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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与冲出斜谷道而逼近箕谷的曹真取得有效呼应之后,自己必将陷入两面受敌的困境!为今之计,自己也只有如马谡所言:跳出汉中郡,向西而过祁山,迂回包抄,在陇凉一带开疆拓土,然后再沿渭水而取陈仓、直逼长安!只有如此,自己才会辟开一线胜机!
一念及此,他向马谡炯然正视了半晌,方才深深言道:“马参军不愧是我蜀军之‘智囊’也——好!我北伐大军一切便依君之计而行!”
司马懿的乘辇冉冉来到了玄武门外的侧道停下。此刻,东方刚刚露出了隐隐的一线鱼肚白——离早朝殿会开始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呢!
在仆人的牵扶下,司马懿慢慢步下了乘辇,一眼却看到了正在玄武门守栏内徐徐散步的执金吾将军臧霸。
魏国军界之中,臧霸称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他从东汉建安初年集结三千青徐黄巾军揭竿起家,直至建安六年投附曹操之后,一路由济南太守、青州刺史做到右将军之要职,完全凭借的是他的赫赫战功,而不像曹仁、夏侯渊等具有宗室背景的武将,及贾逵、满宠、裴潜等那样世族出身的儒将而各有外力相助。他的一切成功,都是自己一刀一枪真真实实地打拼出来的。所以,吴国国主孙权当年就曾经在部下面前盛赞臧霸是在战法战术上丝毫不次于张辽、徐晃等魏国“骁虎上将”的一员方面将领!
在黄初年间魏文帝率师亲征江东之时,所有的人都以为臧霸会在那场东征中再立新功更上台阶,然而令他们大感意外的是:臧霸却突然在许昌陪都被一纸诏书迁调为负责宫廷警戒的执金吾将军,从此远离了淮南战场,也渐渐淡出了魏国军界。这让司马懿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为臧霸而暗暗抱屈——他是知道一些核心内幕原因的,实在是由于臧霸的作战能力太过厉害,魏文帝曹丕和当时的征东大将军曹休都对他有些“芒刺在背,不得不除”的猜忌之感,最后不惜冒着失去东征战果的风险将他逐出了军界权力中心。这也验证了司马懿一直以来对曹魏皇室的根本看法,在兵权归属问题上,曹魏皇室是绝对视为“雷池禁区”的,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外人染指的——他们今天赐给你节钺,仅仅是需要利用你的能力为他们效劳;一旦你失去利用价值,你手上的兵权就一定会被剥夺净尽!
失去了权力的昔日重臣权贵门庭冷落已经是很正常的现象了,大家都已司空见惯,再也没有多少人会对此说三道四,即便说了也是白说。先前那个威风八面的右将军兼徐州牧臧霸现在就像一个优哉游哉聊以度日的看门老头站在那里,仅仅是那一身的甲胄还在向外人显示着他那一点儿日渐稀薄的将领身份这一幕情景,让司马懿看了不禁暗暗有些鼻酸:没有世族背景支撑的,从孤寒境遇中特立而起的臧大将军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直至司马懿站到臧大将军面前,臧霸才走出沉思。他望着司马懿,略微怔了一怔,随即十分热情地把手向玄武门里一指:“司马大都督来得这么早?您若嫌等在外面凉浸,不如就到里边的天街玉阶去候召吧!”
司马懿轻轻摆了摆手,正视着他,脸上分明现出深深的恭敬来:“懿是特意来拜会臧大将军您的!您若是有方便的时间,还望向懿不吝指教平吴灭寇的方略。”
臧霸像触了电似的全身一震,斜着眼深深地看了他一下,嚅动着嘴唇半天方才说出一句话:“哦你是如今在职在位的将臣当中第一个特意来看望老夫的人。”
然后,他的表情慢慢归于平静,和司马懿缓步而行,随意走去。这一刻,夜幕已逝,西边天际的晨星成了最后一点银亮,而金焰一般灿烂的朝霞漫天铺展开来,于是这最后的一点银亮便产生了一种非常温暖的美丽。
“您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臧霸慢慢地和司马懿并肩走着,态度和语气像对待一位一见如故的至交好友一般亲切而自然,“老夫等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等来您了——老夫先前还一直在纳闷:难道大魏朝不想荡定江东、统一四海了吗?巧了,真巧了,您今天就来了。
“说实话,老夫也不希望自己这一辈子苦心琢磨出来的满肚子平吴灭寇之计策,就那么寂寂无闻地跟着老夫一起埋葬到棺材里去啊!”
