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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宾躬身道:“是,烦劳老相国捎口信来,但不知家父身体可好?”
王鏊笑道:“贤侄不必挂怀,令尊一切安好。衡山随我来,我有话说。”
“老相国这就差了,”祝枝山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何须单将小文叫到一旁窃窃私语?在座皆是守口君子,有话但讲无妨。”
王鏊被他一席话说得讪讪而笑,道:“希哲误会了,老夫并无言语可隐瞒诸位,只是怕衡山面薄。既然如此,老夫便直说了。衡山,石田翁可曾向你说起?”
文徵明起身答道:“晚生这些日还不曾见过石田先生,不知先生有何良训要老相国转达?”
王鏊笑道:“方才我与石田翁还有惟谦在后堂叙话,恰巧惟谦的女儿前来,但见她面貌秀美,温柔知礼,随意问了她几句,文采也是极好的”
“老相国有意纳房么?”祝枝山嘻嘻笑道,“如此一来,老相国岂不要称惟谦先生为岳丈大人?”
王鏊登时老脸发红,头摇得拨浪鼓也似,“老夫年事已高,早已断了情爱之念,石田与老夫只觉吴小姐与衡山十分登对,况且惟谦与衡山父亲为同榜进士,多年至交,惟谦向我们说起,其实衡山幼时他就瞧着好,只是那时孩子都小,也不好提联姻之事,只说等女儿今年满二八,再向衡山父亲提及。老夫正打算修书一封给衡山父亲,但不知衡山意下如何?”
文徵明一时沉默无语,他似不经意地向顾湘月看了一眼,低下头来。只那一眼,彷佛包含了千言万语,十分复杂。
顾湘月一愣,呆呆地看着他,他却再不与她目光交集,只是略低着头,眉头微皱。
王鏊奇道:“衡山对这桩亲事不满意么?”
祝枝山笑道:“老相国又差了,这不是厚此薄彼么?祝某貌不惊人,年届三旬,又只有三尺眼光,人无自知之明,岂有知人之明焉?故而祝某不敢奢愿。但在座尚有周老二、小唐与小徐、小王皆未成亲,老相国却为何只替小文说媒?小文若当着我等面答应下来,岂不是嘲笑我等无人说亲么?”
王鏊又是一阵尴尬,笑道:“希哲说笑了,吴小姐便再好,也只有一个,惟谦属意衡山做乘龙快婿,老夫也无可奈何,老夫若是有几个娇滴滴的女儿,恨不得你们全做了老夫的女婿才好,只可惜老夫只有一个痴顽儿郎。衡山,快快给老夫答复,老夫好去向石田翁与惟谦回话,你是石田翁得意门生,这个大媒他是当仁不让的。”
这时唐寅、祝枝山、周文宾三人看的并不是文徵明,却是顾湘月。周文宾就坐在文徵明右边,他意欲让文徵明三思而后行,伸足在桌下轻轻踢了文徵明一下,意思是希望他考虑清楚,文徵明抬起头来看着周文宾,清澈的眼睛能说话一般,只是欲言又止。
周文宾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顾湘月哪里还留心其他人,她只是紧紧地盯着文徵明,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虽然不确定自己是走是留,但她打心眼里喜欢他,就是不希望听到他当着她的面答应娶别的女子。
她觉得这一刻就像是等着别人在宣判她的生死,哪怕一秒也是漫长难耐的。
王鏊不断催促,只见文徵明一揖道:“晚生全凭石田先生与老相国做主,若家父复信应允,晚生自当听从。”
顾湘月顿时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拔凉拔凉的,鼻子一酸,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她不知文徵明看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兴许他知道她对他的情意,但却用眼神告诉她:“别痴心妄想了,你是下贱丫鬟,我是官宦子弟,你根本就配不上我!我现在就让你死心!”
