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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瞟了一下在他没回来前被那几个少女迷得色授魂与的护卫,海千帆苦笑了一下。
这些都是从岛上二代弟子中挑出来的精英,岛上不纳外人,所以每个人都要尽其所能地做事。不过这些孩子所谓的训练也多是在武学上而非心性上,要真的遇到一点事,而且敌手还是他们亲如叔父的长辈的话,那可就是一筹莫展了。
终于还是淡淡地笑了,摸了摸脸上的疤痕。不着迹地道:“算了吧,我这样,还是不耽误人家姑娘的好,免得吓着人家——你们继续玩,我找老帮主商量去。”
“正好,魏家的小妮子正打算跟我学了姹音之术也到一色阁去卖个几年的艺,长点见识。这一点也请你给老帮主和魏堂主说明吧。
韩雪凝要利用起人来,一向彻底,但她很快就又掩唇笑道:“哟,这么说来道好像韩姑姑抢了你老婆似的。来来来,千帆贤侄,你看看我一色阁里有哪位姑娘是你中意的?实在不成,姑姑亲自为你扫枕奉席也行啊。”
带着馨香的娇躯柔若无骨地偎了上来,一张芙蓉俏靥近到几乎快碰着唇的程度。
“咳咳,韩姑姑你醉了。”
看着自己满屋子的下属都把眼睛瞪得车轮大,海千帆不着迹地扶了一把她的纤腰,看似扶持实在推拒。
睁大了水雾迷蒙的眼睛也没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心旌动摇的痕迹,韩雪凝低笑道:“还真是郎心如铁,这赔偿可是你自愿不要的,到时候别怪姑姑小气。”
其实在挨近他的时候已经用了姹女功里的“颤声娇”,却不料他竟然真的不为所动,小小年纪,哪来有如得道高僧般的定力?在她几十年的欢场生涯里,还真是鲜少出现这样的失败。
韩雪凝也不尴尬,一个急旋身,如细柳回风舞雪,倒在了最近一个少年的怀中,顿时让那少年受宠若惊,一张脸红得快要滴下血来。
“”
这女人真是个狠角色。
天然的优势与后天的修饰溶为一体,站在那儿就是一个叫男人无法抵抗的人形武器,更可怕的是,她不仅会伤人,还会伤心。
——却,一切都叫人心甘情愿。
海千帆笑了,带着几分欣赏,优雅地微一躬身,就欲转身离去。
却听得身后,微醺的韩雪凝对着那黑衣护卫少年道:“你们这少主啊,打从到我们这海天一色阁起就是个不爱近人的主儿。要不是他对老帮主一片孝心,关怀备至,我还真以为他跟传说中刀王武啸的儿子是一个样儿——冷血无情,连自己的爹死了也不曾回望一眼的不孝子!”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海千帆的背影一下子绷直,指甲也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但这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转眼间他已出了厅门,向碧波宫走去了。
地热资源丰富的小岛,桥下的水是咕噜咕噜冒着热汽的温泉也不稀奇。
长得异常茂盛的树木把一角楼阁全掩在绿荫里,海千帆分花拂柳地走过去,进得厅门来,却见那身着海蓝色暗纹袍服,长着扎须胡,面貌威猛的老人少有地在座上沉思着。
“义父。”
在门口轻轻屏退了奉茶的小婢,亲手把才泡出来的清茶奉到座前的小几上,海千帆轻声的呼唤终于让座上老人回过神来,抬眼看到自己的义子已立于堂下,不由微笑道:“千帆,你回来了。”
“是。”
“此次听说你走遍了大江南北,还是找不到‘鬼神医’曲逢春的下落吗?”
“是,千帆没用。”
这位医术堪可与鬼神为敌的神医好像真的厌倦了尘世,任谁找寻都不愿再出山了。
海千帆这次沿着他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北上,最远处甚至到了雪山绝域,可是却被完全地避开了。
“之前提起时他就对这个疑难杂症表现出非常有兴趣的样子,我以为以他医者喜欢挑战的天性,必可邀请他再次出山。可没想他居然学乖了,完全不听不看不闻。唉”
海阔天忍不住长长叹息,神情萎靡,完全不复当年哪个意气风发,叱咤风云的海上霸主模样。
“义父,若是说关在囚龙窖里的那一位,这种人兽合一、因先天与后天因素形成的‘病’例也许不是药石可医,不过若义父真的想给它一个了断过去的新生,其实我们还可以试着用摄心术”
见自己敬重的义父一筹莫展,海千帆小心翼翼地提议。
“千帆,你的摄心术练到第几重了?”
