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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纯替兄长把搁置一旁的朱笔放回笔架，合上最后一本奏折，动作小心而谨慎。待把乱糟糟的龙书案收拾利落，终于开口，“这回看着顺眼多了。”
“十三，有话直说吧，朕累了，别和朕再打哑谜。”
“你让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同住后宫，注定后宫安宁不了。这次是死了一只猫，下次，会是什么送命？”
李嬴哑然。
不知几杯茶喝下肚，李纯道：“他请我转告你一事。”
“什么事，快说。”李嬴竖起耳朵。
李纯无声叹息，道：“他说，十日后，就是清明，他想去大碧云寺后山的庵堂看看。”
“他要去那里？”
“是。他希望你答应他。”
李嬴靠着龙座椅背久久不语。沉思片刻，才道：“罢了，朕准他就是。这事，让朕亲自和他说吧。”
苏玲珑没有想过李嬴答应的这么痛快，合计着怎么也得让他犹豫几天。话从皇帝嘴里说出，就是君无戏言，这次踏实把心放肚子里。难得的，展颜一笑，“多谢皇上。”
李嬴又气又好笑，把手里那盅东海燕窝熬的粥又舀出一勺，递到嘴边，“多进一些，既然要出去走走，好歹身子要顶得住才好。”
苏玲珑甚是听话，“是。不过，很饱了，是真吃不下。”
李嬴这才放下碗。
晚上就寝，李嬴抱着他，一边吻他的后背，一边问：“恨朕吗？”
苏玲珑面朝墙，闻言一滞，黑暗中，幽幽开口，“恨”
李嬴手一僵。
苏玲珑又道：“不恨”
李嬴转而大喜。
“其实，我也分不清，别问我，我回答不了。”
李嬴深深一吻落下。
李嬴为苏玲珑清明祭拜静心一事，专门安排了车驾仪仗。苏玲珑虽然被弃冷宫，封号仍在，仪鸾司有属于他的专用车马和仪仗扈从。
小喜子和两个侍卫，头天晚上，为苏玲珑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今天一早，换上皇帝命人送过来的衣服。
苏玲珑低头细细看了看，心乱如麻，低声吩咐，“把皇上着人送过来的旧衣服拿出，我穿那件。”
小喜子不明所以，也没多问，拿出衣服帮他换了。
李嬴过来，见苏玲珑穿那件旧衣，也只愣了愣，仍是笑道：“王妃看起来气色不错。”
“是。皇上不早朝吗？”
二人已经鲜少心平气和说话，如此，李嬴更是笑得如沐春风，“推迟了。朕，来送王妃出去。”行至床边，弯下腰，把人抱起。
苏玲珑本想让他放下自己，转而一想，旋即作罢。随他吧！
李嬴抱着苏玲珑直出冷宫，车驾已经在宫院门外等候多时。一群看热闹的纷纷跑来，站在远处，满眼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看皇帝把人抱在怀中，并在马车上安置好。
苏玲珑在看热闹的人堆里，发现了贞儿。比起那次见面，她更瘦了，肚子也更大了，几乎像腹部揣着个熟透的大西瓜。她身旁是王嬷嬷，眼里只有两团火焰，不知烧的是谁。
李嬴嘱咐了李纯几句，把目光移向素纱车帘后面的人，霭笑，“王妃，一路小心。”
苏玲珑笑答：“好。”
李嬴抬起手来，有禁军大喊：“苏王妃起驾——！”
车子缓缓动起来。
苏玲珑似想起什么，掀了窗帘，回头去看李嬴，李嬴正淡笑着，向他挥动双手。回以一抹灿笑，他张了嘴，用口型说：李公子，保重！
李嬴远远见他开口，听不见，以为只是自己耳背，朗声道：“王妃，你说什么？”
苏玲珑却笑而不答，放下窗帘。
因苏玲珑出宫，李嬴临朝时一直心不在焉。已近午时，朝会上的事情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天子眼见午时将至，肚子居然饿了起来，正想喊退朝，有人闯进承政殿。
“报——！”闯进来的是一名禁军，单膝跪地，“禀报吾皇，苏王妃于城外卧龙潭处遭遇刺客。王妃中箭，命在旦夕”
“什么？”大臣一下哗然。
