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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抹异样仅在于,这宫嫔觉到皇上是不是不能行人事了,竟让她喊了半天嗓子,却没有真的临幸于她。
而这些,夕颜不会知道。
她只是站在那,随着疼痛渐消去,再没有一丝的痛楚了。
他拢起龙袍,行至她的跟前,甫要让李公公赐鸠酒时,却见她身子一晃,似撑不住般坠委千地,他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腕,她往后一抽,一抽间,只让他更紧地扣住她的手腕,然这一扣,他是震惊的。
她,竟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自她回宫后,每日仅用张仲留下来的药,并不让任何太医近身调理伤口。先在看来,该是她早有所察觉。
可,为什么要瞒住自已的身孕呢?,
他的手一滞间,却听得她的声音虚软地传来:
“这孩于是皇上的,可臣妾若说了,您会信吗?不过又会以为,是臣妾不想死的借口吧。”
原是如此!
这孩子,或许是轩辕聿最后留下的一脉骨血,他能狠得下这心么?
但,再一按她的脉相,他的眉心,再是抒展不得,这一胎,因着她胸前的重伤,血气大亏,比之她之前那胎更是不稳,即便张仲该是曾尽心为她保胎,而上一胎,耗尽了她太多的精元,这一胎,分明是保不住的。
所以,张仲只留下了那些药。
或许,也答应了她,暂时不会让他知道。
她呢,定以为,这药能和彼时一样护得她的周全吧?
而明知保不住的胎,何必再保呢?
这时,李公公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皇上,有禀。”
“说。”
“皇上,墨阳将军跪在议政殿外迄令不肯离去,眼下,连膘骑将军等都纷纷随他一起长跪不起,务求皇上万不能这般忠心为国的皇贵妃,不然,寒的,是天下百姓的心呐。”
他的眼晴眯起,这个女于,确真是得尽民心啊。
好,那么,他就让她心甘情愿地去死,也免得那一众臣子不消停!
“皇贵妃,看来,你真是得尽了军心,连朕都杀不得你了。”
他松开执住她的手,仅命人送皇贵妃回冰冉宫。
这一回,不过晨曦初绽时,却是等来更让她没有办法接受的事。
离秋端着一碗汤药,进得殿内,她站在那,看着这碗汤药,突然意识到是什么。
“娘娘怀了皇嗣,可这胎,真真是保不得的,皇上这也是为了娘娘好”
她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望着那氤氲的汤药。
他,仍是怀疑她清名有损吧。
现在,快到他下朝了。
这,是他的孩子,若他不要,她等他亲自对她说这一句话。
果然,她等到了。
他来了。
没有让殿外的宫人通传,他就这样来了。
“喝了这碗药。”
他冰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冷到,仿佛能将她的心一并的冰去。
她,终于,再不会有心了吧。
这个她深爱,却伤她最深的男子。
缓缓启唇,一字一句,透着彻骨的冰寒:
“皇上,真要臣妾喝下这碗药吗?”
“喝了它,朕,可以既往不咎。留你一命。”
语音甫落,殿内,再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他执起宫女托盘内的汤药,亲手递于她,她的手瑟瑟发抖着,终是从他的手中接过碗盏。
她皓白若雪的腕上,是新月一样的痕迹,这痕迹落进他深黝的瞳眸中,终让他的眸子一收。杭京那五十万苗水族兵,必是得了她暗中的吩咐,方按兵不动,没有受纳兰敬德的唆使。
这些,他其实都是明白的。
他要的,不过是个借口,让他狠下决心的借口,不是吗?
这一收间,她已把那碗盏移至唇边,眸华低徊,一颗泪,就这样坠进汤药中。
不过一瞬,泛不出丝毫的涟漪。
这碗药,是由他亲自端予她的。她不会再拒绝了,该做的解释,都做过了,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也罢,喝下这碗苦药;对他的念想,应该都能一并断去。
喝下药的瞬间,她看到,他的唇边扬起了一抹笑意,这笑弧旁没有笑涡!
