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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并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帝王来说,有些他刻意要去隐藏的地方,若被人不慎知道,他只会相信死人是最安全的。
之所以,现在她还没死,不过时机未到罢了。
夕颜的眉心颦了一下,她不怕死,不过,至少目前,她不能死。
她有活的必要。
所以,她必须要想个法子,让轩辕聿不能杀她,或者说,她的活,相对于他的隐私来说,也有一定的价值。
她吸了口气,他已往雅阁门口行去。
推开门,太后恰站在那边,而,百里南则依旧倦懒的笑着,站于太后的身侧,慕湮的神色未变,始终低着螓首,手微拢在宽大的衣袖内。
“母后,朕不胜酒力,才稍作歇息。”
一语甫落,跟在他身后的夕颜自是听得真切。也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轩辕聿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终究有些什么隐在后面,是说不出来的一种味道。
“哦,皇上原是不胜酒力?”太后的声音看似关切,眸光却落再夕颜的脸上。
夕颜这才发现,她的发髻早就松散。
三十五个轮旋再加上,刚刚在更衣室的跌倒,此时,她大半的青丝都垂于脸边,正犯了宫里的禁忌。
宫妃,是不得披发于人前的。
果然,太后哂笑着望向夕颜,道:
“醉妃今日的发髻倒别出心裁,不过,这是国宴,并非家宴,这种别出心裁,倒还是不要的好。”
夕颜本颦着的眉,随这一句话,旋即松开,她躬身福礼:
“太后长乐无极。太后容禀,其实,并非是皇上不胜利酒力。”
她淡淡地说出这句话,听到的人,会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接下来怎么说。
“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不该献舞,又舞艺不精,反引来眩晕不适。皇上顾怜臣妾,才离席暂陪臣妾歇于雅阁。”
她用怯懦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径直跪叩于地:
“请太后责罚臣妾,臣妾知错了。”
太后睨着夕颜跪下,并未立刻免她的礼。
这一跪,她曳地的裙裾上赫然映现出一缕即将干涸的红色。
一片雪色的裙摆,唯有一滩殷红。
即便只是小小的一滩,也是让人不能忽略的。
这背后意味的是什么,不难揣测。
如果还要其他证明的话,夕颜衣襟处的褶皱,无疑是另外一个证明。
这件礼衣的料子,虽轻薄,但于冬日穿,却十分暖和。
缘于,这本是番族贡奉的天蚕丝织就。
当然,再名贵的布料,也有它的缺点——天蚕丝一旦被压到,就容易皱。
一如,再完美的人,都有缺点一样。
太后看着跪于她眼前的这名女子。
不仅年轻,她的容貌更是美到让女人看了都会惊叹。
然,正是这份惊叹,让人真的很难容忍啊。
第一卷 若只如初见 第五章 夜宴欢(13)
气氛,有点僵滞。
太后,睨着夕颜,神色莫测。
轩辕聿只负手而站,并未说一句话。
百里南的目光与轩辕聿相接,唇边浮着的笑意却愈深。
“太后容禀。”
这僵滞的气氛中,一婉约的女子声音轻柔地响起,待到太后颔首示可后,那声音接着道:
“是慕湮想轻抚一曲献君前,醉妃娘娘方起舞相伴,但,慕湮琴技不佳,几个拍子都弹错了,娘娘未免慕湮失仪于君前,遂用舞来弥补,可,这一舞,却超出舞者最大的承受,才会导致体力不支。太后,都是慕湮的过错,请太后责罚慕湮。”
慕湮一并跪下,这一跪,红色的珠遮叮呤声响起,一下下地,敲进有心人的心底。
谁又是谁的有心人呢?
不过,皆是劫数。
“起来罢,湮儿。”太后没有丝毫责备的语气,反是亲手扶起慕湮,“哀家知道此去千里,你心下不舍,但,普天之下,配得上湮儿的人,实是屈指可数。哀家相信,夜帝陛下,也定会好好善待湮儿的,是么?”