李嬴见是禁军闯承政殿，心里本已不安，人也因担心而站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禀皇上，苏王妃遇刺！”
李嬴扑通跌回御座。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猫咪死亡，其实，那章里，应该写到了。是贞儿拿着一块点心逗猫去吃。李嬴生气是，是觉得苏苏被冤枉，至少说一下。但是作为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皇帝，他忽略的，恰恰是苏苏所不屑做的事情。所以，两只的摩擦就这样产生。
77
77、穿心 。。。
卧龙潭是去往大碧云寺的必经之路。一面是蜿蜒而下的山间小溪，在山下汇聚成清可见底的一汪水潭，溪石水草间，游弋着一条条无忧无虑的小鱼。另一面，是大片的麦田，还挂着未褪的绿色，风儿一过，黄绿相间，麦浪滚滚。
官道两边，是各种树木，夏日走起来，可想见有多么清凉。即将入碧云山，树木更加茂密。也正是在这里，刺客出现了。刺客的目标非常明确，伤了几名禁军，终于把刺客挡在外围。
苏玲珑端坐马车内，脸上，手心全是汗水。
车外，禁军仍和刺客激斗，一时难分胜负。
尽管禁军已经努力护驾，意外还是防不胜防。
一只雕翎箭如裂石山崩穿云而来。车帘本是柔软织物，却也无法卸去来箭的刚猛力道，哧啦一响，车帘断裂。那只箭，刮着残破的车帘，飞进车内。
苏玲珑只听到噗的一声利器入肉的声音，接踵而至是瞬间蔓延开来的疼痛。他抬起捂住伤口的手，满目殷红。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知道随着自己鲜血的流失，自己马上就会失去意识。真正倒下前，他模糊着看了看围拢过来的，各种惊恐的面容，喃喃道：“穿心原来这么痛，我知道了”
“王妃！”小喜子爬上马上，把人抱在怀中。
李纯脸色煞白，大声道：“快，去附近的村镇。”
李嬴赶到城外卧龙镇时，镇上唯一的客栈已经戒备森严。
步入安置苏玲珑的房间，天子只觉得里面太安静。门口，天子住足，不知该不该进去，还是随行而来的徐玮推开那道木门。
一见天子，小喜子扑过来，抱住皇帝的腿大哭。
一脚踢开小太监，李嬴与同样面无表情的李纯相对，做了几个吞咽，招手让徐玮过去。
李纯摇头，“来不及了。”
徐玮猛地顿住身下，李嬴大喝，“发什么呆，诊脉疗伤！”
徐玮没有诊脉，而是先检查伤口，见是一剑穿心，太医闭了闭眼。把苏玲珑胸前衣服合上，抓起手腕探脉，没有脉搏。翻过手腕，又用另一种方法，依然探不到脉搏。徐玮在天子面子躬身请罪，“臣无能为力。”
李嬴一瞬失神，趔趄着欲倒，被李纯眼疾手快扶住。艰难迈出一步，又迈一步，在床边坐下，抚上毫无血色的面颊。非常温柔爱抚着，李嬴道：“王妃，珞瑛殿，几日前，朕就已经命人收拾干净，只等你今天回来，迎你过去。”
“皇上”李纯欲言又止。
“别说话。”李嬴嘘道：“王妃累了，让他先歇息，有什么话，等他醒了再说。”
李纯过去，把一只手搭在哥哥肩膀，“皇上，苏王妃薨了。”
李嬴抬起的手僵在空气中，久久未动。
小喜子扯着两个侍卫一同过来，天子面前跪倒，“皇上，苏王妃薨了。”
李嬴这次抬着的手颓然垂下。
客房内安静的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李嬴问：“他，可有话留下？”
小喜子叩首，哭道：“王妃只说，一口气不来，山水间安身立命。”
李嬴就觉心一抽一抽的，问：“只这一句。”
小喜子继续哭，“回皇上，王妃就留下这句话。奴才见王妃还想说什么，可他说不出来，奴才看着难受。”小太监这样一说，身边小黑和秃子终于忍不住，与小太监一起哭了出来。
李纯扑通跪在床边，身边紧挨着是徐玮。
门外，禁军一个个单膝跪下——苏王妃薨了。
钦和三年清明节，苏王妃出宫巡幸遇刺，薨。
钦和帝追封为后，上谥：简。按其遗愿，卧龙潭旁就地建陵下葬。
这一次，关于苏玲珑被尊为皇后，再无大臣多言。