一惊间,药,却已饮尽。
药下,两个月的胎儿,从腹中剥离的感觉,不会多痛,只是那缠绵淋漓的黑血,仿似生命,慢慢地逝去。
是的,该逝去了,过往一幕幕重现,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轩辕颛接到张仲的信笺时,是在那一日的晚膳时分。
看到信上内容时,他能觉到整个手都在颤抖。
他隐隐觉到不妙,蓦地起身,急往冰冉宫中去时,再寻不到那抹雪色的身影。
按着道理,她方小产,不该有力气出去的。
“娘娘呢?”这一声,似是询问,又仿佛带着清明于心的洞悉。
“娘娘——娘娘她——用完午膳后,奴婢以为娘娘歇下了,刚刚才发现娘娘竟然不见了,只留下这张纸——”蜜恬吞吞吐吐地说着,颤抖着手将一张纸奉给李公公,哀求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他的手接过那张纸,只看了一眼,旋即狠狠地捏攥于手心。
纸上仅是五字:死亦无别语。
不管怎样,现在,她不能死!
或许,他已知道,她去了哪。
风寒凛列中,他登上麝山,初建完的祈福台上,那抹雪色的身影兀自立在那。
她略侧螓首,仿似就等着他来,等着他到这处,他们初遇的地方来。
凝向他,她的眸底,咫尺澄寒:
“他在哪?”
简单的三个字,从她苍白的唇中溢出,眸底的雾气迅速湮起,一颗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她以为,她再不会流泪了,这么多年,再如何,她没有为那一人流过一滴泪。
原来,这颗泪,始终是她欠那一人的。
“何必瞒我呢?”
她的声音仿似隔空飘来般遥远:
“既然孩子,是保不住的,你告诉找就是了,何必用这孩子来逼我呢?”
“对,是我让他丢了命,是我的错,你明了地告诉我,我不会贪生的。不要再用他的身份来骗我!旋龙洞,亦是你吧,你知道,这么做,让我和他之间蹉跎了多少次么?我可以去死,但我不要带着对他的恨去死啊!”
旋龙洞,她亦知道了?
轩辕颛浮过这一念时,以她的聪明,怎会猜不到呢?
是的,从他在这里,看到她被巨毒赤魈蛇咬伤,竟没有立刻陨命,加上她身上的香味开始,他就有了计较。
而张仲每每对他提及天下第一解毒圣药——天香盅避而不谈,更让他猜到,夕颜身上可能就有千机的解药,只是张仲怕他做什么,才不愿告诉于他。
既然张仲不说,他可以自已留心观察。
三年内,让他终于洞悉了天香盅的真相。但,因着轩辕聿不愿,他一直没有得以实施。
于是,他退一步告诉轩辕聿,旋龙洞中的天香花也可解他的毒,但,要上去,需得两国帝君同行,再要解毒,却是不便的。
轩辕聿闻听此言,命文史取来有关记载旋龙洞的文献以及周围的地理,终于发现,有条水路可能是相通洞中的。当然,为了确保这条路可行,抵达旋龙谷的第一晚,他就去探了一遍,证实只要水性好,那条路,恰是可行的。
旋龙谷宴饮时,恰逢轩辕聿毒发,他好不容易瞒过正进殿的慕湮。却发现夜、斟二帝着夕颜已往旋龙洞去。这无疑是个最好的机会,于是他带着轩辕聿从水路潜上,再将轩辕聿带到那栽满天香花的洞中,以花汁迷了轩辕聿的心性。
出来寻夕颜时,绕到另一侧,才碰到她和银啻苍,他不希望她瞧出什么端倪来,毕竟他知道夕颜方才就在殿外,但,他对慕湮的投怀,做不到无情,是以,在时间上,若让夕颜发现他比她先到洞内,必会起疑。
于是,他用暗器击昏夕颜,再冷冷质问银啻苍为何私带夕颜至此,银啻苍有所疑惑他的出现,但,百里南恰在此时出现于银啻苍的身后,打了圆场,说是宴饮见聿离席,想不到竟瞒过守军,来了这里。并意有所指的说,还好聿出现,不然真让外人以为,斟帝带着昏迷的夕颜所为何事了。
这一语,说者无心,听者分明是有意的。
轩辕颛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办法,可以让轩辕聿不至于醒来时愧疚自责。
于是,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其实,他的心,并没有狠到绝决,否则,当初一剑刺死她,却是干净了。
思绪纷纷间,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丝履决然踏上祈福台。
银啻苍不在了。
他,也不在了。
她何必还在呢?
