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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得了允许,去传了话。不消片刻,就听到爆竹声震天响起。前院后院同时点燃了百子千孙爆竹,烟花也燃了起来。
不让老夫人着了凉,后院的爆竹和烟花就在庭院里放着。
没有后世那么多花样,但烟花依然美丽,衬着夜色绚丽之极。
燕绥今日就满二十周岁了。杜老夫人突然感慨了句。
一句话让岑三娘生生浮起了泪。她望着夜空默默的想,他的伤好了没有?队伍走到哪里了?
这时,杜惜福亲自来了,满面笑容:老夫人少夫人,孙少爷又使人快马回府报讯。
杜老夫人动容,站了起来:快点叫进来!
杜惜福带了个侍卫进来。
他临时换了件府里新制的新衣,对着满院子的女眷有些局促,跪下磕头拜了早年,起身腼腆的答道:孙少爷走的是水路。大概还有月余才到长安。怕老夫人和少夫人惦记,荆统领每隔一日就会遣一人回来报讯。小人不负所托,终于赶在年三十回府请安了。
杜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每天都有消息回来就好。杜总管,赶紧着领了他去前院吃酒去,瞧这小子,怕是临时换了甲胄,连澡都没洗吧!
那侍卫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杜惜福笑道:这不是怕惊着您老人家了吗?前院热闹着哪,都给夫人灵前磕头上了香,聚在跨院里涮锅子吃酒。您放心,巡夜的,守门的,都安排妥当了,您就安生过年吧!对了,黑爷不肯去前院,厨房给他抬了锅子备了菜,请少夫人放心。
岑三娘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笑容,见杜惜福瞧也没瞧尹妈妈一眼,心里就犯了酸,赶紧吩咐道:前院人多事杂,你们赶紧去吧。
杜惜福带着那侍卫就要出去,尹妈妈就站起身来。岑三娘心头一紧,喊了声:尹妈妈,这一年您也辛苦了,三娘敬你一杯酒!
尹妈妈看着大儿子领着侍卫出去,心想老二也快有消息了,也歇了心思,端着杯子笑吟吟的敬岑三娘。
最终老夫人熬不住夜,岑三娘让尹妈妈侍候她睡了。自己坚持着守夜,不让人气散了。待老夫人去了,岑三娘这才怔怔的出了神。
走水路,是他有伤在身,受不住马车颠簸。要走一个月左右,慢就慢点吧,只要他能活着回来就好。
年三十就这样过去了。初一给下人们发了红包。初二杜燕婉回府,家里没男主人,邹雄杰很知趣的留了她在府里,道晚间来接。多了人说话,一天又充实的过去。
此后每天都会新的侍卫回来报讯。岑三娘多了个心眼,禀了老夫人之后,偷偷又去见了。终于知道了杜燕绥的大致情况。中了箭,身上也挂了彩,昏迷了几天就醒了。找着大夫人沿途跟着,情形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他倒是想急着回来,荆楚不干,趁他躺着动不了,作主包了船走水路。道等伤势好些,再走陆路。
岑三娘想写信带去,又觉得让人赶着路回去太累,就安心在府里等着。
转眼就到了元宵节,回来的侍卫说杜燕绥的队伍已经到了山南东道的襄州,弃船上岸。岑三娘对地理一点不熟,详细问了,知道离长安只有几百里了。大概还有十天就能到了。杜燕绥已经能坐起来了。只是伤了右肩,还不能提笔写信。岑三娘不在意。只盼着这十天能快快过去。
年节前江南道平了叛乱。运往江南的粮食终于送到了。江南开仓放粮,百姓欢呼,举国欢庆。高宗大喜之下,登了城门楼观灯。今年的元宵灯节长安城比往年办得更热闹。
国公府有丧,府里的人只能瞅着灯节过过嘴瘾。八卦的最厉害的莫过于,皇帝登城门楼身边只带了一个妃子。有的说肯定是皇后,又有人争论说皇后得了风寒,皇上带着昭仪。一时间争论不休。
