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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我们都看到了。”司马朗微微摇头,轻叹一声,“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落得个骑虎难下的局势!”
“其实,我们可以跳出许都城这个小圈子,放眼四海地考虑如何推戴曹丞相晋公加礼这件事。依小弟之见,我们亦不必将目光都投注在许都城里的那一帮名士大夫身上。”司马懿平平静静地说道,“大哥可以这样设想一下,如今中原之域,共有四十八州郡,统管一百三十万户士民——倘若这四十八州郡的太守和刺史代表自己治下的所有士民一齐联名上奏推戴曹丞相晋公加礼,那将是何等惊人的一个局面?”
“唔让中原四十八州郡的太守、刺史代表自己治下的士民们,先行联名上奏推戴曹丞相?”司马朗一听,立时呆了一下,随即又面露狂喜之色,握紧了双拳连连挥动,喃喃地说道,“对!对!对!先从四方州郡将曹丞相晋公加礼之事烘托而起,我们再在许都联络一批名士大夫互相呼应,便可一举打破朝中死气沉沉的局面了二弟,你这条计策想得真是精奇、高明啊!”
看着司马朗一时也兴奋得有些失了态,司马懿只是静静而立,脸上始终波澜不惊,眸中亦是深如大海。
司马朗正在夸赞之际,忽然心念一动,不禁微一皱眉,又向司马懿问道:“对了,这四方州郡的太守、刺史,似是来历复杂,谁又能说服他们步调一致地联名上奏推戴曹丞相呢?”
“这一点,亦请大哥不必担心。小弟在东曹属一位上也干了有些日子了,渐渐也瞧出了一些端倪来。”司马懿从容不迫地答道,“曹丞相对许都城里朝廷中枢内的汉室名士文臣确是难以操控自如,对他们发动的清议之力更是不易招架,但他对四方州郡长官的任用之权却是一直紧握在手,从未落空。中原四十八州郡刺史、太守之中,十有八九都是曹丞相从自己信得过的亲族、家臣、家将当中精挑细选后外放出去担任的。所以,要说服他们代表自己治下的士民们一齐上奏推戴曹丞相,身为东曹属的小弟自信还是颇有几分把握的。”
“哦这些太守、刺史真的大都是曹丞相的亲信、死党吗?在这个汉曹之争的紧要关头,他们真的靠得住吗?”司马朗沉吟了好一阵子,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虑抛了出来,“倘若荀令君以其当世儒宗、百官楷模的威信与德望前去影响他们,他们也难保不会缄默观望啊!荀令君实在是太难对付”
“大哥所虑甚是。如果荀令君亲自驾临四方州郡游说他们,我等自然是束手无策。”司马懿面色沉沉地点了点头,“但是,如果荀令君不能亲自出面而仅凭一纸书函便去游说他们,小弟自信还是能够以自己的雄辩之才与他一争长短的。不过,大哥勿忧。此时此刻,荀令君分身无术,只得以坐镇许都为重,而对四方州郡鞭长莫及。只要小弟亲自出马,不怕那些太守、刺史不乖乖呈上推戴表。”
“唔听你这么说,你可是决意要亲自出马前去游说这些太守、刺史了?”司马朗一愕,“二弟,既然荀令君分身无术,不能出面游说各州郡太守、刺史,那么我们这边派谁去说服他们也都一样了。这样的事儿,还是让为兄派董大夫去办吧!”
“不可!大哥!游说四方州郡太守、刺史联名上奏推戴曹丞相,实乃一桩不世奇功,岂可假手他人去办?”司马懿急忙摆了摆手,劝住了司马朗,“我司马氏只要能自力独行一举办成的事儿,就无须过于借助他人之力了。切记,切记,既能谋事,又能成事,才会大功独享啊!”
第3卷赤壁暗战,司马懿阴了曹操一把第21章收集民意,助曹操上位第140节敲山震虎
这日早晨,司马懿刚进丞相府大院,便见到曹老三被五花大绑在廊柱之下,垂头丧气如同霜打的茄子,再也没有往日的得意与轻狂。
司马懿随口喊过一个仆人,问道:“曹大叔这是怎么了?”
“他呀昨儿夜里偷偷跑到城东‘木门洞’胡同买别人私酿的酒来喝,不曾想竟被京兆府的衙役逮了个正着。”那仆人幸灾乐祸地说道,“这不,京兆府的人一大早便把他绑送到了丞相府来,说是让颁布禁酒令的丞相大人自行处置。看来,曹老三这一次算是碰到大灾星了”
司马懿听罢,心念一转,便缓步来到曹老三面前,颇为关切地问道:“曹大叔,你怎么了?”
