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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秋,你去回廊下避雨,不用管本宫。”她泠声吩咐道。
“娘娘淋着,奴婢陪您。”
“你这又是何必呢?”
“娘娘又是何必呢?”
是啊,连离秋都看出来了,她真的又是何必呢?
原来,最最冥顽不灵的人是她啊。
只是,她躲不得。
雨越来越大,好象天再也承受不了这重量般倾盆泻下。
她浑身湿透,再大的雨敲在身上,都是不疼的,只是,眼前迷朦一片,阴暗的天地间,惟有离秋陪她一起,面对着这狂风暴雨。
仿佛,承受着上苍的雷霆之怒。
她任由雨点敲砸,能凭借的,不过是她羸弱的脊背。
这雨,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停。
然,她相信,终究,是值得的。
撇开一切不提,值得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身子开始僵硬,连发抖都一并僵住,她努力咬紧贝齿,依稀间,似乎有人的脚步声靠近,她缓缓抬起头,不远处,明黄的伞盖下,仿佛,有人直立在那边。
隔着漫天的雨网,她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但,却能觉到他惊怒的目光。
昏暗的天色中,她终于看清,他向她走来,他的脸色,第一次,是这样不假控制自己的情绪。
狂风卷着雨,狠狠抽打着她的身子,她其实,身子早就冰至极寒,心里,却蓦地升起一股暖意,这样的时刻,他,还是来了。
她的唇边绽开一抹苍白的笑靥,他蹲下身子,凝着她,冷漠的眸光,依旧是那样地在一瞬敛去所有的情绪,然他的手却是极温柔地,将她狠狠嵌进怀里。
那么紧,那么用力,压得她肋骨也疼了起来。
仿佛要把人揉碎般,在这疼痛深处里,除了暖意,还有淡淡地属于他的馨香。
她的下颔抵着他肩膀,上面,有金丝绘成的龙纹,咯着脸,有些不舒服,但,此刻,她却安然地抵在那,脸上,有些热热的东西流了下来,渗进那处,不过须臾,再觅不得痕迹。
太后因何罚她,她知道是什么。
太后布下这局所要的,她也知道是什么。
这些,与她要的无关。
她要的很简单,很简单。
却在这禁宫,亦是可求难遇的。
作者题外话:想看到狗血沸腾的情节咩?票票和留言,一个都不能少哇。:P 偶是无良雪。群摁倒,么一个。
第三卷 深宫步惊心 第三章 步惊心(08)
时间似乎停滞不前,雨还是下着,却再落不到她的身上。
她的头顶,那一方大大的明黄华盖遮去所有肆虐的暴雨。
这不是第一次,他替她遮雨,却是第一次,这样,把她心里下的雨一并遮去。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
当他松开她的手,带着她一并站起身时,他才说了一句话:
“醉妃的麝香,是朕命她配的。”
“诺,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回太后。”李公公忙躬身退下。
“皇上,您不需如此。”她轻声。
“朕不如此,就全了你一个身后的虚名吗?”说出这句话,他的声音里分明带着冷冽。
他原来,一开始就看透了她。
她最初要的,就是在他信她后,因为这份信,于她不得不付出代价后,成全她身后的虚名。
既然,她活着,始终不是王府之幸,那么死,是否就能让王府摆脱这一切,因着他重用日后康复痊愈的纳兰禄而重整襄亲王府昔日的雄风呢?
这,就是她一开始的打算。
这一辈子,有一个人信她,足够了。
除了父母之外,有人信她,原来,足以成为最后的安慰。
可,后来,当她跪在雨中,她才发现,不止她瞧破了应充仪设的局,太后也看穿了。
是啊,以太后多年的深宫锤炼,又怎会糊涂呢?
所以,一切,有了现在的转圜。
他停下步子,手捧住她的脸。
他的手心依旧是冰冷的,而她的脸颊被雨水淋得也是冰冷一片,就在这冰冷一片里,却有暖意在传递。
“好好活下去,才是你该做的!从今日起,不需要你再为朕庇护任何人,至于纳兰禄,朕也一定会给他建立功勋的机会!今日以后,你就是你,纳兰夕颜,朕的醉妃!”
他的手真的好暖,她努力想坚持住的身子,骤然松软无力,可,她并不能晕阙,哪怕,此时,她如果晕阙,可以更得圣恩。
但,却是她不愿去做的。
竭力撑着,她面色更加苍白:
“皇上,臣妾先行告退。”
她俯身,离秋早上得前来搀住她。
又一次,她从他怀里欠身出来,他站在那,一旁莫竹奉上一把明黄的油纸伞。
而,她的肩辇也早停在不远处。
他似乎应了一声,又似乎没有。
惟听见,殿内,传来女子哀哀的哭泣声。
应充仪今天演了这么一出戏,她总该是累的吧。
夕颜止了步子,蓦地回身,望向他,欲待说些什么,终还是别过脸,迅速走向肩辇。
“皇上,是否要进去探望充仪娘娘?”莫竹轻声问道。
“传朕旨意,赐充仪古清汤药一盏。”
莫竹仿佛滞了一下,旋即道:
“诺。”
古清汤药,很美的名字,这碗药,也是很美的。
只是这禁宫内,并不是所有的嫔妃都有幸得到这碗御赐的汤药。
一如,当这碗赐药的讯息传到慈安宫时,太后依然还没有安置。
“太后,您果然料事如神。”莫菊递上一杯宁神的薰香茶,道。
“毕竟,他是哀家的儿子。这么多年,他的性子怎样,哀家自然清楚。”
“太后,那经过今日这一事,皇上定会更宠醉妃娘娘,您要的六宫制衡局面应该很快就能看到了。”
“但愿如此,只是,西家的姐妹,始终是不能省心的。”太后的眉心一颦,将那茶一挥,缓缓起身,望着窗外依旧下的纷纷扬扬的雨,道,“醉妃这孩子,今日,还是让哀家有些失望。”
“太后的意思是——”莫菊将茶搁至一边,剩下的话,她是不敢妄揣的。
太后发现醉妃私用麝香,才会失望吧?