第4卷隐忍二十年,司马懿野心毕露第30章掌控曹家半壁江山第205节破格擢赏
“司马爱卿,您不久前已在拒吴之役中取得了黑林峪大捷,旬月之间又扫平了叛贼孟达,战功赫赫,实在是辛苦您了!”
御座龙床之上,曹叡清秀俊逸的面庞上洋溢出一片亲热的笑意,眉目间的神色竟与当年死去的甄太后颇有几分相似——这让心底隐怀不安的司马懿一下放下心来。
他脸色沉肃,伏在柏木地板之上,叩首奏道:“启奏陛下,老臣当初在乍闻孟达作乱之际,为求‘见机而作,不俟终日’,故而‘拜表即行,先斩后奏’,实是有违礼法,特此免冠恭请陛下降罪惩处!”
曹叡闻言,不禁怔了一怔。起先,他听到司马懿未得自己批旨下发之后就拔营提兵西讨孟达而去,以为他不够尊敬自己,心底自然难免是有一些“疙瘩”的。但后来西线又传来消息:诸葛亮正驻兵汉中欲与孟达一东一西联手进犯,这又让他的忧虑之情一下压倒了猜忌之念——在那长长的十六日里,他每天夜里都在向天祈祷,祝愿魏军能够一举荡定新城之乱!而今,司马懿已不负他之所望,胜利归师而来——自己这时还怎会责罚于他?况且诸葛亮尚在陇西一带举兵滋事,自己更应示之以宽宏之度,以免寒了前方将士的杀敌立功之心啊!
于是,他心念一凝,满面含笑,娓娓言道:“司马爱卿请平身吧!您忧公忘私、舍身救国、冒险出兵、艰苦作战,一举荡平孟达叛贼,肃清荆襄内患——此乃公忠体国之义举,何罪之有?依朕之见,爱卿非但毫无罪过,而且大大有功!朕要升任您为骠骑大将军,位与‘三公’同列!还有,朕欲加你为假”
司马懿听到后面这个“假”字,心头不禁暗暗一跳:莫非陛下竟要赐我“假黄钺”的特权?这个念头一冒,他顿时有些莫名地兴奋起来。原来这“假黄钺”之义,便是由君王授予大臣一柄黄金钺斧作为凭据,赋给他“如朕亲临”之至高权威。倘若他真能得到这项特权,便可在荆襄之域“杀伐决断、尽操于手”了!
不料,就在这个当口,太尉华歆却蓦地一声重咳打断了曹叡的话声,开口冷然而道:“老臣启奏陛下,司马懿身为辅政大臣,擅自调兵先斩后奏,本已触犯了朝纲礼法之大体!只因他实是忧公忘私、舍身救国,而且当时情势危急刻不容缓,朝廷才不得已而听他未批先行!但事过之后,陛下亦不宜对此大加彰赏。依老臣之见,便以擒灭姚静、郑陀等七千蜀贼为立功之依据,升任他为骠骑大将军足矣!”
“这这”曹叡没料到华歆竟会这么从中跳出来横挡一下,不由得有些犹豫沉吟起来。
“陛下,华太尉之言中正无误,老臣并无二话。”司马懿看到曹叡满额流汗,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只得在心底暗暗一叹,自己主动开口作了让步。
他此言一出,曹叡顿时面色一松,当即便大喜道:“司马爱卿实在是胸怀大局、公忠体国的一代贤臣——朕下诏升任您为骠骑大将军兼镇南大都督,总领荆、豫二州军政机务!”
“老臣恭谢陛下隆恩!”司马懿俯身伏地而答。
华歆似也不曾料到司马懿竟会自敛而退,就在一旁深深地看了他半晌,心念急转之下,忽又出列拱手奏道:“司马大都督之宠辱不惊、忠谨谦顺,委实亦令老臣钦佩。不过,据老臣所知,司马大都督的长子司马师随父出征,恪尽职守,在此番荡平孟达之役中又是再立新功。如此事迹,朝廷岂可遗漏?老臣特此恳请陛下封赏司马师为南阳太守,官居正四品,食禄二千石!”
司马懿伏在地下一边细细地听着他的奏言,一边却暗暗地急速思忖着:这个华歆,果然用心叵测啊!他一方面在明处阻挡本督获取军政实权,另一方面又在暗处推波助澜,刻意造成我司马家“父子掌兵,权倾军界”的负面现象,从而为我司马家招来曹魏皇室的明猜暗忌啊!这不,他刚一奏出此言,坐在他侧席的大司马曹休不禁就微微变了脸色吗?自己千万要小心应付才是!一念及此,他面容一敛,非常恳切地回答道:“启奏陛下,老臣之子司马师在此番平叛之役中不过是稍有薄劳而已,何功何能敢当南阳太守之职?陛下和华太尉若要滥赏于他,老臣宁愿当场辞去自身的骠骑大将军亦决不从命!”
