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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如此一说,拜音达礼反倒不好再说些什么了,黝黑的面皮微微抽了两下,哂笑道:“二阿哥好酒量。”
于是众人回复原状,继续热闹而又不过分的吃喝玩笑。我有点担心代善,所以边吃东西边不时拿眼不住的瞟他。大概是我的表情和动作都太过明显了,一直和拜音达礼有说有笑的努尔哈赤突然侧过头来,深深的睃了我一眼。
那眼眸黑得好似深不见底的海子,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淡淡的,有种即将要被人算计似的毛骨悚然。我赶紧收回目光,正襟危坐,丝毫不敢再斜眼乱扫。
“咳。”对面大福晋衮代轻咳了声,我悄悄抬眼,却见她脸上阴沉着,嘴角微微下垂,似笑非笑,倒像是比哭还不痛快似的。
一时外头又添歌舞助兴,餍足后的男人们开始欢声笑语的相互说着调侃吹捧的话,我不敢回头看,却可瞧见衮代的脸色愈发阴暗,一旁的其他福晋们也是一脸的别扭和生硬。我不知道究竟为何,却发现身侧的孟古姐姐突然身子微微发颤,脸色苍白无色。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回我一个安慰鼓励的笑容,但落在我眼中,这笑容却是那么的无奈和艰涩。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无语的伸出手去,悄悄握住孟古姐姐冰冷的左手。她指尖轻颤,过了好一会,才见她低头对我一笑,这一次的笑容却是温暖多了。
宴席散罢,努尔哈赤率领亲信部下自去送拜音达礼的一班人马回辉发部落,他那群大大小小的福晋们自然全都各回各屋歇息去了。
剩下的只有我、东果格格和一帮小阿哥们。
褚英自那以后又被拜音达礼灌了好些酒,虽然代善默不作声的替他挡了不少,但两人毕竟年岁还太小,酒劲上来后,褚英第一个就醉趴下了。
东果格格似乎很气忿,吩咐奴才将烂醉如泥的褚英扶回房,再想叫人护送代善时,他却煞白着一张小脸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东果格格瞥了他一眼,叹口气,嘱咐道:“那你回去好生歇着,我过会儿命人给你送醒酒汤去。”相对于这个半醉不醉,走路踉跄,至少神智还算清醒的二弟,她显然更担心那个喝得神智不清,在下人的扶持下乱吼乱叫的大兄弟。
代善淡然的点点头。东果格格深深瞥了一眼站立一旁的我后,终于风风火火的带着一帮随从架起褚英走了。
我叹了口气,问代善:“还清醒着吗?想不想吐?还是困乏欲睡?”
他摇头,面色虽白,可那双眼眸却出奇的清澈黑亮。
“我送你回去吧!”走了两步,我心里想着的却是东果格格临去时的那别有深意的一瞥。
虽说有一帮子奴才服侍,不用我操半分心,可代善听到这话,仍是难掩欣喜的露出了柔柔的笑容。
回到代善的住所,张罗着把他弄到炕上歪着,这个孩子始终淡淡的保持微笑,却一直未吭半句。我见他并未有睡意,也就坐在他床头有一茬没一茬的找话题跟他闲聊。
“那个拜音达礼贝勒到建州做什么来了?”
“提亲。”
“提亲?”
“嗯。”简简单单一个字,没了下文。
我对拜音达礼反正也没多少兴趣,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随后我眼珠一转,继续问其他八卦:“你阿玛是不是很喜欢你姐姐?”
“嗯。”
“那他为什么特别喜欢你姐姐呢?只因为她是长女么?”
代善挑了挑眉,给了我一个疑问的表情。我凑过去,小声的问:“为什么她能和你们坐在一起?下次我也和你坐一块吃饭好不好?”和衮代她们那帮福晋一起吃饭实在是太闷了。
他先是一怔,而后苍白的小脸竟然浮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咳。大姐她随她丈夫一块坐,所以”
“什么?她已经嫁人了?”我惊讶得差点咬到舌头,“她才多大,居然已经嫁人了?”
代善含笑看着我,身子稍稍动了动:“我姐今年已经十四了,她嫁给何和礼的时候是十一岁。”
轰!我眼前一暗,险些从炕头上摔下去。这是什么世界?十一岁!恐怕那女娃子都还没发育成熟吧,怎么可以这么早就嫁人?难道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有恋童癖?
虽然我也知道古时女子多数都很早就嫁作他人妇,可是书上不是说一般都要过了十五及笄才论婚嫁的吗?十一岁,即便是按周岁算,那虚龄也不过只是才十二三岁,和及笄成年仍是差了两三年啊。
“怎么了?”
