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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大人,听起来您和这个诸葛亮似乎很熟啊?”司马师非常惊疑地问道。
“他曾经是你叔祖父司马徽老大人座下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司马懿并不直接回答,面色平静之极,却似顾左右而言其他,“为父可以十分认真地告诉你,在不远的将来,他亦必是我大魏朝最强劲、最可怕的敌手!”
司马师听罢,露出满脸的不信不服之色,只是碍着父亲的面子,不敢开口公然反驳他。
“师儿啊,俗话说,‘奇山异水孕灵树。’这‘绣云峰’的有些树木定能让你大开眼界的喏,你瞧见岸边那两棵树了吗?”司马懿瞅了瞅他那副表情,只是淡然一笑,也不和他多说什么,就顺势将话题转了开去。
司马师应声凝神望去,只见那湖岸边有两棵挨得不远不近的大树耸然而立,当真是各呈异态:前边的那棵是在同一条根株之上,同时生出两棵海碗般粗的树干来,一左一右,活脱脱像一个“丫”字,笔直地伸到半腰之际,再从中间斜斜分了开去,各自披枝展叶、争奇斗绿、不相上下;后面的那株,实际上却是由两株相邻约四尺余远的绿树,一左一右地从地面上直伸到两人多高处,乍然互相交结合拢,形成一整棵大树朝天生长。司马师远远看去,便觉犹如一个大大的“人”字立在那里,实在是稀世异物、百年难遇。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父亲,诧然而道:“这两棵大树长得真怪”
“天生奇才,自是与众不同。”司马懿淡淡地说道,“这便是‘双子树’与‘合体树’师儿,和你今天一样,当年为父在见到这两棵奇树时,也曾被它俩这分合交错之际的异态惊得目瞪口呆啊!冥冥之中的天工造化借着这两棵奇树,给了我们多少意味无穷的启迪:这世间万事万物,该分则分,分就要分得生机盎然、异彩纷呈;该合则合,合就要合得突兀雄奇、夺人心魄!”
司马师听着,不住地颔首称是。
司马懿的思绪却悠悠然放了开来:当日自己与诸葛亮、鲁肃等人在这“青云山庄”里的聚散分合,不也正像这“双子树”与“合体树”吗?如今自己执掌魏国心腹要地的方面重权,却不知又将与现任蜀汉丞相的诸葛亮演绎出什么“分分合合、攻攻守守”的大剧来呢?对了,此番诸葛亮兴兵伐魏,为何却选择了汉中郡作为自己立足的据点?汉中郡的位置是相当微妙啊,它西傍祁山,北朝斜谷道,而东挨我荆州门户魏兴郡,是一个可以三面出击的战略要地!莫非诸葛亮还在有意实施他那个“隆中对”方略?那个方略自己是早已熟知的,它的核心内容是“东和孙权,北伐曹氏;西出汉中,东出荆襄;左取长安,右攻宛洛”!啊呀!他现在正是意欲大举实施他的“隆中对”方略啊——他“东出荆襄”的第一步,就必会是从魏兴郡与孟达所据的新城郡下手!他就是想借助魏兴郡、新城郡这两个“跳板”一步插入我荆州的西北之域,然后顺汉水而下,抢夺华阳津口,前来攫取襄阳、樊城!一念及此,司马懿的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看来,自己是要须得“见机而作,不俟终日”,时刻准备着一举拔掉孟达这个“钉子”,为我大魏扎实守好西南藩户!
这时,司马师却突然涨红了脸,朝他期期艾艾地问道:“对了,父亲大人孩儿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萦绕不休,今天终于得空冒昧向您请教:为什么父亲您先前一天都没掌过兵权,但在此番与东吴诸葛瑾、陆逊的交手之中竟能如鱼得水、驰骋自如?”
“呵呵呵师儿啊,为父也看出你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你今天能够放胆直问而出,为父还是十分满意的,勤学好问,方为增才进德的必由之路啊!你日后若能时时处处都注意到这一点,那自然是会进步神速的。也罢,为父便告诉你吧:你可知道,这世间其实有两种战争——一种是‘有形之战’,一种是‘无形之战’吗?”
