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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母对他的醉态又是烦厌,又是心疼。但她最终没有再说话,沉着脸走了。
宋坚醉步踉跄地正要往外走,忽然看到了老爹的遗像,便回过头醉眼乜斜地瞟着
像片,嘟哝道:“你也想要个孙子吗?我让那婆娘给你生一个。可是,只有一个
小问题,”他笑起来,但笑容里津着苦涩,“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我
的四肢、躯干、头颅都换了,连男人的那个玩艺儿都换了,换成不知道哪个王八
蛋的了,只有这1500克的大脑还是爹妈的血肉。那么,我生的儿子算不算我的儿
子?你的孙子?”他打着酒嗝,格格笑着,以局外人的心态揶揄地说:“说呀,
你说算不算?”
他的粗野和深藏的悲凉使身后的雅倩很吃惊,也使倚在二楼栏干上的刘妈很
难过。
舞厅晚外那个背马桶包的“纯真少女”正在舞厅门口寻找嫖客,忽然看见宋
坚步伐下了汽车,踉跄地走过来。少女略为吃惊,她羞涩地欲躲避,但宋坚已经
看见了她。他恶意地笑着,唤道:“来呀,来呀,你不认得我了吗?你没有洗手
不干,我也不是那个好男人了。咱俩是挺般配的一对儿。走吧。”
他搂着那个少女上了汽车,对司机说:“找一个僻静的宾馆。”
司机又是鄙夷又是伤心地瞟主人一眼,默默地开上车走了。
宾馆晨内一个十分豪华的房间。少女已经起床,穿着很暴露的内衣在梳洗。
宋坚赤着上身躺在床上。他已经从醉酒中清醒,但目光十分空洞。少女过来,媚
笑着说:“宋先生,记得你给我的一万元支票吗?我一直盼着能报答你。”
宋坚冷冷地看看她,翻着眼睛想自己的心事。忽然他蹙起眉头,表情痛苦。
少女吃惊地问:“宋先生,你怎么啦?”
突如其来的剧痛使他抱紧脑袋,在床上翻滚着。少女惊慌地看着他,不知道
该怎么办。卟通一声,宋坚从床上跌到地上。少女不再犹豫,忙翻检他的口袋,
找到一张名片,便去拨电话:“是宋先生家吗?这里是金城饭店2131号,宋先生
忽然头疼,症状十分凶猛,请你们快来人!”
电话中雅倩焦急的声音:“喂,你是谁?”
少女立即放下话筒,转身欲走。她又回过头,盯着在地上辗转的宋坚,一边
翻检他的钱包。她把钱包中的现金装入口袋,把支票和证件等仍放入包内,然后
急急出门。少顷响起汽车喇叭声,司机和雅倩冲进室内。雅倩直着嗓子喊:“阿
坚!阿坚!你怎么了?”
几名男护士也急急地冲进来。
医院日内宋坚躺在病床上,两眼茫然地瞪着无物。时时有头痛袭来,使他咬
紧牙关。七八名医护在病床周围忙碌,雅倩在床后啜泣。宋母和刘妈脸色焦灼,
但她们不愿意走近。钱与吾趴在床头大声地断续地说着:“你的大脑灰质有极少
见的过敏性,对新脑颅有中毒性反应绝不是我公司质量问题可以与你换
脑,不不,你依然存在,你的思维将全部移入新大脑,就象旧抽屉里的东西倾倒
进新抽屉为表示同情,这次思维导流术我们仅收50%的成本费,计123 万元
”
宋坚象是没有听见,他的目光十分空洞。手术紧张地进行。镜头进入他的脑
海,在一种不似真实的幻化的环境下,他的大脑被慢慢抬出头颅,暂放到一个仿
形容器里。一个新大脑缓缓移入那个刚刚掏空的脑颅里。忽然他的整个意识被龙
卷风吸起来,通过一个绝对黑暗的喇叭口通道刷刷地流过去。镜头拉近,这个通
道口原来是铜钱中的方孔。钱先生的变形的眉眼在旁边诡秘地窥视着。忽然他的
身体内也涌出一股光流,跟宋坚的意识流并起来,通过那个方孔。眼前豁然开朗,
那些意识的碎片熙熙攘攘地乱过一阵,便象蜂群散归各自六角形的蜂巢。
病房日内宋坚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神智已清醒,目光清明,但浸透了疲倦和
冷漠。雅倩笑吟吟地说:“阿坚,你醒了?今天是10月20号,你已经睡了三天三
夜了。”
宋母被刘妈扶着,从床后过来,她们都忍不住对“儿子”的挂念,又抑制不
住对这个陌生人的冷淡。两人仅冷漠地同宋坚点头招呼,尔后便踽踽而去。
学术厅日内钱先生满面笑容地立在长桌前,他身后是一群身着白褂正襟危坐
的先生,每人面前的桌面放一个写着各人名字和职务的牌子。雅倩在后排,正与
那位美男子阿杜兴致飞扬地聊天。宋母和刘妈坐在角落里,她们都是一身黑衣,
表情阴晦而决绝。钱先生亲切地说:“衷心祝贺宋先生康复。为了对思维导流术
有一个客观地评价,我公司特地请来了全国的神经学、心理学泰斗为你作一个最
严格最权威的鉴定。现在由我来问你一些问题,请给予清晰肯定的回答。好,我
的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宋坚沉默了很久。长桌后的众多权威们沉默静思如老僧入定,他们大都鹤发
童颜,仙风道骨。钱与吾从容自若地笑着,像一个老练的节目主持人。
“我曾是宋坚。”宋坚缓缓地说,“我是亿万家财和一个美女的主人,又是
它们的奴仆。现在我是22世纪赛斯与莫尼公司的代号宋坚的一件新产品。”
钱先生满意地笑了,回头介绍道:“这正是宋先生特有的机智与玩世不恭。
各位先生请提问题吧。”
宋坚忍住烦燥回答权威们的问题。
“请问你的年龄?”