岑三娘也很好奇。这种露面的场合,不带皇后,就是明着不给老臣们脸面。再说武昭仪也不会留下话柄让老臣们攻讦。她一好奇就使了人去打听。没想到还真带的是武昭仪。
话是岑四娘过府来拜访时说起的。听说舅父致仕告老,皇后哭得晕厥过去,病了。崔老夫人进了宫照顾皇后。皇帝定了要登城门楼与民同乐,皇后都病得起不来床,自然就带了武昭仪去。
如果皇帝不带武昭仪也就算了。偏偏带了。还让百姓们猜议皇帝带的是皇后娘娘,这事就闹大了。武昭仪妄想后位的说法也就流传开来。
十五一过,正月二十衙门开衙,各部恢复办公。朝堂上御史台最先发难。老臣们哭的哭,骂的骂。总之一句话,百姓家宠妾灭妻都有违纲理论常,身为皇帝,更要自律。例数先帝如何敬重先皇后,崔皇后又是先帝亲自选的儿媳妇。高宗若一味偏宠武昭仪,就是不孝不忠。
高宗被吵得头晕脑涨,正不知上哪儿找借口扇那班老臣嘴巴时。杜燕绥回来了。
出去时从兵部点了五百士兵。国公府自有三百亲卫。回来时,亲卫不到两百人。那五百士兵大都是老弱,只剩下不到五十人。静静在城门外列队,等候旨意。
高宗大喜,下旨令他回宫覆命,推迟了早朝时间,与百官们等待着。
江南平叛的杜将军班师回朝。长安城的百姓纷纷涌上街头看热闹。
城门大开,羽林卫亲自上街站岗维持秩序。站成两排,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丹凤门。
这边队伍进城,荆楚带着国公府的亲卫们先行回了府。
杜老夫人和岑三娘站在正院张氏灵前等着。国公府开了正门,所有人都着了孝服,荆楚等人腰带都了束了白色的孝带,静默的在府门前下了马,抬了杜知恩的棺材进来。
那是杜老夫人脸色一变,声音颤了起来,不是说燕绥正在进城么?
祖母,不是相公。岑三娘赶紧说道。悄悄看了尹妈妈一眼,心里暗暗叹息。
前院宽敞的院子里渐渐站满了亲卫。棺材摆在正中,依次有亲卫解下身上的包袱,将死去卫士的骨灰匣子整齐的放在棺材旁。
杜老夫人握紧了拐杖,眼里浮起了泪影:好,都是府里的好儿郎!
荆楚率先下拜,他身后整齐的跪倒一地亲卫,齐刷刷的说道:国公府策卫拜见主母!
杜老夫人看了眼四周站着的人,深吸口气道:先帝龙潜之时开天策府,建天策军。钦点三百策卫赏杜国公府,世代追随。望尔等不负圣恩,为国效力!
这些人原来都是太宗皇帝的天策军啊!怪不得和府里的侍卫们不一样。岑三娘好奇的看着这群人。目光突然看到队伍后面站着的丹华。她穿件了淡绿色的衣裙,腰间同样系着白色的孝带,梳了个螺髻,不沾半点脂粉,默默的站在一旁。
丹华怎么会和亲卫们一同回来?她不是在宫里吗?岑三娘疑惑的想。难不成她一直跟在杜燕绥身边?怎么也没见亲卫们回府时说起过?岑三娘越想越不对劲。
荆楚看了眼棺材,沉声说道:孙少爷吩咐,一定要把杜知恩送回府中。
知恩?杜老夫人失声惊诧着。
转头一看尹妈妈,她已经扑了过去,扒在棺材上哭了起来:知恩哪,知恩哪!
娘!杜惜福再也忍不住,跪到在棺材前哭道,儿子不孝,一直瞒着你。知恩,知恩他是战死的,他没白活一世,您节哀吧!
尹妈妈转身就打他:你瞒的我好苦,你这个不孝子!
杜惜福由着她打,尹妈妈打了几下,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想着府里最难的日子尹妈妈和两人儿子忠心耿耿上下打点,杜老夫人是看着杜知恩长大的,心里头当自己亲儿子似的,忍不住心头一酸也落下泪来:三娘,去,你去扶了尹妈妈起身。
岑三娘赶紧上前,搀起尹妈妈,也不知怎么劝慰。
尹妈妈哭了会却擦了泪道:奴婢没事。奴婢见总是没有他的消息,心里头早就有了底。
说完又淌泪不止。
岑三娘目光扫过地上那一排排骨灰盒子,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都不要杜燕绥再上战场了。她轻声叫了两个丫头扶了尹妈妈去歇着。见杜惜福跪在棺前落泪,又上前劝他:择个好日子,让他入土为安吧。
杜惜福转身朝她和杜老夫人磕头:孙少爷能千里迢迢带回知恩的尸首,惜福替他叩谢主人仁慈了!
