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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三娘当没看见:“你越这样,人家越来劲。当没看到,他就无趣了。”
杜燕婉果然坐直了身板,只盯着场中抬出来竞卖的牡丹。
已有不少人在叫着价,场中正两婢站在一盆牡丹旁,是盆豆绿。
阿秋撞了撞夏初,夏初就悄声求岑三娘:“少夫人,我们轮流去东园瞧会牡丹,可以么?”
黑七在身后的案几旁坐着,自己和杜燕婉也不会竞价。场中有婢女小厮穿梭往来服侍。岑三娘便道:“你们三个一起去吧,给你们半个时辰。”
一个小时够她们玩了。
“是,奴婢会准时回来。”三婢惊喜不己,携手去了。
这时候场上又新抬来一盆牡丹。枝形低矮呈现分散状,叶如羽状。这是一株荷包牡丹。这株牡丹的花形并不是球状或碗状。而是一排倒坠着,小巧玲珑,枝头像坠着一枚枚紫红色的小荷包。
主家开价二百两银,最终以二百八十两被买走。
又接着抬了几盆来。有中规中矩的品种,如魏紫,绿香球,夜光白等,也有山中新寻到的野生新品。
待到一品种在白玉瓮中的青龙卧黑池抬上来时,岑三娘注意到韦家姐妹脸上溢出了笑容。
青龙卧黑池是牡丹珍品之一。墨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绽放,包裹着中心绿色的花蕊。像一条青龙横卧在黑池中,是以得名。
这盆青龙卧黑池枝干挺拔,花枝疏密有致,怒放着四五朵大花,又有数朵蓓蕾含苞欲放,一看就是养了多年的。旁边婢女介绍完之后,报价一千五百两起。
韦家姐妹既拿来竞拍,本意就是赚足风头。虽及不上被众人推选为花后的那盆姚黄,想来也是此次竞拍会上排第二的名花。
两姐妹虽许了人家,但人极艳美,追随男子众多,都竞相出价讨美人欢心。瞬间就叫到了三千两银子。
“四千两。”崔孟冬开了口,生生多出一千两银,成功拍下此花。
韦小青今年就要嫁进崔家,是崔孟冬的准弟媳。未来的姐夫高价竞得此花,是告诉众人崔家对韦家的重视。韦小青满脸喜色。
洋洋得意的朝杜燕婉笑。
接下来抬上来的是杜家那盆玉楼点翠。此花就品种而言赶不上青龙卧墨池珍贵。胜在长了十来年,枝干异常粗壮,株形大,像株树似的种在一口两人合抱的大形花瓮里。开出的花比碗口还大,十来朵白玉般缀在翠绿的叶间,又有数十枚花苞待放。
崔孟冬露出了一个微笑来。场中除了随园主人,杜家人,恐怕只有他知道这盆花来自杜家。
“两千两。”他比起价一千二百两加了八百两银。
韦氏姐妹坐在他旁边,韦小青微微一笑,对姐姐说道:“比不上咱们家的有名,却也极为少见长得这般繁茂的。两千两倒也使得。”
杜燕绥曾告诉岑三娘,值一千两银。翻了一倍,是此次牡丹会的功劳。当初放在花农家寄卖,一千二百两银,看者众多,真正下决心买下的,直到牡丹会前还没有人。
崔孟冬叫出两千两高价,场中再无人相竞。
杜燕婉不甘心到了极点:“嫂嫂!”
岑三娘知道她的意思,不卖了。她叹了口气:“燕婉,你怎么就想不开呢?你要这样想,有人要当棒槌,自以为这样就能气着咱们了。为什么要让他得逞?依我说啊,我恨不得去感谢崔公子。赚了他的银子,自个儿好吃好喝的,生气的应该是他才对!”
杜燕婉知道应该像岑三娘那样想才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岑三娘胸有成竹:“别急,他能否抬得回家还不一定呢。”
这时场中无人相竞,想着回头将这盆牡丹送至杜府,岑三娘和杜燕婉的脸色必定精彩万分。崔孟冬微微一笑。
“我家主人出四千两。”站在花旁一婢清脆的报出了新的价格。
席间众人哗然。
她朝崔孟冬行了一礼,“我家主人甚爱此花,请奴婢代为出价。还请崔公子割爱。”
四千两是相当高的价了。此婢说得极为客气,并不成心和崔孟冬较价。都知道随园主人爱牡丹,崔孟冬若不想得,客气两句罢手就行了。
杜燕婉惊愣之后,捉着岑三娘的手兴奋起来:“嫂嫂,随园主人真的出四千两买咱们家的牡丹!”