“我今年36岁,属鼠,”他苦笑道:“恐怕这正是我性格的象征,胆怯和逃
避。”
“你的学历?”
“仅高中毕业,因为我富得没必要上大学。细想起来,金钱并没给我带来多
少幸福。”
“请你回忆一件少年最得意的事?”
“最得意的事?大概是小学时放风筝比赛了,我自制的知了风筝得了第一名。
风筝飞得那么高远!蓝天和白云是那么纯净!还有一件得意事,我轻而易举
地骗了一个叫宋坚的傻蛋,推销了553。4 万元货物,我自己得了7 %即38。7万元
回扣。最后的这次思维导流术实际只需要60万,我收了他123 万。其实促销方法
再简单不过了——从夫人处迂回进攻,循序渐进。”
他忽然顿住!他的思维在瞬间崩溃,变成一片空白。他惶然四顾,低声自语
道:“我骗了一个叫宋坚的傻瓜,那么我是谁?我自然是宋坚,那么是我骗了我
自己?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神情越来越狂怒,瞪着血红的眼睛,狂怒地嘶声说着:“纵然我自知已
成了一件赝品,但至少我要知道我的正式代码是什么!”
对面几位科学泰斗已觉察到异常,惊惧地面面相觑。宋母和刘妈目睹着这一
切,热泪夺眶而出。曾为宋坚作手术的一名中年医生紧张地俯在钱与吾耳边,低
声说:“一定是作思维导流手术时,把你的一些伴生思维无意中掺杂进去了!怎
么办?”
钱与吾做手势叫他们镇静,他缓缓走过来,甜蜜地微笑着。宋坚狂怒地扑过
去,紧紧掐住他的喉咙,得意地看着他在垂死挣扎。
回到真实的场景:宋坚并未真地扑过去,他只是从牙缝里嘶嘶地骂:“你这
个畜生!”
钱与吾的微笑冻住了,逐渐转为狞笑,这位笑弥陀变得十分狰狞。他一字一
句地说:“希望宋先生识相一点,你可能还不知道有一条法律吧。按这条法律规
定,人身上人造器官不得超过50%,且大脑不得更换,否则此人不再具有人的法
律地位。宋先生是否希望雅倩女士成为亿万家产的新主人,并带着家产下嫁一位
新的白马王子?”
宋坚咬着牙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关心这副皮囊吗?它的穷富荣辱甚至生死
存亡关我什么事!”
钱与吾立即机敏地微笑道:“既然如此,你值得为它斗争么?”
这句话正好击中了宋坚与生俱来的劣根性,他的愤怒开始泄气,目光也变得
疲倦。
钱先生又笑了,笑得十分和蔼,一派长者之风。他诚恳地说:“当然我们不
会这样做。我们有自己的职业道德,我和这几位先生会终生为你保守秘密,宋先
生只须每年支付50万元的保密费。”
后排的几位科学泰斗又恢复了老僧入定的姿态。
钱先生与几位权威们装模作样的讨论一番,回到台前笑容灿烂地宣布:“经
权威们一致认定,思维导流术质量完全合格!”
热烈的掌声,镁光灯闪烁不停。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为宋坚颁发了一册装潢
极漂亮的证书。宋坚漠然与钱先生和几位科学前辈握手,漠然挽着雅倩的手臂,
在镁光灯的闪烁中走出22世纪赛斯与莫尼公司。
钱与吾走到权威们身边,以施舍者的大度微笑着低声道:“谢谢各位,敝公
司对各位有一点小小的馈赠,就在各人的识别牌下。”权威们正气凛然,但都熟
练地摸出红包悄悄装进口袋。一直默默坐在角落里的宋母和刘妈这时离开座位,
慢慢向钱先生走过来。钱与吾发现了,疑惑地看着她们。刘妈微笑着说:“宋家
老太太想亲自向钱先生表达她的谢意!”几架摄影机立即对准了这儿。钱与吾也
立刻精神抖擞地进入角色,慈祥地微笑着迎过来,向两个老妇伸出双手。
宋母忽然凄厉地叫一声:“你还我的儿子!”两个女人都从怀里掏出剪子捅
过去,拔出来再捅。钱与吾恐惧地尖声叫着,在两人的围堵下踉跄奔逃。没有人
救援,只有镁光灯闪烁一片。
公司门口日外宋坚挽着夫人,在记者的追逐下走出大门。门外仍是老样子,
赵公元帅和关二爷领导着两排高雅的裸体雕塑,金钱造型的公司徽章在人们头顶
闪光。宋坚和夫人坐上罗尔斯-罗伊斯轿车,绝尘而去。
钱与吾踉踉跄跄逃出门外,两个愤怒的女人紧紧追赶,后面是兴奋的记者。
钱与吾缓缓倒地,在他的意识中,两排塑像也无声地倾颓,崩裂。
公路日外汽车里,雅倩紧紧偎着丈夫,兴致勃勃地唠叨着:“钱先生说我的
两个耳朵稍有些不对称,虽然不影响我的美貌,但最好还是更换一对儿。阿坚,
你说呢?”
宋坚漠然置之。他的话外音:“我知道,几个月后雅倩也会从头到脚焕然一
新。”
一九九七、十一、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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