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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前几天荷花全开了,我命人采了几朵来”我示意让葛戴将插了荷花的花瓶捧到床前,“搁在房里,也看个新鲜。”
孟古姐姐看了两眼,微微一笑:“真是有劳东哥费心了。”
“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听她气若游丝,我心里不由一酸。
孟古姐姐算是东哥的亲人中唯一一个真心关爱我的人了,给我的感觉很像以前的福利院院长,见她这么一直有气无力的病着,我当真不是滋味。
“皇太极呢?”孟古姐姐轻声询问。
我脸上微微一热,没有吭声。还是一旁的葛戴立马机灵的回道:“回福晋话,八爷才起身,这会子正在用早膳”
孟古姐姐含笑对我说:“你调/教的丫头果然个个透着伶俐,只是皇太极还小,我怕他福薄,担不起这个爷名,以后记得还是喊他八阿哥吧”
小?不小了!
我在心里嘀咕一句,想起方才被他捉弄的糗态,心里又是一阵别扭。正想说话反驳两句,忽听门口嬷嬷高声喊:“八阿哥来了!”
随着身后门帘子嗒啦一响,我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儿子给额涅请安!”皇太极精神抖擞的行了礼。
孟古姐姐满面欢颜,从床上勉强撑着抬起手来:“快些起来吧。”瞥眼见我傻傻的站在床边,便奇怪的问,“东哥有什么事吗?”
“啊不,没、没什么”我慌慌张张的又赶紧坐下了,却听身后有个声音嗤地一笑。
皇太极从我身后紧贴上来,在我耳边凑过嘴:“表姐,你为什么不帮我换裤子就走掉了?”
我微微吸气,这种话他竟然也好意思拿到这里来说?
忍不住回头恶狠狠的瞪他!
他痞赖的微微噘嘴,然后摆出一副难过不满的纯真表情:“那些丫头笨手笨脚的”他从背后伸手紧紧抱住我,“我还是最喜欢表姐给我穿衣裳”
呀!呀!呀!
我险些从圆杌上一头栽下地去!他还真会装傻!在他额涅面前居然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摆我一道。
我回过身,伸出两只手猛地捏他的脸,将他嘴角的两团肉使劲拉向两边。他用漏风的嘴哇哇大叫,手舞足蹈:“额涅!额涅!表姐欺负我”
海真噗嗤一笑,掩着唇低下头偷笑,葛戴也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脸,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孟古姐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和悦的笑意:“看你姐弟俩感情如此亲厚,叫我好生欣慰。”她伸手颤巍巍的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一愣,放下皇太极,俯下身去。
“姑姑?”
“以后八阿哥也要拜托你了”
我内心震撼,她赢弱无光的脸庞缥缈的蒙着一层颓败之色,幽暗的眼眸浓郁的透着殷殷期待。
“额涅。”皇太极握住了她的右手。
孟古姐姐勉强挣了挣,强行支起身子,将左手颤抖的伸向我,我一懔,忙递出手主动握住了她。
“东哥!东哥”她嘴唇哆嗦着,眼泪竟自眼角无声无息的淌下,“我的亲人我的亲人”她念了两声,身子急遽颤抖,忽然喉咙里“咯”地一声,竟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血星子溅到我的脸上,温温的
孟古姐姐的手松开了,那张惨白的脸离我仅有半尺距离,可是我却只能茫然无措的看着她双眼一翻,脖子僵硬得向后倒去。
“喀!”皇太极闷哼一声,他的右手抓着孟古姐姐的右手,左臂却飞快的塞到她的脑下。孟古姐姐的头最终稳稳的倒在他的肘弯里,可他的手肘却重重的砸在坚硬的瓷枕上。
“姑姑姑——”我尖叫,看着她雪白的衣襟上点点猩红,心如刀绞,潸然泪下。
“额涅!额涅”皇太极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传大夫——传大夫——”
海真哆嗦着脚下一软,竟轰地瘫倒,昏死过去,最后还是葛戴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一会儿两名医士急匆匆的赶来,场面一度混乱。
问诊,察看,针灸一番紧张慌乱的作为后,孟古姐姐逸出一声呻吟,呼吸渐渐趋向平稳。
我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起死死的攥紧了皇太极的手。十指交错相握,我与他的手里满是湿漉漉的汗水。
“没事了!”我搂着他僵硬紧绷的身体,轻轻拍他的背,“没事了她不会有事的”说到后来,竟不像是在安慰他,而是在安慰自己。
“额额涅额涅”孟古姐姐双目仍是紧闭,眼睫颤抖,发白的嘴唇哆哆嗦嗦的反复轻声念叨。
我心里酸痛至极,一把抓过她枯瘦的手,跪倒在她床前:“你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额涅额涅”眼泪默默的顺着她的眼角不住的滑落,“我想回家额涅带我回家”
皇太极偎在她头前,哀声呼唤:“额涅!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儿子!”