四宫妃子一下都老实了。皇帝整天一副见谁都想杀的样子实在骇人得很。
琉璃院的主子苦不堪言。过去皇上好歹还拉着她做做戏，这回，连表面功夫都省了。背着人找了次秃子，被秃子冷的冻死人的话一顿抢白，彻底没了念想。
又过半个月，磨人的产痛突然而至，琉璃院里传出声嘶力竭的痛呼。
宫女进进出出，端进一盆盆干净的热水，又将一盆盆血水端出。
太医的汗水顺着后背往下淌，塌湿了一身蓝色的官服。里面，产婆叫苦不迭，眼瞧着一天了，怎么也不见孩子的头。
王嬷嬷见主子实在辛苦，求如意代禀皇上，好歹移驾，看看主子。如意转身进去了，不大功夫，大总管传皇帝话，女人产子不易，人人如此，岂有王氏女例外？王嬷嬷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深夜，贞儿按照产婆的交代，做了最后一次努力，终于如愿听到那声来之不易的婴啼。
“是皇子，快向皇上报喜！”产婆判断完婴儿性别，剪了脐带，撩起盆中清水开始清洗血糊糊的那团肉球。
琉璃院外，秃子躲在暗中，听着皇长子降生的消息一声高过一声往前面传，长吁一口气，转身悄然离开。
后半夜，皇帝急急召太医徐玮入御书房觐见。
拂晓十分，琉璃院传来丧讯。皇长子生母，女史王贞儿突发产后不和之症，太医几经救治无果，殁。
翌日，因未能挽救女史性命，太医徐玮革职查办。三日后，天子诏令，太医徐玮，护产不利，削职为民。
皇子满月当夜，人前风光了一次的王嬷嬷，晚上最后看了看小皇子，退到外间。叫过乳母，叮嘱一番，出了琉璃院。走出几步，忽然停下，转身见如意带着几人站在身后次日起，再无人见过王嬷嬷。
千里明月夜。
西北高原上巍峨、宏伟的砂岩城池，西辽皇宫东北一隅，正设坛占卜。
天子飞龙华盖下，西辽天子把头转向一旁的摄政王，“王兄，你说，今年一定会是风调雨顺之年对不对？”
赫连春日连日心神不宁，皇帝忽然开口，心不在焉嗯一声，“一定是。”
龙椅上赫连春雨暗自叹息。
占卜结束，赫连叫人送皇帝回去休息，自己悄然步上神坛，执起占卜用具。
晚风袭袭吹拂他散于额前的一缕黑发，赫连双眉紧蹙，手在盛净水的金盆上旋动越来越快。
哗，水面荡起一丝涟漪。赫连猛地睁开眼睛。
仰望满天星斗，赫连喃喃道：“没有星辰陨落，一定还活着。”
78
78、大夫与病人 。。。
平城多山，层峦叠嶂，城寨依山而建，山中有城，城背高山。
远远望去，云霭漂浮，山城半掩。
极目四望，满山翠色，点缀大片梨花白。
收进眼底，只有一字——美。
徐玮的住处很普通，灰瓦石墙，和别人家一样，依山建屋。
自从半年前削职为民，他回到这里。家中老人早不健在，他出门多年，回来时，倒也没有几个眼熟的近边人。之所以回到这里，不过为了完成和一人的托付，把他托为照顾的人照看好。若非如此，徐玮只怕早就游历四方，研究新的疑难杂症去也。
和往常一样，赶在太阳落山前，带着山里采的药，把邻里童子帮忙打的鱼接了，便返回住处。巷路匆匆而过，与几个勉强称得上旧识的打过招呼就急急进了大门，呼的一声把门关了，再不问外头的事。
草药一样样自背篓拿出，摊在廊下风干。转身去了简陋厨房，淘好米下锅，这就拿过剪刀，开始准备收拾那条大鲤鱼。砧板上，鱼儿因缺氧翻腾着，徐玮毫不在意被溅了一脸鱼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鲤鱼收拾干净，如果某人不是亲眼所见，万万不敢相信，厨房里动锅勺的人，会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太医。当然，现在，他是平民。
“哎呦，闻着香味了，今天是什么做法？”
徐玮听到吊儿郎当的声音直皱眉，低喝，“不想阴雨天这疼、那疼，老实滚回去躺着。什么做法，还没下锅呢，仔细我不弄了，你晚上等着吃生的！”
堂里声音又传出来，“又来了，难道苦药汤子喝得还少吗？你少来凶，你要是能不让我喝那玩意，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