太后牵起慕湮的手,顺势递予百里南。
百里南优雅地笑着,原来,倦懒和优雅也可以同时存在。
存在的地方,惟有是他的笑里。
他的手从太后手中牵过慕湮的手,只这一牵,还是隔着袍袖。
“朕自不会负太后和国主的美意。”
太后欣慰地一笑,眼神示意间,一旁女官早将一锦盒奉上,盒盖甫开,里面,是两璧美玉。
一半是九条怒翔云际的盘龙。
一半为一歇于牡丹枝的卧凤。
莹白的光泽潋滟间,恰是上好的和田白玉。
“这两块玉璧是先祖留下的,今日,就赠予国君和湮儿,唯愿,璧和,人和。”太后的语意了蕴了些许的笑意,缓缓道。
慕湮借着福身谢赏,不动声色地将手从百里南手中抽出。
接下太后的恩赏,她转回身子,从自己的发髻取下一枝金钗,行至夕颜跟前,俯低身子,将夕颜披散的青丝鞠起,熟稔的手法几个弯绕,已梳成一简单的拢月髻,她将金钗插进髻间固定,依旧轻柔地道:
“谢娘娘替慕湮圆了这曲,这钗确是更适合娘娘。”
简单的一句话。
然,意味,终究不是简单的。
她的眸华掠过一旁的轩辕聿,不过只是一掠,她收回眸光,凝注在夕颜的脸上:
“多加珍重。”
这四字说出口时,她能品到涩涩的味道,萦满舌尖。
轩辕聿站在一旁,并没有瞧她一眼。
是啊,他怎会瞧她呢?
他眼底有的,是上元节那晚的女子,而那女子,不过偶邂于民间,并不是以尚书令千金的身份。
蓦然收手,她返身,走回百里南身旁。
夕颜明白慕湮的心意,可,现在,并不是她能说话的时候。
这样的氛围,沉默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醉妃,既是如此,你何必揽罪于身呢,起来罢。”太后终于打断这份沉默,温和地道。
“臣妾谢太后!”
夕颜复叩首,站起时,足底又是一软,轩辕聿的手却轻轻扶了她一下,她不露声色地避开,躬身站至一旁,这一站,轩辕聿的眉心一蹙,吩咐道:
“起风了,莫竹,取披风来。”
莫竹诺声,早有宫女呈上披风,轩辕聿接过披风,系于夕颜的身上。
披风,很温暖。
人的心,却温暖不了。
尤其在这水榭内,披着披风继续宴饮,那份冷是一丝丝地,随着每一次举盏相祝,沁入心脾。
幸好,她有面纱,没有人看得到,面纱下,她的唇边,始终是没有一丝笑意的。
这场夜宴,又有谁,真的是笑饮千樽人不醉呢?
所以,她仅要在眸底蕴了笑,这样就可以了
第一卷 若只如初见 第五章 夜宴欢(14)
太后礼节性地敬了夜帝、慕湮一樽酒后,就起驾回慈安宫。
水榭外,传来丝竹的和鸣声,而在彼时,慕湮抚琴时,这丝竹声,是悄然停歇的。
而当曲乐再次响起时,并不能为这场宴席添丝毫的气氛。
因为,这里的气氛,从刚刚开始,就变得僵滞。
哪怕,太后离开,气氛,却不会改变。
夕颜的眉心越来越颦紧,她的气力几乎都快怠尽,小腹疼痛,一阵一阵地抽疼,让她愈来愈难耐。
轩辕聿和百里南,仍在说着话,好象约定三年后,再聚鹿鸣台。
其余的话,她听得见,可再听不清。
好难受。
甚至于,她有了想呕吐的感觉。
原来,成为他的女人,会让人这么难受!