我心阵阵抽痛,无语凝噎,好半天,我一咬牙,坚定的说:“我带你回家!我带你找额涅!”
一旁的大夫慌了神:“格格切勿造次!福晋身子虚弱,绝不适宜搬动,更不可能远行!”
我咬着唇,看着昏迷中不断痛苦呓语的孟古姐姐,心乱如麻。
“好!我去想办法!”我狠下心,猛一跺脚,转身就走。
才冲出门,身后有人冲上来一把拖住我的胳膊,蓦然回头,竟是皇太极。
“你要去哪?”
我定定的望住他:“我还能去哪?”
“不要去”他眼里有痛,一种受伤的、无助的哀痛。
我强咽苦痛,涩然:“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东哥”
“这是你额涅的心愿,也有可能是她最后的心愿。”
抓紧我胳膊的那只手在颤抖,我轻轻推落他的手,他垂下头,黯然神伤:“你可知,你要为此付出何等代价?你可知阿玛等你开口求他已经等了多少年?你可知”
“我知道。”悲痛到极至,我竟能坦然笑出来,我最后用力抱了抱他纤瘦单薄的身子,然后放开,“我都知道没关系,我不在乎,为了姑姑,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孟古姐姐待我亲如家人,我无法坐视不理,不能看着她含恨而终。
她太想家了!这个离家十五年,再也没有见过亲人的可怜女人,她是如此思念她的额涅!她的亲人!
她的思乡之情我懂!那种想念着故乡的刻骨之痛,我何尝没有?
也许我的心愿无望达成,但至少至少我能帮到她!
我能帮到她!
即使,那个代价高昂得将令我终身痛苦!
但我在所不惜!
第41章 薨逝
雷声隆隆,雨点粗暴的砸在湖面上。
荷叶被打得噼啪作响,微卷的残边在狂风暴雨中瑟缩颤抖。
已是夏末
已是一塘残荷
恍惚间似乎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那碧绿新嫩的荷叶,那鲜明夺目的花骨朵,娇艳明媚的花枝在湖心开得是那般的绚烂。
然而时过境迁,盛夏的怒放早已变成此刻的满目凋零,暗墨色的残叶犹自顶着狂风暴雨苦苦支撑。
此情此景,让人见之眼涩,一如在鬼门关前饱受煎熬的孟古姐姐。
她也在撑!
撑着等待能见到从叶赫来人的那一刻
有多久了?
三十天?四十天?还是五十天?
努尔哈赤打发人到叶赫去通知孟古姐姐病危,请求她的额涅来赫图阿拉见女儿最后一面,离现今到底已经过去多久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一日,努尔哈赤冰冷的话语,冷漠的表情至今历历在目。
“知道。”
“你这是在求我?”他讥诮的扬起唇角,我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残忍的笑意。
身后不远处,阿巴亥正在对镜梳妆,事实上,由于我来得匆忙急促,竟是冲破了精奇嬷嬷的阻扰,直闯寝室。当时我一心想找努尔哈赤,竟忘了这里其实是阿巴亥的房间。
好端端的一场夫妇同床鸳梦,竟被我硬生生的打断。
当努尔哈赤赤/裸着身体,仅在腰围上简易的裹了一床被单,下床缓步走到我面前时,我能感觉到他凌厉而探索的兴味,以及床帷内阿巴亥深恶痛绝的目光。
可是我管不了那许多,为了孟古姐姐,我管不了那些应有的避讳和顾忌。
“我求你”我颤抖着软声,同时身子缓缓矮下,倍感屈辱却又无奈的跪倒在他脚下。
我原以为下一刻定会换来他得意的狂笑,又或者他会直接扛起来将我丢上床。然而,当我惴惴不安得浑身冒冷汗时,他却什么都没有做。我盯着他光溜溜的脚背,心头一片空洞和茫然。
过了好久,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子与我平视:“你知不知道叶赫现在与建州关系紧张?”