“‘有形之战’?‘无形之战’?”司马师一脸的茫然。
“不错。依为父之见,这‘有形之战’,即是与别人而战、与外敌而战,以真刀实枪而战,像你所敬佩的张辽大帅、曹彰大将等,他们擅长的就是这种战法,你以前所熟悉的也是这种战法;而那‘无形之战’,则是与自己而战、与天命而战,以韬略计谋而战,像周文王、汉高祖、光武大帝等,他们擅长的就是这种战法。真正的名将大帅,对这两种战法都应当‘两手并举’,不宜偏废。说近了,其实太祖武皇帝便是这等两手并重、两手俱精的天纵奇才——为父曾经侍奉在他身边,都多多少少地参与过各种‘有形之战’与‘无形之战’,懂得‘以术略自将己身者,方能以术略驾驭群雄’的真谛,所以一朝兵权在手,自然运用起来是轻车熟路,无往而不利了!”
司马师细细地听着,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师儿啊,你先前受到你岳父夏侯镇南的影响,念念只想学会足为‘万人之敌’的武艺将略,这本也不错。但我司马家的孩儿,立志成器应当更高一层才是。你也读过咱们先祖司马迁所写的《史记》,那里边记载的西楚霸王项羽厉害吧?他力能举鼎、威压万夫、叱咤风云、所向披靡——可是为何在逐鹿天下之际,他最终却一败涂地、身死东城了呢?”说到这里,司马懿顿了一下,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留给他片刻的寻思余地,然后又继续讲道,“这便是项羽一向刚愎自用、悍勇自喜,奋其私智而不善取长补短,‘以一才而掩众才’,压得手下群臣冒不出尖儿来,所以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反过来,你瞧汉高祖刘邦:他本是一介中人之材耳,智谋不及张良、陈平,用兵不如韩信,治国不如萧何,然而七年之间便已席卷六合,一统天下!这又是何故?这就是因为他善于识贤任能、从善如流,如诸葛亮所言‘亲贤臣而远小人’‘以一才而合众才’,所以才会赢得天佑人助,终至无敌不摧!你呀——就应该立下志向要当汉高祖这样拥有大智大慧的名将良帅才行!”
司马师听得父亲开口竟以汉高祖这样的“王者之材”期许于他,心中不禁怦然一动,便肃然而答:“父亲大人的谆谆教诲,孩儿牢牢记住了。依孩儿看来,父亲大人便可堪称这等善于‘以一才而合众才’的名将大帅了”
“呵呵呵师儿此言过也!在为父耳目所闻所见之中,真正善于‘以一才而合众才’的大贤高士,近世百余年间唯有大汉敬侯荀彧荀令君一人而已!他是真正的求贤若渴、爱才如命,所以也只有他才会真正地做到‘以一才而合众才’。实不相瞒,为父在私心里一直都是暗暗以他为楷模而衷心景仰的”司马懿的目光忽然变得莫名地柔和起来,喃喃地说道,“你瞧为父对州泰的青睐有加,就像荀令君对为父当年的青睐有加。这个州泰是个天生奇才,我司马家日后定要精心栽培于他以作大用!师儿,你也要与他结为好友,向他多多学习精敏务实之长啊!”
“这父亲大人,这州泰不过是偶有薄劳而被您一眼识中罢了!但究其根底,他只是一介寒门孤士,何来什么家学渊源?终是明而不深、行而不远”司马师微一撇嘴,有些不以为意地说道。
“门户根底?家学渊源?你这痴儿!你难道不知‘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这句格言吗?你所敬佩的张辽大帅、曹彰大将,他们又有什么门户根底、家学渊源?哼”司马懿板起了面孔,向他冷冷训道,“为父此番南来襄阳赴任之前,你那义叔桓范大人亲自将为父送出十里长亭,并以一段教诲之言相赠,‘为方面之任者,其要务在于决壅;决壅之务,在于进下;进下之道,在于博听;博听之义,在于无论贵贱同异、隶竖牧圉而皆可自达焉。若此,则所闻见者广;所闻见者广,则虽欲求壅而弗得也。’看来你的‘心壅之疾’甚是严重,你下去后且于每夜入睡之前将你桓大叔这段教诲抄写十遍,粘贴在床头榻侧,用以日日警醒你自己!”
“是。”司马师被父亲训得满脸通红,急忙垂手连连点头。
第4卷隐忍二十年,司马懿野心毕露第29章扫平叛将孟达第201节四面下注
孟达那两道短黑浓密的眉毛紧紧扭曲着,黑洞洞的瞳眸中闪着幽幽的寒芒,不时在阁堂上东扫西晃,肥肥的脸腮肌肉时而抽搐了一下,两只手紧按着书案的边缘,一副恨不能掀桌而起的模样,却又咬着牙沉郁不语。
孟兴、邓贤、李辅最是清楚这主儿的脾性,本来就屏气敛息耸然鹄立的腰身就似狂风卷过的伏草,一个个折弯了下来,等待着他雷霆大作发泄一通。
终于,孟达最后还是忍了下来,用舌尖舔了舔嘴唇,斜扬着脸望向窗外东边的天空:“好!好!好!司马懿和裴潜果然了得——居然兵行险着、直捣夏口,一举解了江陵之围与沔阳之危!高!高!高啊!本座当真佩服得紧!”
