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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在一日的午后,西蔺媺宣她和西蔺姈进宫。
那一日,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见到轩辕聿。
他着着玄黑的袍子,从殿外走来,犹如天神一般的俊美无俦,刹那,让她的眼睛,只看到一篇夏花灿烂。
纵然,彼时,早过了夏季。
但,这心底一夏,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记忆中。
西蔺媺在那日,恳请他代为照拂她和西蔺姈。
或许,在那时,西蔺媺就觉到了即将不久于人世,才会在轩辕聿跟前许褚这个心愿。
西蔺媺难产离世后,在西蔺媺的灵位前,她和西蔺姈痛苦失声。
她的心里,其实没有多大难受,只是,看到西蔺姈哭得那么伤心,她想,她一定要比西蔺姈哭得更为大声才好。
从小到大的性格使她做任何事,都不希望被别人比下去。
哪怕,哭,也一样。
轩辕聿恰在此时,来到灵堂内。
看到痛苦的她们,他语音暗地,让她和西蔺姈都可以向他许一个愿望,他会在能力范围内予以满足。但,许完后,他不希望,她们继续这样哭下去,因为那样的哭,西蔺走得,不会安心。
这句许诺,其实,放到如今来看,不过是他把她们当小孩子哄的一种方式。
可,在那时,她却是信以为真的。
她还记得,听到这句话时,她的心,跳的很快。然后,她迅速止住泪水,几乎很快就许出了她的愿望:
她想进宫,希望得到他的宠爱。
那真是一个青涩的年龄。
她同样记得,西蔺姈听到她这句许愿时的诧异,而西蔺姈并没有许出她要的愿望,只努力抑制自己的泪水,哽咽地说,等想到时,再告诉皇上。
也从那一天开始,他允西蔺姈换他姐夫。
但,对于她的进宫,他却坚持要等到她年满十四岁以后再说。
那一年,她才九岁。
他对她说,倘若五年内,她能想到更好的心愿时,随时可以收回这一个心愿。
可,她怎么会收回呢?
姐姐西蔺媺进宫被册封为中宫后,成为整个家族的骄傲。
从那时起,她知道,她是羡慕,甚至于嫉妒西蔺的。
哪怕,是姐姐,她都不喜欢。
而,这些光华,她知道,只有那个男子可以给她。
是,五年后,他是给了她无尚的荣光。
除了迟迟不肯册她高位,他予她的宠爱,她想,应该不会再比姐姐少一分一毫了吧。
直到,夕颜再次出现时,她才蓦然发现,终究,他予她的宠爱,不过,如彼时的许愿一样,进不得深处。
而,在这承恩虚浮的过程中,她却赔进了,自己的心。
她的心,竟会慢慢装的,都是他的影子。
没有办法抹去,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深地铭刻入髓。
握住伞的手,真冷啊。
不,不是受冷。
这种冷,恰是从她心底的冰冷所致。
今晚,他匆匆离去后,她的心,就很冷。
抵达暮方庵后,天际的雪就下的愈大,甚至于,将山路都阻住了,有些坡,还被层层地厚雪压得崩塌。
她以为,这该是天助,当晚,他定是不会回宫了。
于是,在晚膳时,她亲手下厨,为他做了精致的素斋,并亲自端到他的厢房。
那处厢房,是他为供奉西蔺的灵位专设的。
里面,放着西蔺的灵位、画像,还有一些生前用过的东西。
平日,都有老尼诵念经文,今天的祭日,更是有庵内的主持,率着众老尼们,从早上开始,就不停地诵读经文。
轩辕聿,亦盘坐于厢房内的蒲团之上,同诵这些枯燥的经文。
当她把素斋端进厢房内,从没有掩紧的轩窗口,扑愣愣地飞进来一直雪白的鸽子。
正是这只看似寻常的信鸽将她安排的一切打乱。
鸽子径直飞到轩辕聿的肩上,他稍停了诵念经文,看完鸽子带来的纸条时,面色终是一变。
但,其后,他放飞那只鸽子后,仍精心于蒲团上的经文。
一切,仿似没有任何异常。
知道,他诵完经文上最后一字,语音甫落,却是立刻起身,吩咐李公公起驾回宫。
她之来的接行至他身旁,看到的,是他眸底焦灼的神色。
这样的焦灼,让她所有要去阻止住他的话语,都悉数的吞落于喉。
她知道,再是阻止不了他。
精心准备的这一切暮方庵之行,始终,全不了她的心愿。
全不了,她想继续回到他身边的心愿。
如果,没有那晚,西蔺姈饯行时,她的无法控制,她就不会在他的面前显示出让他失望的那一面吧。
入宫以后,她留得住他的,除了昔日,那个许诺外,还有宫内女子少有的天真烂漫,这些许的天真烂漫,在他的庇护下,方得以绽放,纵然,带着些许的侨装。
只是,现在,都不再需要了。
她的素斋即便用暖兜捂着,终是凉了。
她的心,也一并凉了。
她听到,他让她在暮方庵宿一晚,等明日,雪稍小后,再回去。。
可,这份关心,是她要的嘛?