我猛然清醒,脸上不自在的发烫,如果按这种逻辑推断,是不是不久的将来我也会被这样胡乱的找个人早早嫁掉?!
“在想什么那么出神?”代善微凉的手指轻柔的拂过我的刘海。
我苦笑着脱口而出:“我不想那么早嫁人我才不要嫁给那些老得都可以做我阿玛的男人。”
代善双眼陡然绽放奇彩光芒,亮晶晶的瞳孔此刻看上去分外的漂亮迷人——这小子,再长大些肯定是个大帅哥。我心里模糊的想着,却不料被他突然用力一拉,猛地腾身坐到了他的腿上。他紧紧的抱住呆愣的我,低喃:“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东哥我好高兴。相信我,终有一日,我会和你围坐在一起吃饭我保证!”
这是说什么呢?
我强忍着酥麻的痒痒,无奈的任由他薄凉的双唇在我耳后游走,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一天之内,我居然被两个未成年的小鬼轻薄了两次,说出去大概都没人信——看来不只是古代的老男人有恋童癖,幼/齿男孩同样有严重问题。
第6章 分娩
壬辰年十月廿五,丑初。
当我还窝在被窝里重温我那点现代的旧梦时,却被屋里嘈嘈嚷嚷的声音给吵醒了。带着点窝火的情绪,我从被窝里蹭出脑袋。
辽东地寒,可这屋子里的火炕到现在都还没烧起来,仅靠屋子的两只炭炉取暖,稍不注意炉火熄了,半夜就会被活活冻醒。
不知道以前的东哥是如何糙皮厚骨地顽强抗寒的,我只知道我一到晚上就会冻得难以入眠,挨了一个多月,睡眠严重不足,每天都困得不行,可也是挨着枕头时时冻醒。我睡的地方是孟古姐姐寝室外的明间,因这屋没有单独的厨房,所以烧炕成了格外的奢侈。孟古姐姐知道我怕冷,格外催了几次,可每次都没有回应。昨晚上我迷糊糊的睡下,服侍我的丫头阿济娜和孟古姐姐的大丫头一边看炉子烧水绣花样,一边闲聊,听她俩的口气,似乎大福晋衮代的屋里早已烧上了地炕了。
“格格”
“咝”我用厚厚的被子里蒙着半边脑袋,眼皮涩涩地睁开一条线。
阿济娜挨着炕头,低下头看着我,满脸焦急:“格格,醒醒。”
“什什么事?”这屋里即使烧着炉子,热量还是远远不够。我听见里屋似乎有人在呻吟,猛地打了个激灵,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谁?发生什么事了?”
阿济娜动作迅速地将外套把我裹起来:“我的小主子,您这是做什么,起那么急赶紧把衣裳穿好,小心受了冻。”
我已经听出那声音是孟古姐姐发出的了,急忙穿好衣裳下地:“姑姑她怎么了?”
“应该是发动了”
我懵懵懂懂,看阿济娜一脸喜色,忽然醒悟过来,哦哦的叫了两声,结结巴巴地说道:“是要生了吗?”看看天色,屋外一片漆黑。
“海真去叫人了,福晋吩咐说让格格到西屋去睡——这炕上得收拾起来,得把福晋挪这通炕上来”阿济娜碎碎念地说着话,看得出来,其实她很紧张,孟古姐姐半夜肚子疼要生孩子,熟悉的海真不在跟前伺候,我和阿济娜两个客居在此的人,显得非常的多余。
没多会儿,一脸苍白的孟古姐姐被挪出了房间,她精神不是太好,却仍是不忘对我挥手:“去去里面睡会儿”
我摇头,这样子还能睡得着我上辈子就是天篷元帅投胎。
偏孟古姐姐虚弱又温柔的笑,笑得人没法开口拒绝:“乖嗯!”她痛得皱了下眉,额头上挂着冷汗,缓过一口气后,继续冲着我笑,“你还小不便待这里,去西屋睡会儿。阿济娜,照顾好东哥格格。”
炕上新铺了谷草和席子,几个嬷嬷丫头伺候着将孟古姐姐扶上炕。阿济娜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西屋,西屋空间小,却烧着三个炭炉,我想了想,对阿济娜说:“把两个炉子搬到外头去。”
海真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时辰,内栅其实并不大,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耗那么久才回来。好在终于把两个接生嬷嬷给带了来,只是这时候孟古姐姐的惨叫声已经听得我毛骨悚然了。
但后来听得多了,好像就有点精神疲劳了,包括屋外那些接生嬷嬷重复说的什么“不要使劲”“福晋歇歇,省点力”我迷迷瞪瞪地歪在床上,看着窗户纸上的颜色一点点的变得透亮。
早点是海真给送进来的,只是她眼睛鼻子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哭的,送早点过来时人也有点心不在焉,只是叮嘱阿济娜,守着我在屋里别乱跑出去。
结果这一守便是一天,午饭也是在西屋吃的,等到快到晚饭点时,外头接生嬷嬷喊的台词已经换成:“用力!使劲啊!”“福晋您醒醒再使点劲啊!”
