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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老大,我刚得了消息,今天晚上,又有劳军团来咱们这儿啦!不是咱们自己的,是人家美国人的劳军团!听说来的都是人家美国的大明星,唱歌跳舞的都有哎!老大,晚上咱们一起去!”
狄尔森从书桌上的资料堆里抬起头来,湛蓝色的眼珠子淡淡的朝一脸兴奋的黑皮一瞥,唇角边带着些微笑意,难得幽默的说了句:
“你是真的去看演出,还是存心憋着劲跟人家淘换东西去的?”
一听老大提起这个,黑皮立刻来了劲,得意洋洋的报告道:
“嘿嘿嘿,老大,不是我黑皮吹牛啊,论做生意侃价钱,整个三十八师的人加在一块儿都不如我。他们那些土老帽儿,只知道跟人家老美换香烟,换洋酒,了不起的就是换只手表戴戴,还以为得了多少的好处似的,根本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跟人家换玻璃丝袜!还笑话我傻呢,我看他们都是一个个戆大!他们哪里懂得这其中的生意门道啊!
这玻璃丝袜多金贵的东西啊,人家美国那儿也属于高级货呢!上海的百货商店里,一双的价钱快赶上一只手表了。你瞧,这东西在这儿多便宜啊,一个小鬼子的武士刀就能换十双啊!我这些日子连吹带侃的跟老美套近乎,再用一点小鬼子的东西跟他们换,最后一共换来了一百双!今天晚上再去努把力,争取再多换回来十几二十双的,也算我黑皮不白来印度一趟!
等将来打完仗,回到上海,嘿嘿,上海有那么多的小姐太太,我黑皮贪得不多,只要一人从我这儿买上一双穿,就够我黑皮发上一笔横财了!到时候买房子买汽车,再讨上个漂亮的老婆,生上一大堆的丫头小子,舒舒服服的过过太平日子,哈哈,我黑皮的幸福生活不就来了吗?
老大,你放心,我保证会给韩小姐留上几双的。我知道她不缺玻璃丝袜穿,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黑皮的一点心意不是吗?”
听黑皮提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又想起了早年在上海与她相处的时光,狄尔森的脸上不免流露出几许深深的怀念。黑皮的马屁似乎也的确拍到了点子上,狄尔森终于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灿烂笑容。他笑看着黑皮玩笑道:
“行了,知道你有心了。将来见到她的时候,我会转达你的心意的。顺便再让她给你介绍个漂亮的美女当老婆,好不好啊?”
黑皮挠着脑袋哈哈一笑,狗腿子似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连忙走到狄尔森的身边,点头哈腰的奉承道:
“呵呵,老大,我黑皮的小心思哪里能逃得过你的火眼金睛啊!你一猜就猜到我想要干什么了!要不怎么是你当我的老大呢!是吧!”
狄尔森显然是不太习惯见到黑皮这副谄媚的模样,嗤笑了一声,扬了扬唇角,轻声说道:
“别狗腿了,说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哦,晚上那么闹的场合,我不喜欢。你去吧,晚上我还要把这些数据资料给看了。”
“啊,老大,你又不去啊!每次人家劳军团来你都不参加,老窝在营房里多没意思啊!那热闹劲,比我们以前在百乐门舞厅里见到的还要有意思哎!你真的不去吗?”