接下来他们说什么她已无心听了,但觉满目疮痍,更不忍去看文徵明俊秀的面容,别人笑得越开怀她越觉得凄苦。
她低着头,满脑子都是半夜她与文徵明在一起的温馨场景,她甚至一度怀疑,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否则,他为何那晚与今日判若两人?那晚,让她觉得他也是有些喜欢她的,而这时的他登时与她的距离拉开了,他是高不可攀的知府公子,她只是个低贱的下人。
她明白了,其实像文徵明这样的才子,岂会听不出她讲的故事的弦外之音?只不过他就是半点也不喜欢她,所以才装糊涂。
这般的折磨对她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她再也坐不住了,低声对周文宾道:“公子,我去走走。”
周文宾轻声道:“你脸色不好,我让人送你先回衡山府中休息罢?”顾湘月摇摇头,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唐寅长叹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可惜啊,可惜!”
祝枝山道:“今日天气还不错,只是对于一位姑娘来说,只怕是黄落萧索残枝摇,风雨昏夕犹蹁跹啊。”
徐祯卿也叹道:“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哎,难!难!难!”
周文宾只是摇头,文徵明也蹙眉不语。
王宠奇道:“你们唱的是哪一出?莫非看衡山配得佳偶,齐齐顾影空自怜不成?”
他想了想之前文徵明与顾湘月的神情,用折扇一敲脑袋,笑道:“瞧我真是迟钝!衡山,佳人是你辜负得起的么?这真正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
文徵明叹道:“哎这话从何说起”他不停叹气,好友们一时也沉默了。
顾湘月走到无人的水池旁站住了,眼泪像泄了闸的洪水。
这池子中养着不少各色的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她呆呆地看着,心恍如空了一般。
文徵明有一颗仁厚宽容的心、有满腹锦绣才华、有温文儒雅的个性。可是,从古至今,没有人不在乎门当户对。
一个出身高贵、扬名江南的才子,娶一个连本书都读不全的丫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而且她不仅学识不行,性格也不温柔,家世更是“不清不楚”,唯一有的,只是一份廉价的感情而已。
“这位姐姐,你可别想不开啊!”一双手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臂,她转过身去,对上了一张年轻漂亮而紧张的脸。
这是个年纪比她稍小一些的小姐,穿着粉兰暗花绸缎袄裙,相貌秀美。旁边还有个一般年纪的女子,看装扮倒似哪家千金小姐。
“我没想自杀。”顾湘月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勉强笑了笑,“只是看到杜老爷做寿,突然想起了家中的父母,这才感到有些心酸,小姐误会了,婢子多谢小姐一番好意。”
那女子道:“姐姐,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为何不回家去?倘若是家计艰难,我手上有些钱,你拿着回家去罢。”
一旁那个笑道:“吴家妹子,这样背井离乡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你若动辄怜惜,有那闲心也没那闲钱么。”
听这女子姓吴,顾湘月心想莫不是方才王老相国说给文徵明的那位姑娘?她说道:“小姐可是吴愈老爷的千金?”
这女子微笑道:“愚妹正是,姐姐是”
顾湘月此时心里什么滋味都有,这吴小姐不折不扣算是她的情敌,但人家端庄美丽,温柔善良,还“救”了她,她对吴小姐没有恨,只是羡慕而已。
谁让她不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
不过也说不好,家里族谱早就没了,否则照着族谱寻根问祖,指不定她还真是什么名人之后。
“湘月,”周文宾走了过来,他并不认识吴小姐,见有人家女眷在场,不敢多作停留,只是行了一礼拉走顾湘月,端详她半晌,俊美的脸上神情复杂,“你先回文府罢!晚宴尚未开始,我想你也留不住了,我让人在门口备了小轿。”他拿了一锭约十两银子交给她,“想吃什么路过酒楼时自己去买些,休要饿了自己。”
顾湘月接过银子来,眼泪又扑簌簌地掉。
送顾湘月去门口坐上小轿,周文宾回到小亭中,只有文徵明一人坐在那,看文徵明神情也是郁郁难解,他上前笑道:“子畏他们呢?”
“相约看奇砚去了,有人送了寿礼来,那奇砚生来形似,未经雕琢,色泽如玉,确实百年难得一见。”文徵明道。
“你为何不去?”周文宾笑道,
文徵明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周文宾也叹了一声,道:“衡山,往年多少起提亲,你一概回绝,今日怎地如此爽快?”
