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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不由自主地要从胸口间直蹦出来。他紧紧地咬了一下双唇,缓缓回转身来,往身后长廊的那一头望去。
只见方莹全身上下一袭绯红纱衣,翩翩若仙,仿佛乘着仲夏夜的习习凉风飘然而近,入眼之际恍若玄女临凡,一派清韵芳华宛若汩汩清泉漫目而来。
司马懿静静地迎视着她,脸上肌肉蓦地抽搐了片刻,微微变了几变,终于还是恢复成一泓止水。待得方莹款款走近,他微微欠了欠身,慢慢说道:“司马懿在此见过方夫人”
“方夫人”三个字仿佛一支利箭射中了方莹的要穴,让她从莫名的欣然与惘然里掉回了冰冷的现实之中。她身形微微一晃,终于慢慢把持住了自己浮浮荡荡的心情,灿灿然一笑,说道:“司马朗大人已经见过见过妾身了。他的话,妾身也都听明白了”说到这儿,她的语音稍稍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司马懿,又道,“不过,妾身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应该亲自见你一面有些话,也许当面问一问要好一些”
司马懿心底一阵绞痛。有些话当面亲问又如何?亲自相见又如何?为免长痛不绝,相问不如不问,相见不如不见啊他垂下了双目,只是不敢与她对视。
“听说你成家了?”方莹的语气很淡很淡,然而声音却轻轻颤抖。
“是的。”司马懿木然而答。
“尊夫人想必一定是当年赠送冰绡帐给你纳凉的那个‘春华’妹子罢?”方莹的声音里如同浸透了深深的回忆,在徐徐晚风中显得更加颤抖了。
“”
“那她可真是有福了。你可一定要转告我对她的恭贺。”方莹的话声里渐渐透出来一丝莫名的凄然,“灵龙谷中、栖凤岩上、公子舞剑、倩女抚琴,可惜已成梦幻泡影矣!而春华妹子终得贤夫,也让妾身对这茫茫红尘乱世不至于那般灰心绝望了”
司马懿双目泪光蒙蒙,他的右手禁不住向腰间佩着的那只香袋缓缓伸去,香袋被轻轻解开,一截白润如雪的玉箫倏地跳进了方莹的眼帘之中——那正是她当年赠送给他的那支白玉箫。
只听得“嘤咛”一声,方莹玉颊微微变色,腮边泪珠滚滚落下,娇躯亦是轻轻颤抖了起来:“你你你何必如此?你又让莹儿乱做迷梦了,司马大哥!”她猝然失控脱口喊道,“你你不如带了莹儿离开这里吧!”
司马懿避开她滚烫的目光,转过头去,任脸颊边的泪水狂泻
方莹见状,满腔的灼热不禁又慢慢冷却了下来,冷成了一块沉重的寒冰堵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她静默许久许久,才开口茫然自失地说道:“刚才是妾身在说梦话呐!让司马大人见笑了。司马大人是什么人?司马大人是管宁师父眼中的‘治世英雄’,是同门师兄弟心目中的‘旷代人杰’,是你们司马家光大门楣、振兴基业的‘天之骄子’你身上承载了太多太多别人的期许与重托,你心中装满了太多太多的抱负和志气。这一切你怎么可能会舍弃呢?我,我还是那么傻啊”
她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旁若无人地从司马懿身边移步而过,径自向长廊的那一头走去。她的声音也渐飘渐远:“司马大人!您放心!今后妾身会全力支持你实现你所有的宏图大业的。既然你今天不能带了妾身绝尘而去,妾身就会让你一生一世都无法忘却我,忽视我,离开我”
司马懿紧紧握着腰间那支白玉箫,泪流满面,哽咽着答不出话来。
“当”的一声钟响悠悠漾开,引得他心境一片波动。夜风徐徐穿过梧桐,带来阵阵清凉。繁星密布,璀璨的银河横亘天幕,悠远而又神秘。他静静立在廊下,倾听着檐角铜铃的叮叮轻响,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脑际仿佛响起了自己儿时熟知的那首乐府诗曲的吟唱之声: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第2卷身在曹营,司马懿暗通孙、刘第13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第083节彻底搞定曹丕这颗棋子
凉风一阵阵吹进屋内,弄得烛架上的灯焰忽明忽暗、飘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司马君,你难道一句话也不肯指教在下吗?”曹丕直盯着司马懿,心情就像那被风吹得乱跳乱动的烛焰一般忽上忽下的,眼睛里浮满了失望之色——
他几乎把自己昨天在青云观里见到那个“玄机子”的所有情形都告诉了司马懿,只是隐去了关于“天赐贵人”的那一部分内容。然而,司马懿坐在他的对面,却是目光沉沉,只是静静地听着,始终一声不吭。
“大公子,依您之见,这个‘玄机子’所讲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呢?”司马懿终于开口问他了。
“这这个‘玄机子’神神秘秘的,就像妖人一样让人高深难测。”曹丕嗫嗫地回答。
“这个‘玄机子’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司马懿毫不理会他的支吾,继续追问了一句。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曹丕一定要对周宣之言从心底里存有几分相信才行,否则这后面的一切谋划都将无从谈起。
“这这这个‘玄机子’的话,大体上似乎还是有七八分可信的。”曹丕被逼到了死角之上,只得如此答道,“在下在下怀疑他是黄巾妖道张角一流的妖人司马君,在下该不该禀告父相大人把把他抓起来杀掉?”
