉映着,远远瞧去,宛如一滴血红的泪。
我突然想起了神甫在我妈的葬礼时,朗读的一段话——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这样看来,作事的人在他的劳碌上有什么益处呢?我见上帝叫世人劳苦,使他们在其中受经练。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又将永恒安置在世人心里。』
然而,上帝的作为——
人永远无法参透。
第二部 ——完——
番外三
重生之沉云夺日
他还没在砂石场干活之前,是个正规的军人。
总归是真正见过场面开过枪的,算是部队里面少见的汉子,不知是不是早前在老乡过得太苦,到了军队了就是个顶能吃苦的主,枪法练得奇准。只不过,他就是为人太一板一眼,升了一次下士,就没再怎么升迁。
后来不知怎地牵涉入一个案子,上头互相包庇,到最后他也无故落了个不大不小的罪名,锒铛入狱,那阴阴沉沉的个性,也是在牢狱里慢慢养出来的。也难怪,在那时期,囚犯哪里有现在这样的待遇,没事还能打打球晒晒太阳。除了每日必有的劳动之外,就是一群人窝在一件黑漆漆的小房间里,吃喝拉撒都是在一个地方解决。
就这么过了九个年头,上头的人换的换、走的走,他的刑期是十五年,减去假日等等,起码也得蹲个十三年,不过也许是他表现还算良好,或者是当初找他顶罪的上司当上了某个地方的长官,也算有点良心,使了点钱,又打点了一些地方,他总算提早给放了出来。
那长官姓温,当年还和他一起当过小兵,转眼就是出入名车代步,连喝杯酒也要讲究牌子。
他还记得,那长官给他倒了一杯白兰地,浓醇的酒香,他一口饮尽,咂了咂嘴,却没觉得这一杯能让老乡里的老母抵上一次诊费的名酒,和在营里的劣酒有多大差别。
长官笑笑,说,当年的事,多亏大哥帮忙。
他摆了摆手。
他会愿意这么做,还是因为家里的老母当时病得中,单靠上头每月发下来的那笔可怜的薪饷,老乡的老母哪里撑得过那年的冬天。说实在话,他是个顶有脑子的人,那长官答应给他照顾好老乡的亲人,只不过在牢里蹲着,管吃管住,也没什么大不了。
长官对他说,我一个老朋友,在南部有个砂石场,刚好有空缺。
他看着长官。
长官又说,我那老朋友不是这里人,是在南洋发展的,近几年生意做大了,不过他待的那地方毕竟不是华人的地盘,办事规矩多,现在咱这儿又难入境,他在这儿的砂石场缺个人看管,我想给他推荐你。
长官吸了口烟,脸上带着餍足,捏着烟的手指了指他,说,你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你的案底我给你扣着,我会告诉我拿老朋友说,你是我北方的亲戚,就暂且跟着我姓温,你看成不?
他在老乡的老母前两年就过世了,葬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想了想,他也就应了。
后来,长官带了他去见那老朋友,听说是个在南洋的成功商人,还有一间大公司。那长官说是老朋友,其实对这人还挺巴结得很,一见面就哈腰递烟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下倒是觉得还挺好笑的,虽说这种事也不怎么新鲜。
那大老板姓任,是新加坡人,公司似乎是搞建筑什么的。
这座砂石场那长官原来也有点股份,场子里都是干粗活的,一整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