文徵明只是一言不发,神色失落,浑然没有配得良缘的喜悦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①吴愈,字惟谦,任南京刑部主事,文林好友。
☆、出谋划策
顾湘月回到文府进房间在被窝里猫着,一动也不想动。
她的失恋,连憧憬都还没编织完就结束了,他甚至不留一线空间让她争取。
从她认识他以来,一颗心全是他,患得患失。许漠背叛她,她半点也不觉得痛苦,如今,却真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自从看到吴小姐后,她再也哭不出来了,当真心地认为自己不如别人后,即使是带着羡慕的祝福,也是诚恳的。
眼泪是没有了,只是心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饱饱睡了一觉,又是二更时分醒来。心绪是没有那么沉重了,肚子却饿得厉害。
她去厨房翻了半只烧鸡,走到园中小亭,却见一修长身影静静立在那里。
“公子?”顾湘月轻喊道,“是你么?”
转过身来,果然是周文宾,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鸡,笑道:“我道是谁偷鸡?原来是你这丫头。”
顾湘月笑道:“我才没偷呢,好歹我也算得一小个座上之宾,文公子不会在意的。你为什么还不睡?在想什么哪?你半夜站在这里,是不是在等待赴约而来的天仙姑娘?”
周文宾坐了下来,笑道:“原来看你喜欢听子畏之事,还一直只道你喜欢子畏,却不想是衡山。”
顾湘月不好意思了,“公子,你你怎么知道?”
周文宾笑叹道:“还能看不出来么?毕竟当局者迷,也只有衡山懵然不知。下午你离开之后,子畏他们都为你长吁短叹。今晚散宴时,昌谷还来责备我,说我明知你喜欢衡山,就不该将你带去,害你难受,我说我哪里知道今日王老相国会给衡山做媒,我更不曾想到衡山竟会一口答应,我只是不知衡山为何自己答应了下来,却也是愁眉不展。他整个晚上魂不守舍,郁郁寡欢。”
“徐公子唐公子他们都是好人,”顾湘月此时心绪早已平复了,“文公子就是个书呆子,他知道什么?怎比得你与唐公子风流命世无往不利?不过我知道,他当着我面将亲事答应下来,肯定是要明着告诉我我跟他根本不可能。他是要拿亲事来拒绝我,只可惜他一时冲动答应下来,实际上他并不是很喜欢吴小姐,他当然肠子也悔青了。他一定眼光非常高,吴小姐虽然不错,他却也瞧不中,他要找一个天下第一满腹锦绣的美人。”
周文宾笑道:“你怎能胡乱揣测衡山?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还有,我几时风流了?实在冤枉!”
顾湘月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你就别狡辩了!”
周文宾哭笑不得,轻声道:“噤声!你我虽坦坦荡荡,但毕竟是在人府上做客,切莫授人口实。”
顾湘月道:“这倒没关系,若是有人发现了,我就说咱们二公子半夜醒来,腹中饥饿,命婢子偷只鸡来吃。喏,这不是?”
周文宾笑道:“好!好!你倒栽赃嫁祸于我,险些气死了我!言归正传,湘月,你想嫁衡山不难,我有一个君子之策,一个小人之策,想听么?”
顾湘月点了点头。
周文宾道:“首先,王老相国只是问过衡山,衡山虽然口头答应了下来,但终究还是要等待文伯伯的答复。在文伯伯收到王老相国的书信之前,由我先修书让人尽快送到温州向文伯伯为你提亲,凭文周两家交情,断无不允之理。到时文伯伯即使收到王老相国的书信,但已先答允我周家,岂有反悔之理?至于门第之见,我可求父亲母亲将你认作女儿,你便是尚书千金了,门户差异不复存也,此为君子之策。”
顾湘月道:“小书呆不愿意呢?你没看到他答应之前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么?他那是告诉我,我是下等人,他是高贵身份,我根本就配不上他,让我别白日做梦了。好啊,我再怎么低贱,我也有我的尊严,他瞧不起我,我才不热脸贴冷屁股呢。公子你也别好心了,他在乎的是我的出身,你就是认我做了妹妹,我身上也没流淌着什么高贵的血液,他还是瞧不中我。”
“那哪里是鄙夷?”周文宾忍俊不禁,“我与衡山相识多年,岂会不了解他?在他心中并没有门户高低之见,只有小人君子之分。你可知他素来不愿为达官贵人作画,却肯将画白送于慕名而来的穷人?他的人品我最是佩服,若说有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