司马懿瞧着他深深地一笑:“大公子,你怎么去向丞相大人禀告?倘若查实了他真是妖人,别人会抓住口实追问大公子你,你是如何认识这妖人的?你与这妖人是不是有什么瓜葛?再加上另外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旁边推波助澜,大公子你可就说不清楚了。这恐怕反而对大公子你更为不利吧?”
“那那在下应该怎么办?”曹丕嗫嗫又问。
“其实,依懿之见,这个‘玄机子’与大公子先前毫不相识、素昧平生,居然在与您初次见面之下便能推占出这么多的精准之语。由此可见,此人亦堪称是京房、郅恽、赤符子一流的玄门异士。”司马懿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来,“这样一个通晓吉凶运程之兆、洞知过去未来之事的高人异士,大公子倘能将他暗暗纳为己用,岂非如虎添翼、助力大增?大公子你以为如何?”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后来又要偷偷躲避而去?”曹丕有些恼恨地咬牙而道,“这般藏头露尾的行为,也太过诡异了。”
“大公子,这是可以理解的,他一介玄门术士,与你乍识而剖心,交浅而言深,讲的又都是一些不可泄之于人的隐秘之语;他不乘机避你而去以观后效,莫非还真要待在那里被你抓住不放?你刚才不也曾想逮了他下狱吗?不过,你此刻也不必再去管他。倘若你与他真有天定之缘,日后时机一到,你与他自有重逢相交之日”
曹丕听了,缓缓地点了点头:“唉这个‘玄机子’的有些话还真是有些门道的。只可惜他不知跑到哪里去躲起来了,其实本公子还真有几个疑点要好好请教他一番。”
司马懿站起身来,走到厢房墙壁边,伸手将那两扇窗户轻轻关上。室内烛架上的灯焰再无夜风吹动,便笔直向上地高高燃了起来,照得满屋亮堂堂的。
曹丕的心情随着这份敞亮也一下变得亮堂起来,他轻轻笑着说道:“这‘玄机子’居然说本公子头顶上有‘亭亭如盖’的‘大贵之气’,他莫不是在预言本公子将来会继承父相的钧位而荣膺宰辅之贵罢?”
“不对。”司马懿缓步走回到他面前坐下,双目一动不动地正视着他,“这‘玄机子’已经多次暗示了,您头顶上的‘大贵之气’是继高祖皇帝头顶‘五彩之气’、光武大帝头顶‘煌煌赤气’之后所仅见也就是说,您头顶的贵气实乃帝王之气!”
他此话一出,顿时震得曹丕心脏一阵暴跳,脸色转而煞白:“司马君——这话说不得的!这话万万说不得的!”
司马懿的脸上静若止水,竟是波纹不动。他继续言道:“这样的话,亦并非在下一个人在说了。太史令王立大人深明天道,其星相数术之妙天下罕见,不也说出了这样的话:‘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革命之象也。今汉祚将终,必有人杰起而代之。’——依懿之见,当今天下能代汉立国而令四方恭服之人杰者,莫过于曹丞相也!”