难怪,母亲不让容嬷嬷继续说下去。
然,就在这一刻,突然,轩辕聿站起身子:
“阿南,今日,朕甚是开心,多饮了几杯,确实不胜酒力,暂先告退,明日,朕会亲自于烟浩亭相送。”
这一句话,倒是清晰地落进夕颜的耳中,因为,她的手臂顺势被轩辕聿一提,身子,不由自主地站起。
“聿,多加保重,今日即是饯行,明日,不必相送。你知道,朕是不喜欢离别的。”百里南顿了一顿,复道,“朕看凤翔公主也十分疲倦,不如就这样散了罢,明日一去,毕竟路途千里,十分辛苦。”
“国君,慕湮无碍的。”慕湮的声音很轻,依然柔婉。
轩辕聿微微一笑,不再坚持。
夕颜的由身后的宫女搀扶,她借着她们的力,才勉强步出殿外。
腿间越来越粘腻,和着抽痛,她的脸色若不是隐于面纱后,也是极不好的。
“娘娘!”宫女觉得手中一沉,不仅轻唤道。
轩辕聿本往雅阁外行去的步子稍滞了一滞,一滞间,百里南笑道:
“聿,看来醉妃今晚确比你更醉。”
轩辕聿返身,手臂一舒,夕颜轻巧的身子再被他抱于怀里。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的轻微的挣扎,而是整个人蜷缩进他的怀里,额际沁出更多的冷汗。
她不知道,是怎样出的雅阁,只觉得,她需要一个依偎。
这一刻,容易她暂时的恣意一下。
只一下。
一下,就好。
她的鼻端闻到浓郁的姜汤味时,这一下,注定就是结束。
抬起的眸华,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明黄的帐幔内。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置身在一人的怀中。
那人,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轩辕聿。
此刻,他端着一玉盏,盏里,是熬得发黑泛着姜味的液体。
她别过脸,下意识地就想欠身躲出他的怀抱。
她不喜欢和他过分的接近,尤其,这种接近还带着亲密的意味。
哪怕,今天之后,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注定再做不到纯粹。
他觉察到她又要躲,手骤然一收,语意淡漠冰冷:
“喝了它。”
夕颜颦了一下眉,即便是毒药,他赐的,她能不喝么?
“皇上——”
总是要说些什么罢,然,被他打断:
“喝了,你不会再痛。”
他还是说出这句话,他明白,她在怕什么。
夕颜噤了声,伸手想从轩辕聿手中接过那盏时,指尖却不慎与他相触,她缩了一下,他已不由分说,端起碗至她唇边。
她眉心抒开,避不过,也罢。
就着他的手,她一气将那盏饮尽时,很甜,甜中带着浓郁的姜味。
不是太难喝。
一气的喝下,小腹处,竟涌起一阵热流。
见她喝完,他把那碗放至一旁,她这才看到,这原是他的御辇。
惟有御辇内方会拢着银碳。
很暖和,而此刻,她需要温暖。
又陷入沉默,她该对他说一声谢谢吧。
不论是父亲出殡,还是方才这碗带着姜味的液体。
她总该说声谢的。
哪怕,彼时在雅阁,她对他,有着厌恶。
而,无论任何情绪,都该不是绝对的。
不是吗?
话语未出,御辇缓缓前行的速度,却滞了一下,辇外,清晰地传来李公公的声音:
“陛下,姝美人染了风寒。”
第一卷 若只如初见 第五章 夜宴欢(15)
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一件事,都会由李公公特意来禀于御前,这位姝美人在轩辕聿心里的位置,怕不仅仅是美人罢。
果然——
轩辕聿的声音甫起时,带着清晰的一丝紧张蕴于其间:
“太医瞧了么?”
“回皇上的话,刘太医已开了一贴方子,并煎好汤药给姝美人服下了,但,娘娘——”李公公有些欲言又止。
夕颜趁这当儿,终于,如愿以偿地,欠身出了轩辕聿的怀抱,正襟而坐。
小腹的疼痛随着刚才那盏液体的饮下,渐渐开始好转。
惟有,腿间的粘腻感依旧。
“摆驾璃华宫。”轩辕聿泠声道。
“诺。”李公公顿了一顿,复问,“奴才这就传肩辇送醉妃娘娘回冰冉宫。”
“替朕另备辇。”
这一句话,轩辕聿说得没有丝毫犹豫,但,辇外,李公公的声音却明显犹豫了一下,不过须臾,立刻道:
“诺!”
辇停。
轩辕聿起身,并不望夕颜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就往辇外走去。
夕颜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轻声道:
“皇上,外面风大,这披风还是您用罢。”
她并不喜欢用他的东西。
哪怕,这对后宫的女子来说,意味着一种殊荣。
可,这种殊荣并不是她要的。
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