我茫然的摇头。
“自打布扬古悔婚,将你另许孟格布禄后,建州和叶赫之间的关系一度恶化,这几年两部交界周边小摩擦不断,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出大冲突。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有可能满足得了孟古姐姐的心愿吗?”
我的眼泪不听使唤,唰地流了下来。
“乖,别哭”他柔声哄我。
“可是无论如何,她是你的妻子她嫁了你整整十五年,尽心服侍,为你生了个儿子,从无半句怨言,她只是只是思念叶赫的亲人,想见见她的额涅而已。难道就这一个要求也无法满足她吗?她、她有可能会死啊!”我忍不住痛哭流涕,抓着他的肩膀,十指颤抖,真想一把掐死这个无情的男人。“她会死!她会死啊——难道连她最后的一点心愿也帮不了她吗?你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可以这样”我哑着声用手握拳,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捶他,打他,“你们男人干嘛老要争来争去,打来打去!她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这关她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她有什么错”
我发疯般恸哭,胸口发闷,一口气没换上来,险些厥过去。泪水濛住了我的双眼,我只能模糊的看到他猛地拉了我一把,然后我倒在他怀里,他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柔声说:“她没有错!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是我第一次在努尔哈赤面前哭得如此懦弱,毫无骨气。
“格格!格格”远远的,重重雨幕里有个撑伞的细小身影跑了过来。
我回过神,幽幽的叹了口气。
“格格!”葛戴喘吁吁的跑到我面前,衣衫已被雨水打湿,发丝凌乱的黏贴在她脸上,她焦急的望着我,“格格!雨下这么大,你跑出来做什么?而且身边连个人也不带,万一”
“我只是想看看荷花”我凄然一笑,“可惜,好像来得不是时候,花都败了,连叶子也”
“格格!”葛戴顾不得听我惆怅,飞快的说,“叶赫来人了!”
我一懔。叶赫来人了?我没有听错吧?真的是叶赫来人了?!
“可是福晋的额涅来了?”我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
来了!终于盼来了!
“这个奴才不知,只听说贝勒爷从大衙门里差人传话叫了八阿哥去。这会子恐怕已经带了叶赫的人往福晋屋里去了!”
我一时兴奋得忘乎所以,连伞也顾不得撑了,抱头冲进雨里。
大雨滂沱,雨点子打在脸上,疼得有些发麻,可是我却满心愉悦。
来了!终于来了!孟古姐姐的心愿终于可以小小的得到一点满足。
一路坐车跑到了内栅门前,我径直跳下马车,劈头问:“人呢?叶赫的人到了没有?”
守门的奴才见我满头滴水的狼狈样,惊慌的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喜形于色,发足往孟古姐姐屋里奔。
葛戴从车上下来,撑着伞踉踉跄跄的从身后追了上来:“格格!淋湿了身子,万一冻病了可如何了得?”
我没空理会她的唠叨,一脚跨进门,明间里空荡荡的没人,我兴冲冲的往东暖阁里冲。
暖阁内点着薰香,可是却完全掩盖不住浓烈刺鼻的药味,四名大夫在房里团团乱转,神色焦惶。海真守在床前,嘤嘤抽泣,哭得无比凄恻伤心。
没见着一个叶赫的人,更没有见着孟古姐姐的额涅!
孟古姐姐面色蜡黄的躺在床上,气息奄奄,枕边血迹宛然——她又吐血了!我的心急遽下沉。
“叶赫来的人呢?不是到了吗?”我旋身逮住一位端热水的老嬷嬷追问,“皇太极呢?他现在在哪里?”
许是我声色皆厉,她被吓坏了,战战兢兢的憋了老半天才说清楚:“回回格格的话,贝勒爷和八阿哥在在西屋,叶赫来的人也在”
我当即撇开她,往西屋跑。
未到门口,便听里头哗啦一阵巨响,像是某种瓷器被砸在地上的声音。随后,努尔哈赤低沉的嗓音徐徐传出:“皇太极,稍安毋躁!”
吱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