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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苞站在阵前,目光凛凛地扫视了一下他们,胸中劲气一提,冷然开口朗声讲道:“各位兄弟!司马太傅已经来了钧令,准备在近期调遣我们前去京师‘清君侧,诛逆臣’!今天,本大人就在这里代表太傅大人对你们练习而成的技击腾挪之术预先检阅一番!”
讲罢,他伸手指着操练场边的那一方书桌般大小、六七百斤沉重的大青石,喝令道:“陈甲!你上前用它来试一试你的刀法!”
原来,这司马府中的死士每一个人都是没有真名实姓的,彼此之间一律以“陈甲”“陈乙”“张三”“何四”等代号进行称呼。
那被唤作“陈甲”的死士闻令越众而出,但见他生得虎背熊腰、豹睛虬须,从体格上看似是慕容木延从辽东带来的鲜卑猛士。他持着一柄足有船桨般阔大的金背大砍刀,“噔噔噔”大步上前,双手高高抡起那大刀,“呼”的一下,风声雷动,朝着那方大青石就是狠命地一劈!
“当啷”一响,震耳欲聋。只见得火星飞溅、石屑四散,偌大一方青石竟被这陈甲一刀如斫木案一般从中一劈为二!
“好!张乙!你上来施展一下你的负重腾挪之术!”石苞眼皮眨也不眨,又继续喝令道。
另一个身材高瘦的死士张乙领命上前,将那两块被陈甲一刀劈开的大青石用左右两手拎起,分别挟在自己的胁下,就似挟了两个硕大的包袱。然后,他一提真气,倏地弹身一跳,“刷”的一声居然连人带石一齐离地飞纵而起,升到半空足有五丈多高!瞧他这样的身手,只怕再高大的城墙亦是能够轻轻巧巧翻飞而过了!
“好!好!好!”全场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然喝彩之声!
石苞又一示意,第三个死士刘丙手握一张半人多高的劲弩徐步而出。他走到离那其中一方大青石七丈开外之处,猿臂一伸,将那精钢弓弦拉得满月一般,然后手指一放,“嗖”的一声,弦上一支羽箭犹如一束寒光猛射而出!
“笃”的一响,众人定神看去——刘丙射出的那支羽箭竟是犀利无匹,赫然穿没进那块大青石坚硬异常的石棱之中深达六寸有余!
八百名龙骑天军死士一一展示自己的武艺轻功完毕之后,石苞脸上露出了满意之极的笑容,清清朗朗地训示道:“很好!诸位兄弟果然技艺纯熟、功力精湛,不负太傅大人之厚望!咱们这几年来隐居乡下刻苦训练、勤奋磨砺,终于真正成长为帮助太傅大人斩除一切奸佞寇贼的‘倚天神剑’了!咱们如今曙光在望,更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争取在与逆贼叛臣将来的殊死决战之中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以一当千,为太傅大人立下不朽功勋!”
“是!”八百龙骑天军死士一齐响亮地答道,声音整齐得仿佛是同一个人的口中一下发出来的一样。
“什么?陆逊被孙权下诏逼死了?”
当司马懿听到司马昭报来的这个消息时,不禁大吃一惊,连颔下须髯都翘了起来!
司马昭正视着父亲,语气依然一平如水,继续禀道:“父亲大人,孙权还下诏赐死了伪吴太子太傅吾粲,罪状之一就是他擅自与陆逊交通结党。而且,陆逊的外甥顾谭、顾承、姚信等皆因私附太子之罪而尽被流徙边荒。伪吴太子孙和自己也向孙权递呈了辞位东宫之请”
“孙权还是在为他的嗣子继位、江山永固而扫清障碍呀!”司马懿深深叹了一口气,一针见血地指出,“昭儿啊!你看清没有,孙权是在将一直坐踞上流、盘守武昌的陆逊这一派势力彻底从伪吴政坛上搬空啊!孙权和为父一样,都是年近七旬的老朽之人了,而陆逊今年才六十二岁。孙权是担忧自己万一猝死在陆逊前面,他的子嗣势必难以驾驭功高勋重、位望无双的陆逊,酿成‘王莽倾国’之乱啊”
“父亲大人,可是您不是经常给孩儿讲陆逊是一代纯儒名臣,事君之忠、谋国之智几乎不在蜀相诸葛亮之下吗?孙权那么英明,不如把孙和托付给他辅政治国,岂不是任贤得所,有益于国?难道孙权居然连当年的文皇帝曹丕还不如?曹丕临死之前还晓得将明皇帝曹叡托孤于父亲大人您啊!”司马昭有些不解地问道。
“呵呵呵昭儿啊,古语讲:‘时移则事变,事变则情异。’当年文皇帝临终前又何曾甘愿托孤于为父?只因当时东有陆逊自荆州来犯、西有诸葛亮虎视眈眈,他才迫不得已留下遗诏以为父为顾命辅政大臣!但是,现在孙权环顾海内,自以为西蜀刘禅庸碌无大志,我大魏又是曹爽当道而国势日衰,便就没了‘戒惧四邻,大敌当前’的危机感,所以才会狠下心肠把陆逊逼死以清理门户内患!说起来,孙权还是在替我司马家剪除国外之劲敌呢!看来,为父这一次装病隐退,真的是赚大了!”