“哎呀!是司马大人哪。”曹老三抬眼一看,马上便涕泗横流地哭诉起来,“司马大人救救老夫啊!司马大人,老夫用您赏的三百文铜铢去买了私酒喝,结果就被抓起来了”
“唉!那一日本座是瞧你守门辛苦,所以才给了您铜铢去买瓜果梨桃来吃——谁曾想您居然拿去买别人私酿的酒来喝!”司马懿顿足长叹道,“这一下,你可是违了曹丞相的‘禁酒令’了,只怕谁也救不了您了。”
“司马大人!司马大人!您是饱读经书的君子大夫,最是怜贫惜老的”曹老三哭得是嗓子都哑了,“念在您与老夫同府多日的情分之上,救一救老夫吧。老夫一家人一定把您当祖宗一样供奉起来,子子孙孙都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司马懿皱了皱眉头,心道:你这老匹夫,平日里常在本座背后乱嚼舌根,今天领到了教训了吧?哼!你也有求本座的一天啊。他心念一定,装作勉为其难地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本座这就去找辛长史说一说看。”
到了长史厅门口处,司马懿悄悄唤出了丞相府长史辛毗,对他说道:“刚才本座看过曹老三那副惨相了。他毕竟是服侍过曹嵩老爷的曹家老仆,你也不必将此事捅到丞相那里。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也就罢了,你看如何?”
辛毗当时正忙着安排后花园的工程修建之事,也就不及多想,一口便答道:“行!行!就麻烦司马君前去代为处置一下那曹老三吧,辛某有事去忙了。”
得了辛毗这句话,司马懿便转身回到了大院廊柱之下,见到王昶此刻也在那里安慰着曹老三,于是举步踱了过去,在曹老三面前立定,肃然说道:“曹老三,本座刚才问过辛长史了,你贪杯违禁,该当严惩。然而经本座多方劝说,他才念在您多年服侍曹老太尉的份儿上,姑且予以从轻发落。”
“谢谢司马大人!谢谢司马大人!”曹老三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只在地上叩头有若鸡啄米,“老夫甘领惩罚。”
“辛长史说了,要么扣除你今年的全部俸米充公,要么是你自己打自己嘴巴一百五十下。”司马懿淡然说道,“你自己选吧!”
“我我愿意自己打自己嘴巴一百五十下。”曹老三嗫嗫了半晌,方才点头答道。
司马懿喊来一名仆人,吩咐道:“你且给他松了绑,就在这里盯着他自己打自己嘴巴一百五十下,没有打够不得放他离开!”
然后,他袍袖一拂,便往东曹署办公去了。却见王昶一溜烟儿跑了上来,转过长廊之后,笑嘻嘻地对他说道:“大人好手段,无声无形之中便替大家教训了曹老三这个多嘴长舌的小人,真是令人痛快!”
司马懿头也没回,只是淡淡说道:“本座何曾想与他这等小人为难?不过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罢了”话虽这么说,然而谁都没有看到,他的眼角里有一丝得意之色一掠而过。
在东曹署的大堂之上,司马懿和王昶伏案埋首文牍堆中,手中运笔如飞,也不知批阅了多少份公函,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司马懿握着笔管的手腕都酸痛得抬不起来了,他才搁下了笔,活动活动了一下腕肘,坐直了身子正欲去取茶杯。
这时,他目光一掠,却见堂门口处竟是空无一人,不禁自语道:“咦!这曹大叔怎么还没回来看门呢?自己打自己一百五十下嘴巴,用得了这么长的时间吗?”
他正在自语之际,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洪钟般响亮的大笑声:“好你个司马仲达!亏你想得出,让曹老三自己打自己嘴巴这个法子治他!”
听到这个声音,司马懿惊骇之中面色一正,接着便毫不停滞地起身离席,带着王昶奔到堂门口内左侧的黄杨木地板上恭恭敬敬跪了下来。
只见十余名身披铠甲的武士仗刀持剑进得堂来,分列两旁。中间一乘八人共抬的朱漆座辇,一位玄袍高冠、须髯虬张的六旬老者傲然坐在辇上。他身形不高,双手按膝,腰身挺得笔直,顾盼之际目光如炬,俯仰之间气宇如虎,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夺人心魄的雄霸之风,压得让人几乎不敢仰视。
“属下等叩见丞相大人!”司马懿和王昶急忙齐声呼道。
曹操由着众人径直抬入大堂当中,也不落辇,就那么端坐在半空之中,俯视着跪伏在地的司马懿,沉沉缓缓地说道:“司马仲达,你刚才可是找了辛毗给曹老三说情来着?”
