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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有些恐怖的疤痕,几乎布满了他的整个前胸。
她记得以前曾听同样出自税警总团的秦少校说起过,他的身上,有着当年淞沪抗战时留下的十五处大大小小的伤疤。那些伤疤,让他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三个多月。这些几乎布满了他整个上半身的伤口,几乎要了他命的疤痕,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吧。
他的背上,大片的皮肤都被炮弹碎片所伤,造成了许多个大小不等的细碎伤口。那些在爆炸中带着高温四散飞溅的碎片,不但击伤了他的神经,成为了他下半身没有知觉的罪魁祸首,而且那些有着数百度高温的金属片还烫伤了他的皮肤,割破了他的血肉,令他的皮肉翻卷而焦黑。即便是隔了这样久,用了这样多的外伤药膏,他背上的伤口边缘皮肤仍然如一张张焦黑的小嘴一样,张大了口,向外翻卷着内部正在新生的粉色皮肉。
他的腰胯上,还有一个子弹造成的旧伤。她记得,这个伤口,是他为了救她而留下的。他的双腿,布满了常年行军打仗留下的大小伤疤,因为几个月来的没有知觉,看起来肌肉已经开始萎缩,皮肤上那些结了痂的伤疤变得松松垮垮,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原本强健的双腿,此刻看起来竟细瘦的像两根筷子!
这一切,已经让韩婉婷看得心如刀绞,泪流不止。她知道战争是残酷的,也知道,每一个去打仗的人,面临的结局只有两个,壮烈的死,艰难的活。打仗会死人很正常,打仗会受伤,更正常。她看到过死亡,看到过受伤,曾亲手埋过一具具遇难的遗体,也曾亲手包扎过各式各样的伤患。
再支离破碎的人体她见过,再恶心恐怖的伤口她也不是没有看到过,但是,那些死去的人都不是她的亲朋,那些伤口也都长在别人的身体上,所以,她虽然看着心里感到难过,悲愤,却从未曾感到像现在这样的揪心抓肺,痛不可遏。
现在,这样可怕的伤,都出现在她深爱着的人身体上,他身上的每一个可怕伤口,只要稍微处理不当,只要他的生命力不够强大,都足以在须臾之间要了他的性命!
她知道,他在战场上一定是拼了命的,从来不知道后退和害怕,不然,他胸前的伤口不会有那么多。她也知道,他的少校军衔,一个个受奖的勋章,孙将军的信任和黑皮他们对他无条件的臣服,都不是凭空得来的。但是,她却从没认真的想过,在战场上的他,能够拿来倚靠和拼的,只有他的性命!
她以前竟从不知道,在他的军装衬衣下,会隐藏着这样多可怕的伤口。她以前竟从没想过,他曾经走过的战场究竟是如何的凶险异常。她以前与他耳鬓厮磨,两情缱绻的温柔时刻,竟从没想过,他是经历了一次次可怕的战斗,逃过了一次次死神威胁,才能活着回到她的身边,才能与她相依相伴!
也许是在大后方的时间太久太长了吧,所以她渐渐的忘记了战场的可怕。她把他们在战地的一次相逢理解成了理所当然,她心里无比笃定的认定他总能活着,她觉得他是不会死的。她把他想成了金刚不坏之躯,可是她竟然忘记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也是个被子弹打中会流血,会疼痛,甚至会死去的血肉之躯!
她伸手想要去轻抚他的这些伤疤,可一双手颤抖的几乎不受她的控制。手指生生的停在他的胸前,不敢去轻易碰触那些恐怖的伤疤,生怕她的触碰会让他再次感到痛,感到离死亡是那样的近。终于,她再也压抑不了自己胸口中那股翻滚着向她袭来的巨大痛意,站在他的床边,掩面失声痛哭。
“我说过,你一定会后悔的。这样破败的身体,连我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更何况是你?”