说罢,他侧过头来瞅了李辅一眼:“唉,本座还是该当听取李主簿你的建议——在司马懿和诸葛瑾于夏口对峙僵持之际,以‘起兵东援’为名通过华阳津口前去襄阳坐镇观变”
李辅一听,唇角浮起一丝苦笑:这个主公,当初犹犹豫豫,坐观别人的战守成败已是大大失策;如今,司马懿和裴潜已经打退吴军,掌握了荆州全局的主动之权,而你却才又来想找“后悔药”吃,岂不可叹?他脸上淡淡忧色溢了出来:“主公,前日司马大都督从襄阳发来帛函,邀请您前去襄阳牧府参加此番拒吴之役取得大捷的庆功宴不知您已决定了去还是不去?”
“不去。当然是不去!你就代本座拟写一道复函,声称本座猝感风寒而抱恙在床,待得身体康复之后定会亲自赶赴襄阳向司马大都督、裴牧君等登门庆贺”孟达讲到这里,略一踌躇,又道,“不过,此番本座虽然亲身不能到场庆祝,但是礼数却必不可少——李辅啊!你且下去准备一份厚礼,就用二十五箱绫罗绸缎和珠翠金饼给司马大都督他们送去。”
“好的。”李辅恭敬而应。他正在心底暗暗打着那封复函的腹稿,却听孟达忽然压低了声音若有心而又似无意地向邓贤问了一句:“贤侄,你派去的内线可曾探到魏兴郡那边有什么异动么?申仪他这次会离城东下前去参加襄阳牧府的庆功宴吗?”
“唔禀报舅父大人,侄儿得到密报,魏兴郡那里一切如常,并无异动。司马懿似乎也没有发函邀请申仪前去襄阳参加庆功宴舅父大人您是知道的,申仪在荆州官场的分量和影响哪里比得过您啊!”邓贤欠身抱拳答道。
孟达心底暗想:本座现在倒巴不得申仪也会被司马懿所邀而离城东下,自己就可以顺便在半途中派出几个刺客将他暗杀了,这样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拔掉他这个眼中钉了!他暗暗叹了口气,见孟兴张口有话要讲,便向他问道:“兴儿,你有何事?”
孟兴拱手禀道:“父亲大人,高冲先生这一次又前来催促您‘归义成都,共灭魏室’之事了他说,他这一次带来了蜀汉丞相诸葛亮写给您的亲笔信。”
“诸葛亮写给本座的亲笔信?”孟达双眉一跳,面色倏变,“那你还不赶快把他给为父引进来!”
接过高冲呈上的诸葛亮那封帛函,孟达迫不及待地将它打了开来,细细看去,上面果然是诸葛亮那清俊飘逸的字迹:
孟君敬启:
本相近日收悉李令君来书,而承知孟君竟有翻然悔悟、回归故国之诚意,不禁慨然而起,手舞足蹈。呜呼!往日不快之事,皆由刘封小儿恃势侵凌足下以伤先主昭烈皇帝待贤礼士之义也!其情其状,本相素已心知矣。故此,本相欲溯始终之情、追平生之好,依依东望,念念不忘,遂遣此函以致足下,万望孟君明机果决,归义而来,共匡汉室!
孟达把这封帛书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渐渐从怦然激动变回到平淡沉静中来,故作若无其事地向高冲问道:“诸葛孔明不是自己写了《出师表》要以一己之力匡汉灭曹吗?他那么精明能干的人,还需要本座帮助吗?本座投在他麾下,只怕会拖累了他呢!”
高冲知道孟达先前在蜀汉政权中归属于东州派,和李严一样与诸葛亮有些政见不合。他见孟达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只得装作毫不理会,便依临来之前诸葛亮所教,对孟达款款而道:“丞相已带领十三万大军抵达汉中郡驻扎下来。他亲口对高某郑重嘱咐,希望孟将军火速起兵,与他前后夹击魏兴郡的申仪;只要魏兴郡一被拿下,伪魏西南关钥顿开,您便可和诸葛丞相在汉中郡胜利会师,共灭曹贼了!”
孟达并不接他这个话头,而是沉吟着问道:“李严兄和诸葛孔明一道来了汉中郡么?”
高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