荆楚看了眼地上的骨灰匣子,心里也酸楚起来。打起仗来,死了这么多亲卫都只能烧了带捧骨灰。能带回杜知恩的尸体,孙少爷对他们一家也是报恩之举。他上前扶起杜惜福道:杜知恩去的快,没有痛苦。
杜惜福抹了泪,心里又宽慰不少。
亲卫们起身后自觉的站到了旁边。这时丹华才娉婷的上前,盈盈拜倒:奴婢丹华,向老夫人少夫人请安。
杜老夫人也纳闷了,目光飘向荆楚。
回禀老夫人,孙少爷受了点伤,一路多亏丹华姑娘照顾。孙少爷进宫覆命,嘱丹华姑娘随我等回府。荆楚赶紧回道。
禀老夫人少夫人。自打听说少爷受了伤,昭仪娘娘就遣奴婢前去侍候。奴婢以后就是国公府的人了。丹华恭谨的说道。
什么意思?武昭仪要安个眼线进府?岑三娘一时还不知道丹华和杜燕绥之间的纠葛,只顾着转心眼去了。
杜老夫人心头诧异,面上也不显:既如此,你便留下吧。
是!丹华磕头起身,规矩的站到了奴婢们旁边。
府里静悄悄的,就等着杜燕绥从宫里回来祭灵。
☆、双赢
双赢
今上继位以来,第一次在国内爆发了大规模的谋反。挑头的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匪首,居然还自称为文佳皇帝。平叛的是才满二十岁的年轻将军,蔡国公的嫡孙。
美女俊男,将军和女匪首。谋反与平叛。这些词极大的刺激了长安百姓们的心,涌上街头,要瞧一瞧杜燕绥长什么模样。
茶馆酒肆的说书先生们在茶客酒徒们等待的时候已经卷动三寸不烂之舌,开始了八卦事业。
羽林军拦出一条宽敞空旷的大道。身后是翘首以盼的长安百姓。人头攒动,伸长了脖子候着。
来了!来了!
站在城门楼最近的百姓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人群就朝前挤,逼得羽林卫们横起了长枪,衙役操起了鞭子在空中挥出啪啪的响声才又压了回去。
有年长的得意的洋洋的显摆:先帝爷那阵班师回朝的时候,天策军黑衣红甲,手持银枪,挎腰刀负长弓。个个英武。队伍一停,那马跟能听得懂人话似的,蹄子绝不会往前多踏一步。前面的队伍在宫门前喝吾皇万岁,那声音一浪接一浪的传,震得看热闹的百姓耳朵都麻了,端是威武之极
话说着,城门楼里得得传来马蹄声。
阴暗的城门楼洞先出来一人。骑着匹高大的白马,着一身明光铠,黑白相间,手提一枝红樱长枪,腰跨宝脸,鞍旁挂着长弓箭囊。头盔下一张清癯的脸,凤眼凛洌,往四周一扫,唇角慢慢的上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来。
哎呀呀!那是蔡国公当年的披挂!有见多识广的老人激动的喊了起来。
杜将军威武!杜将军威武!
百姓跟点炸了炮仗似的大喊,楼上瞧热闹的姑娘家摘了头上的绢花解了香囊下雨似的朝着街道中央慢吞吞行来的杜燕绥扔去。
古礼如此,杜燕绥跟没看到似的,纵马继续前行。
城门洞继续行来四人一队的队伍。甲胄齐全,同样的长枪,腰刀,弓箭,手里举着旌旗。只是老的头发都花白了,小的像娃娃似的,努力的维持着威严,却让等着瞧威风的百姓大大的失望了。
十来排队伍一过,便是身着红色千牛服的千牛卫压阵。锦绣官袍,头戴沙帽,整一划一。顿时显得前面的队伍不经看了。
班师回朝就这点人?连百人之数都无?莫说百姓,就是值勤的羽林军也看傻了。
以往班师,多的有千人大军。那是军中大营细细挑选过后,特意扬威的。少的也有五百人。服装整齐,军容整肃。不到百人的队伍,被去迎接护送的千牛卫都给比下去了。这样的班师队伍寒酸的让人摔落了下巴。
皇帝和百官们都在宣德殿里候着。打探消息的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回报。
等报着队伍到宫门了,报讯的有点难过了。
照规矩,队伍一到宫门,纷纷下马,在丹凤门外震天呼吾皇万岁来着。然后将军解械进宫听宣。那震天的呼喊隔着宫墙仍能听到。越大声,皇上越有面子。这是长脸的事。可今天报讯的内侍默默的退到一旁。只盼着风能多送点声音进来。
等了会儿,果然有隐隐的呼声传来,轻的转瞬即逝。
高宗诧异无比。杜燕绥不会不知道喊得威风点给自己长长脸?
就听到韦相王相为首的文官们讥笑起来:毛头将军,力气不足啊!
高宗的脸沉了下去:宣杜燕绥进殿!
内侍得了旨,站在高高的玉阶上喊,一个接一个,接力的把旨意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