狄尔森幽沉暗哑的自嘲之声喃喃的传来,他低垂着眼睫,动作机械的抓过病号服,想要重新穿回到这副破败的身躯之上。韩婉婷见了,心中刺痛,大哭着将他手里的病号服一把夺了过去,狠狠的摔在一旁,回身紧紧的抱住了他满身伤痕的身躯,伏在他的肩头,痛哭不已。
她搂着他的颈项,在他的肩窝里泣道:
“我后悔了,我是后悔了!我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冒冒失失的闯进了你的生活,我后悔不该和你相识!如果你没有和我相遇,就不会为我吃那么多的苦,受那么多的罪!我宁愿,自己从来都不认识你;我宁愿,你还在上海做老大,和黑皮、阿根一起好好的活着,快活的过自己的日子,也不要你像现在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充军,你和兄弟们就不会分开,黑皮和阿根也就不会追随着你的参军,那,那阿根,就不会死,就不会死他还会活着,将来也许还能娶妻生子,还能当爸爸,当爷爷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们啊!都是我,都是我!阿根的死,黑皮的伤,还有你身上的这些伤疤,都是我害的啊!我是害人精,是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害人精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听着韩婉婷在自己耳畔伤心欲绝的哭声,狄尔森的喉间溢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轻轻的抚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着怀中的爱人。她也许不知道,这些话对他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药,医治他心灵和伤病的最好的药。有她的这些话,曾经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甚至身上得来的这些可怕伤痕,就都是值得的。
“说什么傻话,我们之间还需要说‘对不起’这样见外的话吗?何况,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
他在她耳边喃喃的说道,将自己的脸深深的埋进了她乌黑的发间。闻着她发中传来的淡淡香味,他的眼眶隐隐的湿润了,心却感到格外的宁静。
听到他的回答,她心中一颤,忍不住握起了拳头,一下一下的捶打着他的肩膀,哽咽道:
“你怎么这样傻,怎么这样傻!被我这个害人精害得半条命都没有了,还这样说我不要你这样为我,我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
“难道你就不傻吗?为了像我这样的穷鬼瘪三,连家都不要了。将来,还要麻烦你照顾我这个残废一辈子,你为我做的傻事,又何尝少过?”
他抚着她的黑发,在她耳边轻柔的吻着、说着,看似平淡的语气中,带着对她的心疼与自嘲般淡淡的苦涩。她从他的肩上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伸手轻轻抚着他受伤的半边脸,指尖上传来的斑驳触感,让她禁不住潸然泪下。
她用力的摇着头,看着他湛蓝色的眼睛,语气坚决的说道:
“不会的,你不会变成残废的,我不会让你变成残废的!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我都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相信我,你还会有重新站起来走路的一天!一定会有的。”
她的信誓旦旦引得他轻轻的笑了起来,明知那也许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点头,哑声道:
“好。”
“那,现在让我帮你擦身,好吗?我会小心不弄疼你的。真的,我保证。”
她抹去了脸上挂着的残泪,认真而恳切的看着他,神情坚毅。他望着她,眼前这张表情格外认真的脸,让他想到了少年时的往事,忽地笑了起来。他伸手轻轻的拨开她肩上的长发,戏谑的回答道:
“你能保证不偷看吗?”
他笑看着她的脸上轰得一下飞起了漂亮的红晕,看着她眉眼之间流转着美丽的流光,听她不服气似的嘟囔道:
“哼!那些该看的,我早八百年前就看过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谁稀罕偷看你啊!你以为那是什么好看的风景吗?切,本小姐才不屑看呢!”
她的话引得他哈哈的仰头大笑起来,笑得有些得意了,牵扯到了身上才好没多久的伤口,痛得他嘶嘶的倒抽冷气。她发急了,生怕他的伤口又裂开,忍不住嗔怪道:
“还笑,还笑!乐极生悲了吧!刚才还冲我发火呢,一会儿又笑成这样!你啊,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你还说我?先前哭得都快赶上孟姜女了,现在又凶得好像夜叉婆,你这又哭又闹的,将来娶到你这样的老婆,我受苦受累的日子可在后头呢!”
“怎么,你不想要吗?趁现在你还没受这个大罪之前,还是可以有反悔的余地哦!反正凭本小姐的魅力,走到哪里都有成群的追求者,根本不愁嫁不出去,从十六铺码头能排队排到贝当路去呢!”