司马懿徐徐抚摸着颔下长长的银须,深深一笑:“孙权算来算去、东防西防,怎会料到我司马家才是隐于九天之上而在最后关头乘时崛起的最大赢家啊!”
“父亲大人之言洞烛万机,孩儿实是敬佩。”司马昭颔首而道,“只是,不知为什么,孩儿还是忍不住为一代圣臣陆逊落得如此下场而深深惋惜”
“昭儿能有如此的爱才惜贤之念,为父很是满意。陆逊确是一代纯儒名臣,事君之忠、谋图之智几乎不次于诸葛亮。这些,为父都不会看错的。其实,孙权的心底也是十分明白的。”司马懿的语气忽然沉重了起来,将深邃的目光从窗外投射出去,望向了遥远的南方,“但是,帝王之心皆偏私无比。为了维护自己至高无上的权位,只要有谁的能力和势力足以构成威胁,他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视其为敌人,哪怕是自己的同胞、手足、骨肉、心腹、亲戚都会毫不犹豫地剪除而去!孙权也曾经英明过,当年夷陵大战之时他是多么信任陆逊啊!身为主君,他竟屈身降志为陆逊亲执其辔以壮其威,亲授黄钺以重其权!
“但是,现在时势变了,孙权的心态也变了。哪怕陆逊忠心耿耿的一切贡献都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孙权也不会再相信他了!其实,孙权连自己都已不再相信了,他还会相信陆逊吗?‘九五之尊’那‘爵、禄、予、置、生、夺、废、诛’的八柄之威,早已迷花了孙权的眼睛!昭儿啊——为父先把话撂在这里,伪吴的这一场因立嗣之事而起的朝廷权力斗争的悲剧还远远没有结束!如果孙权连陆逊这么忠诚贞毅的心腹宿臣都不相信了,还会相信那个被他剪除羽翼的东宫太子孙和吗?还会相信那个逼兄夺嫡的鲁王孙霸吗?他在内心的潜意识里说不定也深深地忌惮着孙和、孙霸,怕他们哪一天也会像齐桓公之子一样逼父让位啊”
“父父亲!您您揭示的这一切真让人听了心寒啊!”司马昭颤声感叹道。
“昭儿——所以,我司马家的兄弟子孙千万不能效仿他们江东孙氏这种丧心病狂的自相残杀之举啊!”司马懿凝视着他,深深地说道,“只要我司马家兄弟子孙能够精诚团结、互补互助、齐心合力,就绝没有我们战胜不了的敌人!也绝没有我们攻克不了的难关!昭儿——你可明白了?”
司马昭听得身上冷汗直冒,急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然答道:“父亲大人指教得是,孩儿永远恪守孝悌之至义,永远以祖宗大业为重,决不妄生歧念,全力辅助父亲大人和大哥成就千秋伟业!”
司马懿面露微笑,伸出手来,轻轻扶起了他:“昭儿,为父相信你——为父永远都相信你的。”
然后,他静静地盯着司马昭那一双湛亮的眼眸,仿佛要一直看透到他眼底的最深处,缓缓说道:“陆逊被孙权以猜忌之心而强逼自杀一事,其实给了为父心底深深的震撼。你不知道,为父在昭儿你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经暗暗想效仿荀彧、陆逊这样的纯儒名臣,以忠事君九死不悔。为父曾经还羡慕过陆逊居然有幸遇到了孙权这样贤明的知音之主!你知道吗?
“可是,今天为父终于看到了陆逊在这条路上走到尽头时的最后下场。贤明豁达的孙权、忠诚睿智的陆逊,这等情同鱼水的君臣之交,居然末了也是以这样一个结局黯然收场!为父从此毅然决定要带着你们自今而后抛弃掉这一切幻想与杂念,秉承我司马家世世代代‘异军突起,扭转乾坤,独揽天下,一统六合’的大志,去继往开来,登峰造极!”