海阔天却像是被提醒般地,中断了原来的话题,抬眼询问道。
“第七重。”
“排山倒海的心法呢?”
“第三重。”
“跟小蓝相比,你果然还是比较适合修习摄心术啊。”
听到这不知道是该乐观还是无奈的进度,海阔天也只能叹气。
蓝如烟只不过在他少年时随便教了他三个月,就已经把排山倒海的心法练到第四重了,这些年应该更精进了才对。只是他执意不肯再学,若非如此,只要稍加点拨,这一门称霸武林的功夫定可由他继承。
而摄心术在他的武学中,只是能归在旁门左道类的伎俩,学得再好也无甚大用途,而且必须耗费自己极大的精神力,才能见效。
“义父”
海千帆自觉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海阔天的眼睛。
“千帆,在你修习摄心术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门功夫只能暂时控制别人的神智,或者说,通过给别人一种暗示,以达成你的目的。但有个别执念强烈的人会反抗你的暗示,因为你并不能完全掌握别人的心。比如,你想通过摄心术来使别人遗忘的东西,在你看来并不重要,就像可以随意抛弃在路边的小石子,但在别人心里,那却是极其重要的存在,是刻骨铭心的碑,所以有些反抗会出乎意料的来得强烈。若他的执念比你强,或是功力与定力比你高太多,你反过来就要深受其害。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定力比别人强百倍,强制性暗示成功了,也会留下祸害的。被施术的人也许不记得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却会无端憎恨曾经对自己施术过的人,无论你是出自好心还是恶意,毕竟那种由外人的精神力强行闯入主宰思维的感觉会让人十分不悦。而且,每一个暗示都会有一个打开它的楔子,也许是一件东西,一句话,被暗示强行封住的记忆一瞬间涌出来,反而会害人害己。”
“”
“千帆,我说这么多,并不是要完全否定你的努力,只是我真的很担心你。”
明白自己的义子把努力的方向定在哪里的海阔天也没有过多责备,只是温和地这样说道。
摄心术练到极至,的确可以对别人的心理起到莫大的暗示作用,甚至可以暗示一个人让他以为自己是猪是狗,而自觉地按照猪狗的习惯生活。
但——毕竟是控心之术,不能长久。而且变量无穷,以一对一都未必有胜算,在敌众我寡的时候则毫无作用。可惜自己这唯一的正式弟子却在这方面领悟比其它都来得高——也许因为他的精神强韧力迥异常人。
“义父,千帆记下了。”
海千帆垂首,良久,抬起头来一笑,似是嚼通了义父语重心长的劝解。
不过他眼中仍是一贯的淡薄清明,看不出他到底有什么波动。
“魏家的女儿为了不愿嫁我,情愿跟韩堂主到一色堂去,要劝么?”
这是他今天想来老帮主示下的主要问题。这帮里的人从十几年起就亲密无间地居住在这小小岛屿上,这其中亲疏有别的厉害关系,他虽然明白,但却不便强硬插手,毕竟在那些人的眼中看来,他始终是个外人。
“魏香琂那小丫头啊让她去吧!她原也不配你,而且性子又倔,留在这里时常见着恐怕也不自在。雪凝也是个聪明人,在她手下不会有差。”
微一沉吟,那老人笑了,眼光慈爱地落在义子身上,顺口对这儿女小事做了决定。
“谢义父。”
海千帆摸摸自己怕人的脸,也笑了。海阔天特意说魏家的女儿陪不上他,那番良苦用心他却是知道的,心下也不无感激。
只是,这世间上有谁是不看外表直接看心的呢?