她轻哼一声,故作骄傲的仰着下巴,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斜睨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仿佛是高傲的公主,是不愁嫁的帝女,身上带着令人不敢轻视的气势。他看着她,知道她的话虽是玩笑,却没有半点夸张。他的目光渐渐沉静下来,脸上也再没有戏谑的神色,用极为认真的口气回答道:
“想要。很想很想。连做梦都想。就怕她跟着什么都没有的我,会吃苦。我舍不得让她吃苦。”
这样朴素的情话,听得韩婉婷禁不住眉开眼笑。收拾起了玩笑的心情,她拿起了先前被她扔在一旁的病号服,替他轻轻的披在身上,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倾身在他带着斑驳伤痕的颊边印下一吻,握着他的手,柔声道: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么样的苦,我都愿意承受。”
他无声的笑了,握紧了她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
病房门外,林秀清静静的站着,一行清泪自脸上悄然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曾经,有个人也在她的耳边说过同样的话。曾经,她也含羞不已的对着那个人说出过深藏在心中的少女情怀。只是,这一切,最后都只成为了“曾经”。那样甜美的年少往事,而今想来,都遥远的好像已过了千年。
林秀清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珠,怅然无比的站在病院走廊的窗户旁,看着楼下鲜花盛开的花园怔怔的发呆。这些年来,也许是渐渐上了年纪的关系吧,人变得特别容易敏感动情,常常因为别人的一句话、生活中的一个景,令她触景生情,勾起她记忆深处埋藏着的陈年往事。
想的多了,有时她的脑海里也会有一闪而过的疑惑,到底当年她的决定真是对的吗?尽管,她一再的告诉自己,现在的生活也很好,但,当她面对每天晚上一个人孤寂的夜晚和空空荡荡的大房子时,内心深处还是会忍不住的冒出些许遗憾和悔意:如果当年她能够再勇敢一些,能够毅然的跟随他而去的话,那么今天,也许她的生活又将是另外一种天地了吧。
但是,如果永远只是如果,生活里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一切都已经注定,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她的身边也已经不再有他殷殷的等待。对她来说,今后人生所剩下的日子,始终只有她一人。
刚才那个人,分明就是他!虽然岁月无情,人事变迁,他的外貌和性子变了许多,而她也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他。时光荏苒令她已不再年轻,但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神智错乱的地步,怎么可能将当年的情郎错认?!
可是,她满怀期待的相逢场面,在被他矢口否认的一瞬间击成了片片碎片。他说她认错人了。他说他不认识她!他们曾经一起携手漫步在落满梧桐叶的小道上;他们曾经一起在玉兰树下窃窃私语;他们曾经在浦江岸边一起迎接过美丽的朝阳;他们还曾经紧紧的相拥在一起唇齿纠缠
他们曾经在一起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一起经历过的桩桩件件,即使他们无缘相守,但她依然铭刻在心,从未遗忘。可是这些事情,如今在他而言,已完全被一笔勾销。他和她之间的一切,仿佛被抹杀的干干净净,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了。
是她伤害他太深,所以直到过了那么多年,他的心里还在恨着自己吗?还是,他想彻底的与过去决裂,遗忘一切的人与事,当然也包括她?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他的想法她已无从得知,也无权过问。只是,他的拒绝相认,着实让她的心里感到异常的失落与难过。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
林秀清怅然的叹了口气,兀自沉浸在伤怀的气氛中难以自拔。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眉眼,手指顺着眉梢眼角慢慢滑落,一声声无奈的叹息自她的唇边溢出。到底是时光催人老,当年如花的少女,而今也被岁月磨得失了颜色,没了容颜。大约,现在的她,在他的眼里,哪里还是人面桃花的俏娇娃,不过就是个人老珠黄的平凡妇人了吧。
“阿衡,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你不愿与我相认,也是应该的”
她低声的喃喃着,久久地站在窗边,凝望着远处的崇山峻岭出神。
“咦?秀姨?你怎么会来这里?”
一声又惊又喜的娇呼打断了林秀清的沉思,她回身望去,就见韩婉婷正端着一盆水站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