第5卷三国归晋第45章灭曹爽,司马懿独揽大权第255节举事在即
在正始九年的十二月初九这天,即将前去荆州赴任刺史之职的河南尹李胜向太傅府里递进了一张拜帖,声称自己欲来府中探望慰问司马太傅的病情。
司马懿早从杨综、虞松处得到密报,虽然曹爽六兄弟已被高平陵墓室坟头“六芝同根、丰泉涌现”的祥瑞奇迹所迷惑而决定了一齐前去拜谒以印证此天降吉兆,但毕竟还是对卧病在家的司马懿有些不放心,于是派了李胜以辞行告别、慰问探病为理由前来摸察司马懿患病的虚实底细。他沉吟片刻,就让司马昭接了拜帖去领李胜进来相见。
李胜在司马昭的带领之下,进了太傅府,引入几道门,过了几处园子,曲曲折折来到了府第深处的一间精舍。他抬头一看,门上横悬一匾,名为“正心堂”,取的是古今圣贤高士“正心诚意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寓意。司马昭满面谦敬地在前面为他推开了室门,躬身将他送进屋去,自己却站在了门外不敢擅入。
李胜一入正心堂内,便闻得里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得有些刺鼻的草药熬汁味儿,不禁蹙着眉头用袖角在自己鼻子前扇了几扇。
却见一位须发斑白的红袍老翁在室内榻床上由两个侍婢扶持着倚坐起来,一副面容枯槁、目光呆滞的模样,赫然竟是太傅司马懿!
李胜急忙上前施礼见过。那司马懿浑浊的老眼里亮了一下,脸上皱出层层的笑意来,口里哼哼咕咕的,又是摆手,又是招手,显得很是高兴的样子,语句却有些含混的,但也可以大约听出是在和他招呼寒暄。当下,他心底便隐隐一颤,想不到这当年南征北战、纵横天下、功高盖世的一代“战神”司马仲达竟至老朽如此,真是可悲可悯!
他暗暗感慨不已,在客席上坐定,向司马懿拱手而道:“启禀太傅,李某近日承蒙大将军抬爱举荐,不日即将还归本州为牧,特来太傅府上拜别探望。太傅先前坐镇荆襄多年,若能赐教明示,李某不胜感激。”
他说话之间,司马懿似乎有些怕冷,一边缩了脖子听着,一边指指点点示意侍婢为他盖好腰腿上的狐皮软罩。在婢女忙活之际,他身上披着的毡毯却又滑落在地了。这一下,竟似冻得他全身哆嗦,上气不接下气,咳得像是撕心裂肺一般的。慌得侍婢们手忙脚乱地捡起毡毯披在他身上,这才渐渐止住了他的咳喘。
司马懿不好意思地向李胜苦笑了一下,张开嘴巴,露出残缺的牙齿,拿手指着嘴巴,“咿咿唔唔”了几声,向侍婢示意自己口渴了。
左边的那名侍婢端来一碗清淡的稀粥。司马懿却似不愿她们来当着客人的面给自己喂食,拼着力气用自己的双手捧过了粥碗,然而手指之间仍是一直颤抖得厉害,那碗怎么也凑不到嘴边去,终于两手一软,粥碗一歪,那稀粥还是洒了出来,将他的胸衣弄湿了一大片。侍婢们慌忙拿来毛巾为他擦拭干净,他却颓然躺了下来,在床头只是唉声叹气,似是为自己老迈无力而怨嗟不已。
李胜将这一番情形瞧在眼里,不禁慨然而言:“太傅大人!您切要多多珍重啊!如今主上年幼,太傅大人您又为社稷柱石、天下所依我等以前皆是认为太傅大人您应该可调养得好,怎么也没料到贵体竟是一衰至此。”
司马懿这时颤巍巍抬起头来,探着耳朵听了半天,才缓声说道:“主上?主上很想念本座吗?唉本座年老枕疾,自忖是来日无多了。主上那里自有曹大将军辅佐着,本座看来很好。哦,对了,李君你刚才说你要去并州任职?并州靠近匈奴、乌桓,他们生性好乱,你定要小心戒备啊!”
李胜听他言辞错乱,急忙提高了声音强调道:“李某此番出任之地,并非并州,而是李某的故乡——荆州!”
“什么?”司马懿似乎没有听清,眯着眼瞅了他好一阵儿,又自顾自按照自己的忖度喃喃地说道:“哦原来你已经刚刚去过了并州?怎么,你也对那里感到头痛了?”
李胜心想,这司马懿别是耳朵也有些聋了吧?连“荆州”“并州”也听不明白!于是他又大声讲道:“李某要去的是荆州,不是并州!”
他这一句话喊得很响亮,震得那两个侍婢都吓了一跳。司马懿停住了喃喃自语,呆望着李胜,昏花的老眼转了几转,好半晌才似恍然大悟,口中喏喏而答,不好意思地说道:“本座听清了、听清了——原来你是要去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