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连华歆这么刁钻的人也一下挑不出什么刺儿来。而曹叡听了,却是深深赞道:“司马爱卿如此淡泊荣利、谦逊自持,朕甚嘉之!也罢,对司马师的战功之赏,朕便暂时记下——日后若有机会,再一并加赏!”
司马懿急忙叩首谢过,沉吟片刻,主动开口奏道:“启奏陛下,今日老臣在这朝堂之上,却要冒昧恳请您对一位在此番平叛之役中战功卓著的寒门偏将破格擢赏,以彰陛下的知人之明!”
“爱卿准备恳求朕破格擢赏何人?”
“老臣幕府中的仓曹掾州泰,他此次在东征新城之中多有智略,勋劳不小,堪当新城郡太守之职!”
司马懿此语一出,朝堂之上顿时泛起一阵隐隐的轰动:州泰?此人是谁啊?怎么都没听说过啊?而且,司马大都督居然一上来就要举荐他为官秩真二千石、位居正三品的新城大郡之太守!
“州泰此人家世门户出身如何?经术义理造诣如何?现有仕宦资历如何?”华歆板起了面孔,连珠炮似的向司马懿问了过来,“司马大都督你事先毫不介绍,却于此刻恳求陛下破格擢赏!是否太过冒昧?”
“州泰此君乃是战乱之中孤寒弃儿出身,自学《论语》《荀子》《孙子》有成,一个月前老臣才将他的官秩提升为比一千石的仓曹掾。但他此番在征讨孟达之役中给老臣所献的‘攻心之计’,确是大有奇效,此乃我荆襄三军上下所共知共见。所以,老臣秉公而察、据实而荐,亲口述状推荐他为新城郡太守!日后若有差池,老臣甘受失察之责!”
司马懿这么一讲,便更显出了他大公无私、为国举贤的高风亮节——华歆怎好再驳斥于他?只得闭上了口,悻悻然不再言语。
坐在他一侧的镇东大都督兼大司马曹休却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启奏陛下,老臣从犬子屯骑校尉曹肇那里得知,这个州泰虽是孤寒弃儿出身,但他去年已觅到了自己的祖母。他的祖母就在上个月底去世了。按照朝廷礼法,州泰恐怕应该为他的祖母去世而离职守孝幽居三年吧?那么,这新城郡太守他还是当不成啊”
司马懿知道曹休是想找这个借口挤掉州泰而把他的儿子曹肇抬举出来担任新城郡太守,便脸色一凛,侃然道:“陛下,乱世之际,敌国交争,干戈日来,千军易得而良将难求!岂可拘于礼制常法而忽社稷之急需?老臣在此恳请陛下破格降诏,让州泰夺情在位、素服履职,出任新城太守!如此,则荆襄士民必为陛下的用贤之明而欢欣踊跃、竭诚尽忠!”
曹叡看了看曹休,又瞧了瞧司马懿,沉吟有顷,终于大袖一拂,毅然道:“朕今日就准了司马爱卿之奏请,中书省即刻拟诏,令州泰克己从公、夺情在位、素服履职,出任新城太守,把守大魏西南门户!”
第4卷隐忍二十年,司马懿野心毕露第30章掌控曹家半壁江山第206节“空壳”挡箭牌
夕阳尚未落山,大雾已经弥漫了洛阳帝都。那湿雾愈来愈浓,遮天盖地,把最后一抹晚霞也掩得无影无踪。
司马府里正到了该用晚宴的时候了。
如今,司马懿虽然兵权在握、位极人臣,桌上却和以前一样,仍然只有三样菜肴:一碟牛肉脯、一钵豌豆羹、一碗青菜汤而已。这是司马懿从仕以后养成的膳食习惯。他在未入宦途之前,那碟牛肉脯是不可能吃到的,平时就是用一碟萝卜丝开胃的。司马懿的朴素、节俭在朝野上下是出了名的。
即使是在吃着晚饭,司马懿也没有休息——他一边举筷用餐,一边倾听着张春华坐在他身边汇报府门内外的各项事情和朝廷上下的各种消息、情报。
“夫君这一次平叛有功、晋升为骠骑大将军之后,朝廷百官几乎都在私下里给您送来了贺礼。”
“哦?几乎都送了?那还有谁没送呀?”
“除了华歆那个老怪物,其他的大臣都送了,甚至曹真、曹休两家也都给您送了。”
“唔他们送来的这些礼数,有些是当得了真的,有些却当不得真。你自己心底一定要有个分寸,不要以为别人一送礼一示好就真的会对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