岑三娘此时对随园主人的身份再无疑惑,心里感慨,有钱真好,有钱耍排头都能耍得风度翩翩。她瞅着杜燕婉想,杜燕绥怎么没多几个妹妹呢?
“嫂嫂!你乐疯了是吧?怎瞧我的眼神这般古怪?”杜燕婉嗔道。
何止乐疯了,她恨不得拍案大笑,主意一定,放长线钓大鱼,燕婉哪,你就当为咱们家做贡献了。
“此花乃杜国公府所有。瞧这花长势喜人,必得主人喜欢。在下欲买下此花回赠佳人,恕某要和贵主人争上一争了。五千两。”崔孟冬缓缓说道。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岑三娘和杜燕婉。
为博佳人一笑,崔孟冬造出了声势。随园主人再爱此花,听到他说的话也会成人之美。再加价,众人都会觉得不齿了。
杜燕婉才开心起来,瞬间笑容就没了。
岑三娘低声道:“咱们赚大发了,崔孟冬就是个地道的冤大头,你还难过什么?”
杜燕婉被她逗得扑哧笑出声来,埋怨道:“真是的!”
只见外间匆匆又来了一名婢女,附耳说了几句。叫价的婢女便行了一礼道:“我家主人问崔公子那盆十八学士可否以一万两银相让?此花归崔公子之外,公子还可在主人园中再任选一盆牡丹以作补偿。”
崔孟冬花五千两银买下杜家的玉楼点翠,让出十八学士,两相抵销可获利五千两。都知道随园主人爱牡丹,所藏必是精品,任再选一品。既赚了银子,又能博佳人欢心。
随园主人可谓是下了重铒。
崔孟冬极有风度的推掉了让他再选一品牡丹的事,又得众人称赞一番。让出了十八学士。得了五千两银,得了玉楼点翠,得了众人交口称赞,名利双收。
哎哟,回头崔大郎知道十八学士被送进了杜家,该不会气得开跳吧?岑三娘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没想到邹家大郎吝啬归吝啬,也有极舍得的时候。邹家对这门亲势在必得啊。
“没想到还是便宜了他!嫂嫂,咱们回府吧!”杜燕婉站起了身,没兴趣再看下去了。
岑三娘也不说破,笑吟吟的起身应了。
她突然发现三婢还没回来,皱眉道:“三个小妮子该不会是看花迷了眼吧?”
“她们跑哪儿去了!”杜燕婉也不满起来。
说好半个时辰,时间早过去了。
黑七说道:“少夫人,二姑娘,你俩暂且再坐坐,我去寻她们。”
岑三娘心想,邹大郎的地盘应该出不了大事,就应了。
两人又坐了下来。等着那盆点了花王的姚黄又以五千两银被人收了,此次竞拍终于落了幕。
崔孟冬就当着众人的面朗声说道:“在下今日购得两盆牡丹,愿物归原主。”
韦家姐妹自是高高兴兴的受了。
杜燕婉当着众人的面像吃了苍蝇般难受。说不要吧,当面不给崔家脸面。被人议论起来,只会说杜家小气。要吧,她宁可死都说不出那声谢谢。
“多谢崔公子慷慨,妾身便厚颜收了。”岑三娘笑道。
崔孟冬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看了看杜燕婉,记得那句伪君子,心里又生恨意。
“能赴牡丹会,妾身与有荣焉。花赠知己,随园主人既爱这品牡丹,妾身借花献佛,就赠与主人收藏吧。”岑三娘话峰一转,笑容灿烂之极。
崔孟冬望着岑三娘,两人的目光一撞,他看到岑三娘挑了挑眉毛,那笑容变得可恶之极。
此次牡丹竞拍八卦甚多,足够好一阵谈资,众人叫着好,意犹未尽的散开。
见黑七尚未回来,岑三娘只好和杜燕婉留下来等。
人散尽,崔孟冬也没走。缓步走到两人身前,淡淡说道:“杜少夫人,烦请转告老夫人一声,崔家不日就会央人商讨婚期,望老夫人多做准备。”
午饭前这厮还彬彬有礼说请媒人提亲,这会儿就成商讨婚期了。世家大族的外包装再好,里子也不见得那么高贵优雅。
杜燕婉已见识过岑三娘滑不溜手的手段。瞪着崔孟冬总算聪明的忍了一回。
岑三娘笑道:“长嫂如母,我家老太太早就把我家小姑娘的终身大事托付给我这个嫂嫂作主了。不用转告她老人家,妾身现在就可以告诉您,崔家不用请媒人登门了,免得难堪不是?”