她不知道一个人待在厢房内多久,直到,外面的经文声也戛然而止,她方走出房门。
不带任何一个宫女,沿着甬道,迎着旋舞的大雪,往山头走去。
那里,是否,是她的归处呢?
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去,经过高低不平的山哟时,她听到旁边的山坡一声巨响,她愕然地觉到眼前白光一闪,恰是一大片的雪卷着松落的泥土崩落了下来,砸坠于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惊骇地后退了几步,若被那雪块砸到,无疑,根本不用走到山头,就可以全了她的归处。
但,当死亡离她那么近时,突然间,她不想死。
不过,是得不到他的心,她为什么要去死呢?
死了,难道,他会为自己流一滴泪吗?
连姐姐的死,都没让他流下过一滴泪,更何况她呢?
她真是蠢傻了,幸好,这块雪,没有砸到她的身,却砸醒了她的清明。
她的步子往后退去,退去——
突然,足跟触到什么,那种触感,很冰很冷,透过皮靴传至她的莲足,让她的心,一并提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回首,看到,一侧的泥土,因着被雪坠压,崩落,里面,赫然,伸出一只手来。
确切地说,是一个女子的手,纤细,柔美,在晚风里,曳出别样的森冷来。。。。。。
天巽宫,偏殿。
熟悉的声音,急促的步声,传进殿内正僵持的夕颜和蘅月耳中,凭谁,都是无法忽略的。
“还不快走!”夕颜低声,厉斥出这句话。
蘅月神色一怔,迅疾地捏开夕颜的唇口,手里握住那枚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唇中。
夕颜被迫张开口,甫咽进药丸,她用舌抵住药丸,借势用力咬住蘅月的手指,蘅月吃疼地把手缩回,夕颜已起身,将口中的药丸吐进榻前的银碳盆内。
碳火瞬间把那药丸吞噬,曳开别样的一种味道。
而,夕颜来不及再用苏合香去遮住这份味道,因为,殿门,恰在此时开启。
宫灯参差的彼端,玄黑的身影出现在那。
她看不清他的脸。她只能觉到浑身,如坠寒冰。
很快,她就会再次体会到,每一次的呼吸,都似被寒冰冻成尖刀,割进肺腑的感觉。
她向后退去,余光,看到,蘅月的躬身请安:
“奴婢参见皇上!”
“出去。”轩辕聿的声音甫出,只是这俩字。
她从这俩字里,突然,品到深深地不安,她向后退去,他的身影微动,已经大踏步至她的跟前。
蘅月滞了一滞,终是没有停留地,向外殿行去。
“皇上,臣妾要休息了,请您回殿。”
这句话,带着不恭敬。
可,她必须要说。
先前,银啻苍给她的药,除了压制千机之毒,该对脉象同样是有压制的作用。
是以,无论轩辕聿抑或张院正都不会把出她所中的毒。
彼时,她明白,银啻苍的用心。
哪怕,这份用心,带着,她不能接受的初衷。
即便是骗,这个初衷,始终是没有变过的。
他要的,仅是她的活。
然,现在呢?