再也坚持不下去。
翩翩的雪色纱裙随风舞起,她整个人仿同冰雕玉琢一样的剔透,宛如即将归于天穹的谪仙。
“他,还在!”他在下面喊出这句话。
她本待跃下的身子终是滞了一滞。
五月初十,巽帝颁下诏书,册皇长子轩辕宸为太子,太子生母皇贵妃纳兰夕颜于杭京护国有功,应正母仪,特册为皇后,赐号:曌德。
五月十一,曌德皇后自请往杭京,为在两国战役中死去的士兵,清修悼告三年。帝准。
不觉又是三年过去了。
今晚是除夕,夕颜手安如送来酒,暖暖的喝下去。
来到杭京,一如初进宫时,自请去暮方庵一般,只是这三年,她有了彼时,所没有的希冀。
明里,她是为了战争死去的士兵做清修,暗中,却是为了那一人的活。
因为,轩辕聿因着张仲的银针封穴,尚留一口气在,这口气不灭,他的人,就还在。
她之所以到这,是每月取一滴心尖血,供张仲炼药。
当初,他用他的血滤清她血内的千机,最终,让他的血内再次充斥千机。
而她除了心尖的血尚留有天香盅的余效,其他的血,再没有任何解毒的功效,只这一点心尖血,实是不够的。
但,有着其他的功效。
张仲用千机炼制以毒攻毒的药时,怕控不住毒性,终是希望她能做一点牺牲——每月取一滴她的心尖血,和着千机,尽量将毒攻毒的危险降到最低。
这,是轩辕颛留下她这条命的目的。
也是她活下去唯一的目的。
三年了,解药练成的今晚,她是忐忑难安的。
安如在旁瞧着她的样子,虽不知为什么这三年来,她总忧心忡忡,但,今晚是除夕夜呀,连她都很开心,难道,身为皇后不该更开心一点吗?
此时的安如,早嫁做人妇,夫君是巽朝有名的才子,只等开春,就会往京城求取功名,眼下,她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一脸幸福地道:
“娘娘,今晚是除夕哦,还记得三年前,在老槐树下许的愿吗?”
“嗯,自是记得,如今,我猜你该是心想事成了吧。”
安如甜甜一笑,三年过去了,这次夕颜回来,她没有问远汐候的下落,有时,不知道一个人的近况,其实,也是好的。
就全做当年一个遥远的梦想,放在心头就好。
“娘娘若也得了圆满,那今晚,不妨就去还愿吧。”
夕颜放下手中的酒,是啊,该去还愿了,至少比坐在这,傻等着要好。
随安如慢慢行到杭京陵,彼时,有他幸着,她方能没有停歇地走到台阶顶,现在呢?
她始终不相信,他去了。
因为,毕竟,皇陵内,哪怕因着水银的覆盖,都没有说找到他的尸体,不是吗?
况且,最终关千他的下落,没有正式的发诏,总让人还有着希冀的。
这俩个,今生对她来说,最重要的男子,一定都会好好的。
现在,她一个人,再难,也会不停歇的走上去。
安如,大概因怀得身孕的缘故,也一改昔日的俏皮,沉稳的一步步上得最高阶。
老槐树仍在那,战争停歇后,树丫上挂着的竹筒愈发地多了,但最上面的那三个,犹是醒目的。
“啊呀,这么高,怎么拿下来呢?”安如抬起脸,有些郁闷地道。
夕颜只从旁边捡了一根稍长的树叉,灵巧的一钩,其中一个竹筒先是拿了下来,上面是一个安字。
里面写的内容,很简单:
找到属于自己的姻缘。
安如,是该来还愿的。
夕颜复钩去,这一钩,上面是一个汐字,安如只喜滋滋地瞧着自个的许愿条,未曾注意到她。
她的手一滞,终是,缓缓打开竹筒,取出纸笺,上面,竟是空白一片。
犹记起那个千年的约定,原来,在那时,他就放弃任何的许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