崔孟冬眼神冰冷,凑近岑三娘淡淡说道:“奉劝杜少夫人一句。现在的杜家,还没有嚣张的本钱!”
岑三娘笑着,仿佛没听见似的。她心想,等到武媚娘将你家皇后咔嚓了,你家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
崔孟冬说完拂袖而去。
“咱们回去吧,黑七找到她们自会来找我们。枯坐在这里也不是回事。”岑三娘对杜燕婉说道。
见两人要走,负责竞拍的婢子匆匆上前对岑三娘行了礼道:“主人想当面向夫人道谢。不知夫人可否移步?”
岑三娘笑得像狐狸一样:“见过贵主人后,估计我家侍卫也找到走失的侍女了。也罢,前头带路吧。”
那婢子看了眼杜燕婉道:“还请二姑娘去花厅相候可好?主人少有见外人。”
杜燕婉不放心的看了眼岑三娘。
岑三娘道:“去吧去吧,去歇会儿。我喝口茶就回来。”
另有两婢女上前引了杜燕婉离开。
岑三娘笑道:“走吧,我也想见见你家主人。”
算计
婢女引着岑三娘出了西园,经回廊小径往北行。到了一处月洞门停了下来:“杜少夫人,主人就在里间,奴婢在这里等您。”
她朝岑三娘行了一礼,微笑着侍立在门口。
岑三娘笑了笑,走了进去。
入目一片缤纷。
粉红中带着紫,白玉里裹着金丝蕊。绿如翠玉的是豆粉,半紫半红同生一朵的是二乔。有花如绣球滚珠般圆润,有花苞鼓涨着吹口气便要绽开。花田一半遮掩在高大的棚里,一半坦然的长在阳光下。数不清是多少株,开着多少朵,姹紫嫣红在风中肆意散发着阵阵馥郁的香来。
岑三娘深深吸了口气,愉悦的看着眼前这片花田。
一道窄窄的木质回廊通向花田中心两间草庐。她迟疑了下走了过去。
草庐一半是屋,一半是平台。平台直接搭在了花田上,方有两席锦垫,一方案几。几上有套竹茶具。旁边小炭炉上架着只铜质小水壶。壶口正缓缓冒出丝丝水汽。一侧摆着崔家那盆十八学士。
岑三娘赞得声主人清雅,大方的在锦垫上坐了。
就在她欣赏着那盆十八学士时,不远的花间站起一个人来。
岑三娘不觉一怔。
“杜少夫人稍后。”那人对她微微一笑,顺着垅沟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岑三娘方看清他的模样。大约五十出头,头发斑白,背微微有点弯,眉骨极高,脸极瘦。
他穿着件灰色的葛衣,腰间系了条布腰带,系着一个蓝色的布质荷包。头上挽了道髻,只用了根木质的簪子绾住。若是牵只毛驴在城门口一站,定会被人认成是赶驴帮人托货的脚夫。
他将手里拔得的一把野草仔阵的放在草庐檐下的一只竹篮里,这才施施然走了过来。
岑三娘看他相貌,事先又见过邹家大郎的写意画像,心里有了底,起身见礼:“可是邹员外?”
“鄙人邹凤炽。”邹凤炽揖首回礼,请了岑三娘入座。
此时铜壶口冒出汩汩热汽。邹凤炽拿起茶罐打开,抖了些茶在茶荷上。笑道:“素闻杜少夫人爱吃散茶,我正巧得了些湖州紫笋,请夫人尝尝。”
茶荷半敞,茶色紫形似笋,正是湖州紫笋。
他拿起竹匙从茶荷中舀起一勺,手抖了抖,再抖了抖。
岑三娘就有些好奇了。她因着岑三老太太嗜茶,于茶道不说精通,也很下了番苦工夫。见邹凤炽的手一抖再抖,竹匙中抖得只有几根茶叶,心里就不明白了。
只见邹凤炽将那几根茶叶放入茶杯,再舀起同样几根放了。拎水冲茶,干净利索。
“邹某信佛,佛讲四大皆空。鄙人以为品茶放四根茶叶最善!取了名字叫四清茶。少夫人,请。”邹凤炽说道。
岑三娘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四根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再看着邹凤炽眼旁笑出的褶子,顿时反应过来。这位邹员外一如传说中般吝啬。舍不得多放茶叶便罢了,偏偏还要搬出个佛讲四大皆空来。
她嗅了嗅茶香,漫不经心的问道:“方才见员外亲自拔除茶间野草放进竹篮,那草还有用吗?”
“怎么无用?”邹凤炽笑呵呵的答道,“厨房养有活兔,正好喂之。”
好吧,富翁都是省钱省出来的。岑三娘明白了。
“少夫人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