“司马君!司马君!”曹丕一下从席位上跳了起来,大惊失色,惊慌着呼道,“你你这些话简直是在置我沛郡曹家于不忠不逊之地啊!本公子不敢听之也不忍听之!”
司马懿坐在榻席之上,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待他扭扭捏捏地又坐回了自己面前之后,才又缓声而道:“其实,在下知道今夜讲出这番话来,倘若有朝一日被曹丞相察知,说不定便会一刀杀了在下以证他的清白。然而,在下还是无怨无悔地将大公子您迎到了屋内并讲出了这番发自肺腑的话来,您又何必存有自外于在下的心思?”
“啊,司马君司马君如此看重本公子,如此看重我沛郡曹家,实是实是”曹丕在强烈的激动之中,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司马懿分明是在说,他已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我的手中,交到了我沛郡曹家的手中。既然司马懿连性命都交给了我,交给了我沛郡曹家,我、我们沛郡曹家岂能反而对他存有“见外”的心思?
“大公子,你可知道在下甘冒奇险,是为了什么吗?”司马懿的声音突然变得字字千钧。
“司马君深明天道、心忧天下,完全是完全是顺应民心天意所向。”曹丕肃然说道,“不像孔融那个狂儒食古不化。”
“大公子的话真是讲到在下的心坎里去了。”司马懿的脸色也极为严肃,“如今天下的有识之士都已看出,大汉王朝已然气数将尽,只有曹丞相削平诸逆,拯民于水火,才能堪当代汉治世之重任。天道无亲,百姓与能。有盖世之功者必当受盖世之赏。所以,混齐六合、南面以制、移神器于己家、代衰汉以定祚,实乃曹丞相应得的盖世之赏。”
他讲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肃然又道:“而大公子身具帝王之奇相,负有大吉大贵之瑞兆,更是天命所归的一代英主。能与大公子相识相交,我司马家实是莫大之幸!所以,今日在下愿向大公子倾吐肺腑之言。我河内司马家从心底里深切地盼望着、支持着大公子能够成为曹家大业的承袭之人。”
“啊,本公子承蒙司马君这般看重,实在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曹丕心中狂喜,连声音都禁不住大大地变了调。
司马懿的一番话,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期望——“天赐贵人”这四个字恍若电光石火一般“刷”地在他脑际里一激而活、倏地凸显了出来。难难道司马君就是那个“玄机子”口中所说的那个能助我“逢凶化吉”“一路高升”的“天赐贵人”?他睁圆了双眼,牢牢地盯着司马懿——仿佛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无翼而飞了一般。
“大公子,我司马家为什么会深盼着你成为曹家大业的承袭之人呐?是因为只有大公子的聪明贤德,才能将曹家的大业发扬光大。而且遵循万世不易的立嫡立长之礼法准则,也只有大公子成为曹家大业承袭之人才是天顺人从、天道所归。”
听着司马懿这么恳切的话,曹丕的眼眶里不禁一阵阵潮热起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些话,大公子,你应当永远铭记在心,决不可轻易泄之于外。”司马懿的目光突然一下变得极深极深,“如今,曹府内外强敌环伺、险不可测,不少异己之士都在搜索曹家的‘把柄’——为了曹家大业、为了丞相大人、为了大公子你自己的安全,这些话只能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可再有第三人知晓。”
“这个本公子自然是懂得的。”曹丕答道。
“还有五六天时日,曹丞相就要亲率大军南征荆州了。”司马懿注视着曹丕,慢声说道,“依懿之见,他在出发之前,可能会召见大公子、三公子去嘱咐一些要事的,也可能会考问你们一些重要问题。懿认为大公子应该时时刻刻站到建立曹家大业的高度,站到丞相大人‘代汉立国’的角度去思考他的问题。”
“司马君父相大人他他会问本公子什么问题?您您帮我猜一猜吧!”
曹丕在潜意识里已将司马懿完全看成了最可信任的“天赐贵人”,情急之下便毫无顾忌地脱口问道。
“如果曹丞相问到您是愿意和他一同南下荆州还是留守许都,您就一定要回答,自己甘愿留守许都。”
“什么?留守许都?司马君,你先前不是曾经说过,陪同父相南征,一则可以建功扬名,二则可以为父相分忧解难,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吗?况且,说不定三弟他会答应陪同父相南征呐。”
“大公子,在下先前是曾经这么说过的。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