“不错。”司马懿抬起头来,迎着曹操当头劈下的凌厉目光,不卑不亢、无畏无怯地答道,“属下以为曹老三虽是贪杯违禁,然而罪不至死,况且又有多年服侍曹老太尉的苦劳,所以恳求辛长史对他小惩大戒了一番。”
“唔若是在平时,你这么做亦无不妥。然而今天,他却是被京兆府尹金祎抓住绑送到我丞相府里来的,全许都城的人都在盯着本相如何发落他呢!你倒好,只罚了他一百五十个嘴巴子。”听完了司马懿的答话,曹操忽地面色一凝,冷然说道,“你想回护他的这个人情,怕是谁也卖不了你了。顺便告诉你一声,本相刚才已经让曹洪派人砍了他的人头送到金祎那里去了。这一下,京兆府那边可没什么话说了吧?”
“什什么?”王昶惊得一时失了声,险些瘫倒在地,“您您砍了他的头?”
却见曹操仍是端坐辇上,冷眼看着王昶吓瘫在地的模样,几乎不屑一答,那表情轻描淡写得如同刚刚才捏死了一只蚂蚁,忽又悠悠问道:“怎么?尔等觉得本相刚才的处置有些不当?”
司马懿听了曹操刚才那番话,全身一阵激烈地颤抖,紧紧闭上了双目,满面沉痛之色,暗暗咬了咬牙,却是伏下身来,叩着头沉沉地说道:“丞相大人铁面无私,执法如山,实乃天下百官的楷模,朝廷内外谁敢不服?谁敢异议?倒是属下等对此事思虑不周,失之于柔,还望丞相恕罪!”
曹操高高地坐在辇上,细细听了司马懿的答话,却是静默了片刻,倏地目光一扫,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这话便有些假了。曹老三只是运气差了些,正巧撞在这时节上了。罢了,也不去谈他这事儿了。
“司马仲达,其实本相今日到你这东曹署来,是有几件事要问你一问。本相听说,荀令君准备调升你进尚书台担任度支尚书之职,官秩为真二千石,可比你眼下在我丞相府当这比二千石的东曹属好多了,你居然却拒绝了他——这是为何?”
司马懿没料到自己和荀彧在育贤堂里那么私密的谈话竟然也被曹操探听到,不禁如遭电击般全身一震,定了定心神,方才一边思忖着,一边缓缓答道:“我司马家自先父在世时起,就一直为曹丞相大人效忠,胸中的犬马恋主之情终是任何外诱也割舍不断的。而且,属下与兄长在丞相府中历事多年,早已深深懂得了,留在丞相大人手下办任何差事,都比跑到外面当任何高官来得更稳妥一些。”
“很好,很好。你没有编着些‘铭感五内’‘大恩难忘’的虚词来糊弄本相,这便很难得了。”曹操深深地点了点头,挥手示了示意。众武士和侍从会意,急忙缓缓抬着那漆金座辇,在大堂的正位之上放下。
曹操仍不起身,却是坐南面北地坐着,远远凝视着司马懿,缓缓又道:“你所说的‘稳妥’,这才说到点子上了。什么是‘稳妥’?本相施政行法,一向最为刚健中正,无偏无私,这便是‘稳妥’。那个曹老三,你们也都知道,他是本相的宗族远亲,勤勤恳恳服侍老太尉数十年,就是本相在孩提时也曾受他抚育过——”话说至此,曹操不知在心底拨动了哪一根弦,居然情动于衷,双眸泪光隐现,微微有些哽咽,“但是,为了维护朝廷的律令,本相再是心有不忍,也只得大义灭亲了!还有那个张绣,他在宛城割据作乱时,不仅屡屡危及本相,还逞凶害死了本相的长子曹昂。可是,后来他幡然醒悟,归顺了本相,投靠了朝廷。本相并未计较他的旧仇,反而请求朝廷封赏他为万户侯。这一切,你们也都看到了,本相虽是权倾四方,威盖八荒,这也没什么可敬可羡的。可敬可羡的是,本相执掌着这天下刑赏之大公,遵循着这天下治乱之大纲,你们跟着谁能比跟着本相更‘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