面对黑皮的第一百零一次抱怨,狄尔森什么都没说,只含笑的看了一眼貌似幽怨的黑皮,便低下头,继续对着写满英文的厚厚一叠资料认真的做着笔记。黑皮跟了狄尔森十多年,对他的生活习惯早就了如指掌,一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是在无声的下逐客令。尽管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要走。
忽然,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回身,走到狄尔森的身边,犹豫了一下,以不太确定的口气说道:
“老大,有个事情,我不太肯定,很怀疑,可又不晓得该不该跟你说。”
狄尔森抬起头来,无声的望着他,等待着黑皮的下文。黑皮又习惯性的挠了挠头,神色有些为难。他顿了顿,那双黑色的眼珠望进老大湛蓝到近乎透明的眼睛里,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今天听去哈里沙巴采购回来的麻六说,他前些日子在镇上采买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从国内来劳军的几个高官躲在角落里小声的说话。他好奇悄悄的凑了过去,是想听听壁脚,打算搂点什么小道消息、桃色新闻回来给咱们打打牙祭。
他说,他听到那几个高官语气都显得很焦急,还有些害怕,怕他们这次回去之后没完成蒋夫人交待下来的事情,夫人会生气,又怕龙云那里没办法交差,更怕委座会因此而处罚他们办事不力,将来会革了他们的职,正急得跳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问他有没有听到到底蒋夫人交待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事情,麻六说,具体的没听清楚,只听到说,好像是夫人要他们去查一个人,说是她的什么堂侄女在云南——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二章
休息时间,黑皮抱着自己的美式冲锋枪,没精打采的蹲在军营里的一棵超级大榕树下,茫然的看着不远处正在操场上操练着的人们发着呆。站在骄阳下操练士兵的长官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大。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老大已经连续一个多星期没有休息过了。
每天,从睁开眼睛开始,到晚上睡觉闭眼,老大就像个陀螺一样的连轴转,完全不让自己有丝毫的空闲时间。操练、学习、学习、操练,就连中午和晚上难得的休息时间,他也从不在自己的营房里呆着,不是去图书馆看书,就是去向老美们讨教战术策略,搞得人家老美还以为碰上了一个一心想着要报仇、不会休息的“战争狂人”。
“唉!叫你嘴欠,叫你嘴欠!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就不该告诉老大这个事情。现在,害得他都快把自己折腾成疯子了!”
黑皮看着老大站在大太阳底下面无表情的神色,又懊恼的长叹了一口气,恨恨的朝自己嘴巴上抽了几巴掌。他知道,老大之所以这么起劲的折腾自己,每天都让自己的脑子高速运转,一到熄灯时间累得倒头就睡,连和他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为的,不过是想让自己不去想任何关于韩小姐失踪的可能情况。
若不是老大此刻身在军中,无法轻易离开,他敢肯定,哪怕前面山高水长,千难万险,老大是一定会不顾一切的丢下所有的事情,只身前往云南寻找韩小姐的。只是现在,即便老大满心牵挂着韩小姐的安危,却也没有丝毫办法,他已经被身上压着得满满的责任感给牵绊住了。除了将他一腔的牵挂之情转变成工作的动力之外,也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纾解这种抓心挠肺的痛苦感觉。
“唉!都怪你!都怪你!谁叫你的嘴这么快,没边没影的事情,你还真信,现在好了吧,看老大这么难受,你高兴了?!臭嘴!臭嘴!”
悔不当初的黑皮继续的抽着自己的大嘴巴子,引得一旁休息的众人纷纷好奇的侧目,窃笑着以为黑皮抽风了。几个人正围着黑皮调侃之时,老远就看见同在一个班的“小扬州”乐颠颠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还朝着他们嚷嚷着满口的苏北话:
“哎呦喂,哈皮哎,哈皮哎,前面有好玩的事情哎!我的乖乖,我从来没得看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哎!哈皮哎”
黑皮用手使劲的抠着自己的耳朵,想把这满耳朵的“哈皮”声给抠出去。他站了起来,将怀里的枪往地上一戳,没好气的对着远远而来的“小扬州”鹦鹉学舌般的嚷道:
“哎呦喂,我讲小扬州哎,你没得事情不要这样叫我名字好不好?真是难听!”
“小扬州”面对黑皮不知道第几次的抗议无动于衷,一如既往的用那一口苏北大嗓门兴奋的冲着黑皮他们说道:
“哎,哎,听我讲,听我讲,刚刚我从镇上回来,进我们军营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独眼龙乞丐,身上背着个小孩子,还有一个女的,虽然穿的衣服不怎么样,不过长得真是漂亮,倒像是我们扬州出来的美女。他们三个看起来一点不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众人一听,异口同声的朝着“小扬州”发出了嘘声,一个个都不以为然的说道:
“嗨,咱还以为是啥有意思的事情呢,搞了半天,就你说的这个事情?人家是不是一家人和你有啥关系啊?敢情你不服气人家命好,当个乞丐还能有个漂亮老婆?”
“就是,瞧把你给激动的,我还以为你看见老美和印度神牛打群架了呢!”