她没有服那药,即将毒发前,轩辕聿一定会发现。
而,她不要他看到,她寒毒发作的样子。
因为,以轩辕聿对她的在乎,无疑,要的,仍是这个孩子的命。
况且,这孩子,本不是他的,不是么?
她向后退去,她能察觉到,寒魄从她的指尖慢慢地蜿蜒向上,从手腕的血脉,一滴一滴,渗进胸膛。
不用多久,她知道,胸膛内,都将被这些寒魄之气侵占。
到那时,就再来不及了。
但,轩辕聿这一次,没有因她的话语离开,却,也停了步子,只眸光深暗地凝着她。
她,坚持不住。
必须,要点暖和的东西,必须。
她翻身,往榻上去,伸手,甫拉过一条棉被,顿觉得他的气息,在她的颈后传来。
这一察觉,让她下意识地,裹住棉被,俯下身,就是要避过他。
这一府,她是避过了他。
可,他的声音,低徊地从她头顶上传来:
“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地避开朕?”他闻得到空气里,随着银碳的暖融,挥发出来的味道。
这种味道,除了让他的心,更为攫紧之外,再无其他。
她分辨不清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浑身的寒冷,已在这时彻底的缚住她所有的思维能力。
她只愈紧地裹紧被子,看到,床榻下,漆黑一片,没有多加思索,身子,颤抖着趴在地上,顺势一滚,径直滚到床榻下,在齿尖大战,失去语言能力前,她最后说了一句:
“臣妾求您还臣妾一个安宁,好么?”
榻底,很黑。
血液似乎被冻结住,在她的身体里发出嘶哑的划过,她的心,觉得到的,只是彻骨的寒冷。
牙齿开始不停地大战,她用力咬住锦被一角,这样,不至于自伤。
小腹,对,小腹,她的手害怕地抚到那处,那里,竟冰冷一片。
她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但,现在,她再没有多一点的精力去顾及,这次的寒毒发作,带着更为凛冽的态势。
许是这几月来的压制,让它爆发的更为彻底。
许是,她唯一经历过的那一次毒发,是她怀孕时,那时,也不会有现在这么艰辛吧。
使得,六个月大的身孕,她怀的,真的好艰辛。
锦被,也真的好薄。
室内的银碳的暖融,对她周身袭起的寒冷,也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唯一让她稍稍觉得安稳的,是躺在这床榻下底,他该不会进来了吧。
卑暗的榻底,一帝王之尊,岂会进来呢?
可,在这黑暗寂静的一片中,她听得到,他的呼吸声,在她的身边响起,随后,他的眸华灼灼地映现在她的眼前。
对,灼灼。
全然不似以往的碎碎闪星,带着焦虑的灼灼,他不容她抗拒地拥住她,却带着怜惜的力度。
不容抗拒,又要带怜惜,这样的力度该怎样把控,或许很难,可这一刻,哪怕,他焚心似火,终是拿捏得不差一分一毫。
“出去!出去。。。。。。”她一边咬着棉被,一边几乎崩溃地喊出这句话。
她的齿打咯咯地打着战,他的灼灼目光在此时,骤然化成一泓疼楚。
“朕——”
剩下的话,他再说不出来。
让他怎么说?
看到现在她的样子,他还能说什么?!
一些事,在心底渐渐清明,这种清明,却带着足以摧毁他的意志的痛楚。
她用力摇着头,手推着他,甚至连她的腿都开始踢他。
放了她,她不要现在这个样子被他看到。
她不要!
或许,不仅仅因为怕他为了她伤害到孩子。
更是,她不要他为她痛苦。
是的,从他的眼底,她读到了,并不逊于她此刻承受毒发的痛苦。
他,为了她而痛。
那种痛,落进她的眸底,更让她觉到,难耐起来。
不要,她不要他这样。
他的唇微微颤了一下,却,终是说不出任何话来。只用力抱住他,就地一挪,将她还要往榻里缩去的身子挪出榻外。
一挪间,他的腰际被异物相咯,他的指尖轻拈起那枚异物。
恰是一褐色的药丸。
他的眸光随着看到这枚药丸,咻地收紧,收紧间,他的指尖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