伤残如他今天的模样,已有自知之明。
退一万步来说,他那伤残的身躯,也不适合再多耽误女子。
“蓝儿若是肯回来,你和他一起并肩合作,必定能让我们这些遗老遗少们好好在这岛上养老。”
望着他少有的真心微笑,海阔天却突然如此感慨,见海千帆欲启唇再劝慰些什么时,摆一摆手,笑道:“我也累了,这年纪不饶人,是越来越容易眼乏身困,杂事都交给你放手去做,过一阵子我还打算闭关潜修。这武功啊,学了就是欲罢不能,义父也老了,想寻思着找个适合你的练功路子,毕竟这一批人还是水匪出身,没武功镇不住的。”
“义父,千帆今后会努力用功的。”
海千帆听得这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却感激得差点落下泪来。
若非三年前为海阔天所救,现在他早就是青山下的一蓬白骨。被救了回来,也觉得生无可恋,而且身体和容貌全毁,再变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
然而这老人是真心把自己当儿子看的,力排众议不说,从种种小事上,也都为自己着想。
“好孩子,只怕会更辛苦你了。”
这一副千斤重担,自己担了二十年也累了,要放到这副看起来茬弱的肩上,还真是于心不忍。
海阔天相信自己慧眼识人,但对他强迫自己忙碌到近乎自虐的做法却是心痛的。
不过,对现在的他而言,忙到空不出心力去多想其它,反而好吧!
唉,这孩子,从救回来后就什么都不说,他的一心遗忘的过去虽然自己已约略猜到,却也只能三缄其口。不过相处了这么些年后,由怜生爱,将之视如己出,如果有可能,真想替他分担一些心事,可惜这孩子太过执拗,硬是把一切都背负起来,从来不说一个“苦”字。顺着他的心意,授他摄心之术,并让他用忙碌来无暇多想过去的一切,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义父,最近海天赌坊那边第十八家分铺也开张了,冯堂主请调回总部来,下一个人选让魏堂主去管那边分部的事可好?”
海千帆走到海阔天身后坐下,捋起袖子,相当熟练地帮他捶背按摩、捏筋松骨,父子俩闲闲地将帮中一些急待处理的人事变动决定下来。
爷儿俩都有默契地,对海阔天正式宣布将他定为少帮主一事并没有多做过问,因为自一年前起,就是他全权处理帮中大小事务,有涉及到人事调动的,才通过老帮主出面,避免与帮中的旧部起冲突。
“老魏做事仔细,就是有点太胆小怕事,又喜欢跟风,不过他手底下是比较干净的,没什么大案子,重新出去应该也不会引起六扇门注意好吧。”
就近对他的心肝宝贝女儿也好有个照应。
海阔天点头允诺。唉,这千帆什么都好,就是心思过于缜密了。一个人若是脑子一刻不停地想东西,到底负荷不负荷得来?
从他接手管理帮中的帐务后,短短一年时间,各堂各项收支已经大幅增长。他知道海千帆正在加快他之前缓慢进行的策略——不再做没本钱的买卖,而将整个海天一色阁由水匪帮派向商行过渡。然而这么大批量的工作,这么多的人口(而且很多都是之前不肯服官府管制的黑帮分子),要做到谈何容易?
“过几天我想送韩姑姑他们一同上路。”
海千帆眼捷手快,给才打算把手伸向茶几的海阔天再继上一杯香醇的茶,笑眯眯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为顾全魏家的面子,不能不说是煞费苦心了。
无论如何也要做出是自己被魏家抛弃的表相来,千里送君,其情可悯。
“你才回来,又要出门,不要太辛苦。”
海阔天只心疼他的疲累——也许他根本就想累死自己。
“不会的,义父,你看现在我很好啊,能按时吃按时睡,不会再有事了。”
过去真的是被封印在了自己不想开启的盒子里,新生的是海千帆,没有伤心也没有不快乐。
“嗯,让自己再放松一点吧。”
海阔天伸手轻抚他伤痕累累的面颊,只能这样劝谏他了。
不能忘记,这孩子当初在自己随性出游,无意间从万丈高崖下救回来时,已经遍体鳞伤,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幸好当时曲逢春在,由于此人伤势之重前所未见,鬼神医被激起了挑战之心,硬是熬了七天把人从鬼门关来回来了,可是他醒来后,只是张开眼睛静静地望了一望,了解到自己仍活在这世上的事实,唱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昏过去了,其后,在反复的高烧与伤口的疼痛中熬了三个月,虽然留下一身残疾,但小命算是保住了。
当时,他那声万般俱灭的叹息,让人无法想象其实他不过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就是他这根本不若寻常的举动让自己感了兴趣。
这孩子很聪明——他刚刚自昏迷中醒来,并没有慌乱或因疼痛而嚎哭哀求,他只是很冷静地审时度势,在醒来那一瞬间判断出自己现下的情形,发现自己还活着,所以才叹了那口气。
明显他其实根本不想再活着。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无论是被害,还是自杀,他都只选择一个结果。
百死无悔的绝然。
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