众人哄笑不已,连黑皮都抱着枪哈哈大笑,可“小扬州”却毫不气馁,挥舞了半天手,好容易等人们都将视线再度集中到他身上之后,继续说道:
“我还没得讲完呐,你们听我讲哎。那个女的看到我们门口的卫兵,就上去问,里面有没有一个蓝眼睛的中国士兵,叫啥狄啥的。门口的卫兵你们都知道的嘛,英国大鼻子,成天下巴翘得老高,顶看不起我们了,进进出出的总是刁难我们的,还不像美国人那样好讲话的。人间一看她那副难民的样子,不高兴理她,还没等人家话说完,就很不耐烦的一问三不知,看得我都一肚皮的气啊!
没想到那个独眼龙乞丐是个暴脾气哎,上去就跟他吵,那个女的就在旁边劝。我的乖乖,最让我没有想到的就是那个小孩子哦,那么小,就知道保护妈妈了,从地上拣了好几块石头就朝卫兵身上砸过去,砸的那个卫兵打又不能打,只能一边躲,一边骂,骂得叽里咕噜全是洋文,我也不晓得他在骂些什么东西。哎呦喂,看他那个死样子,笑死我了,真是替我们出了口恶气来!
你们讲,我讲的这个事情有没有意思啊?这样的好戏我不赶快来找你们看?走哎,走哎,讲不好现在他们还在门口没有走叻。”
众人听罢,倒是立刻点头赞同,一人一句的暗喜着门口傲慢的英国卫兵被一个小小的孩子戏弄。大家纷纷站了起来,准备跟着“小扬州”跑去军营门口看看热闹和西洋景。猛地,黑皮仿佛如梦初醒般的一下子蹿了上去,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袖子,追问道:
“小扬州,你刚才说,门口那个女的,在问咱们军营里有没有一个蓝眼睛的中国士兵?”
小扬州被他问的莫名其妙,懵懂的点头道:
“是啊,我听着是这么说的。”
“你说她长得很漂亮?”
“是啊,我看着和蒋夫人一样漂亮叻。”
“她还问,是不是姓狄?”
“是,是啊,怎么了?”
“你确定没有听错?”
“我们好几个人都在门口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怎么会错?”
还没等小扬州闹明白怎么一回事,黑皮已经像一发箭一般,“嗖”的一声蹿了出去,笔直的朝着军营门口跑去。小扬州挠了挠脑袋,后知后觉的说道:
“咦?他怎么跑的这样快?训练比赛的时候,他可没跑过这样快的啊!难道是听说门口有漂亮女人?他想女人啦?”
他的话音刚落,屁股上就被人踢了一脚。他捂着屁股苦着脸回头望向身后的战友们,只见战友们一个个摇着头嘿嘿的笑着,仿佛将他看作了西洋景似的。见他一副莫名其妙的可怜模样,一个老兵用军帽朝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看了一眼在操场上正在训练士兵操练的军官,笑骂道:
“黑皮是不是想女人我们不敢说,但是,你是不是脑袋瓜有问题,我们倒是非常清楚了!”
“啊?啥意思?”
小扬州又挠了挠脑袋,看起来还是不明白。众人纷纷摇着头,一个个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都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他,脸上却都挂着一张张似笑非笑的笑脸。老兵叹着气,将军帽戴到头上,拍了拍小扬州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学着他的苏北口气说道:
“小扬州啊,我看你啊,才是我们看到的最有意思的事情呢。回去赶快多吃几个鸡蛋,补补脑子,听见没有?”
众人笑着,朝着军营门口的方向逐渐走远,只留下了还是一头雾水的小扬州。他想了半天都没闹明白,究竟他们在说什么。
黑皮赶到军营门口的时候,小扬州讲的那场好戏已然收场。军营门口早已恢复了一片平静,卫兵还是卫兵,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难道,他们已经被赶走了?
他快步走了过去,想要出去看看,寻找一下那几个人的身影,证实一下那些人是不是他猜想的那样。可是,他的脚还没有跨出去,就被门口的英国卫兵拦住了,人家正用与狄尔森一样的蓝色眼睛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伸手问他要出入证件。
他的火气蹭的一下子蹿上了心头,正想要挥手打掉那只拦着自己的“长毛手”,准备冲出门去看一看的时候,就听他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叫声:
“黑皮?是黑皮吗?”
他连忙转身望去,当他见到了眼前站着的两个人时,眼泪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