相对而言,孟古姐姐声音已经细不可闻。
我侧耳听了半天,听那明间里像是突然炸了锅了一般,接生嬷嬷慌乱的尖叫声叫得人心直颤!
“怎么回事?”我噌地从床沿上站了起来,想掀帘子出去,却被阿济娜挡在了门口。
“格格!格格!您”她想拦我,眼神却又闪闪烁烁地不住打量我的脸色,生怕惹我生气。
我毕竟不是真的是个不懂轻重的孩子,心里虽然焦躁,却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去重新坐下。明间的叫声依然此起彼伏,但与此同时,屋外头却一阵当啷当啷的铃响,随着鼓作铃响,念咒般的唱词也嗡嗡嗡的响了起来。
我心头一颤,只觉得浑身莫名的发抖,颤声道:“那外头有什么人?”
阿济娜却是面带喜色,一脸虔诚地跪伏下来:“萨满神啊!”一边说一边不住的磕头。
我越发焦躁不耐起来,外头热闹非凡,隐隐隔着窗户似乎还能听见有人在给努尔哈赤道喜,努尔哈赤那爽朗到叫人闻之厌恶的笑声时不时的盖过萨满求福的声音,但和外头笑语晏晏的场面截然相反,屋里却是凄厉如鬼域。我冷得浑身发抖,终于忍受不住冲了出去。
阿济娜还跪在地上,没提防我掀了帘子蹿了出去。
“福晋!福晋您醒醒再使点劲啊!”
明间里一片混乱,一脸苍白的孟古姐姐毫无知觉的闭着眼躺在冰冷的炕上,乌黑的长发散在枕巾上,愈发衬得她毫无生气。满屋子的嬷嬷,两位上了年纪的接生嬷嬷跪在炕角,一人撑着孟古姐姐的双腿,一人使劲压她的肚子。
我打了个寒颤。这哪里是在生孩子,分明就是在虐杀产妇嘛!接生嬷嬷见孟古姐姐晕厥不醒,便指使着一旁的小丫头去掐她人中。那丫头也不知道是年纪太小力道不够,还是被这阵仗吓傻了,抖抖瑟瑟地掐了半天,孟古姐姐半点反应都没有。
海真恰好端着盥洗的热水进来,见这情景,急得泪流满面,嘶声大喊:“格格!格格您要撑住啊——格格啊——”
被她那么几声格格一叫,我猛地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忌讳,捋起袖管,动作利索的爬上炕。接生嬷嬷错愕的看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这个小丫头是打哪冒出来的,我也顾不上解释,照着孟古姐姐的人中掐了下去。我指甲够长,使力也够狠,被我这么一掐,孟古姐姐居然幽幽转醒,只是表情异常的痛苦,双眼紧闭,全身哆嗦。
“把福晋扶坐起来!”接生嬷嬷也不管我是谁了,尖厉着嗓子吩咐我,“撑住——”
我扶起孟古姐姐,让她的后背靠在我身上,她仰躺半坐,接生嬷嬷又喊:“福晋,能见到小主子的头了,您再使点劲”
孟古姐姐浑身发颤,呢喃摇头:“额涅'1'额涅!救救我额涅,额涅”
接生嬷嬷大汗淋漓,那汗水倒有一半儿是吓出来的,两位老太太互相对望了一眼,我看她俩面有惊惧之色,忍不住心头一跳,一股不祥之感油然升起,忍不住喝道:“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我姑姑若有个好歹,我定要你们抵命!”
来这里一个月有余,我再不适应,也懂得在这个主仆等级观念格外强烈的社会,奴才们的生死不过是主子一念之间的抉择。那两位接生嬷嬷也许不是我的奴才,不用受我挟制,但我如今的身份是叶赫的格格,是孟古姐姐的娘家人,身后代表的是整个叶赫部落。
两接生嬷嬷终于警醒过来,赶紧慌慌张张的施救。
我愈发厉声恫吓:“今儿个我就在这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