莫菊知道,太后的心思,实际是希望醉妃能得个孩子的。
“罢了。一切暂时都由得皇上的心思吧。八年了,哀家希望,他这次能真正走出来。”
太后慢慢泯了一口香茶,今日之事,看上去,十分完美。
皇上终于为了夕颜动容,任何一位帝王,其实,最拒绝不得的,就是在这宫中倾讹,生死攸关时,仍保持的一份纯挚之心。
夕颜做到了。
夕颜唯一一直做不到的,就是性子太强,心太软。
不过,这两点,夕颜最后在雨中,也做了妥协,不是吗?
帝王的保护欲同样是和动容成正比的,嫔妃偶尔的示弱更能激发这种保护欲。
但,这种示弱不代表对害自己的人手软。
否则,一时手软,换来的,就会是万劫不复。
这些,是她进宫这么多年来,最深的体味,也是关于如何在这宫里活得比任何人都长,笑得比任何人都久的真谛。
她,陈果,就是这么一步步走到这权利的最高颠峰。
哪怕,心,在这当中,过早地,就衰老了
作者题外话:下章解流产之迷哈。
至于小聿的态度,其实这章不算快啊,之前两大卷的打伏啊,态度其实是一丝一丝开始转的。前二次侍寝,注意看哈。这次的夕颜罚跪却暂不按规处死,不过是太后的一次激将法,知子莫如母啊。
第三卷 深宫步惊心 第三章 步惊心(09)
当晚,传来应充仪突然薨于落樱殿的消息。
很突然,很直接。
在一个时辰内随着丧钟的敲响,应充仪薨逝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宫闱。
夕颜正浸在暖和的浴桶里,一旁是离秋特意熬的祛寒姜汤,听到这三声钟响时,她拿起姜汤的手分明还是滞了一下。
禁宫的规矩,三品以上嫔妃倘若薨逝,才会鸣丧钟,并且会鸣三声,若是皇后,则是四声,太后,皇上则为六声。
这三声,一下一下,沉重地透过轻薄的绢纱传来,直抵心里某处脆弱。
若不是他,她的命或许也不在了。
而彼时的她竟愚蠢地想用自己的死,来换得王府最大的生。
用他对她的信任,做出这一步谋算,其实,很伤人,不是吗?
她,曾几何时,变成这样宫于心计?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一点都不喜欢。
“娘娘,您还好么?”离秋的声音透过层层的帐幔传来。
“嗯。”
她应了一声,复喝下那碗姜汤,暖暖的融进她的胃里,一并将今日的那些寒冷驱逐。
今日,不仅她洞悉了一切,皇上、太后其实也早明白了应充仪的心计。
应充仪手腕上戴的那些花环,确实很漂亮,也正是这份漂亮,让她无意中进了心,及至后来抱着那猫靠近她时,终是证明了心中所想——
应充仪手上的那串鲜花其中混了天苎葵,这是一种本身没有味道,但,猫闻到会暴躁难耐的花,也是西域少数民族用来灭鼠的一种古老植物,因为,老鼠最爱这种花,对于猫来说,却是不能忍的。
应充仪借着这花引起这猫的暴躁,然后跌倒于地,龙嗣不保,嫁祸于姝美人。
没有一位嫔妃会傻到用自己腹里的龙嗣去做这等算计,所以,这场算计该是天衣无缝。
除非,应充仪意识到禁宫中怀孕女子莫名死去或者流产的真相。
也或者,应充仪腹里的龙嗣早就不保。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再重要了。
这宫里,缺的从来就不是真相,仅是这些‘真相’背后所要达到的目的。
只可惜,这一次,应充仪输了,赔上的,还是自己的命。
其实,这件事,应充仪筹谋得十分缜密,譬如天苎葵,这类花,本不该为巽国的百姓熟知,因为,这是产于西域的花,而巽国距离西域甚远。她也是偶然在府中,看到花匠培植这类花草,以杜绝那一年的鼠患方才知晓。
那老花匠是当年父亲征伐西域苗水部落时所带回的,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把夕苑的夕颜花伺候得极好,尤其是那一苑的夕颜花,不分季节地在夜晚绽开,那样的雪白光华,缀满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记忆。
于是,她也喜欢上这种和她名字一模一样的花。
整座王府,惟有她可以接近这座夕苑。
老花匠身为王府的花匠,只伺候在夕苑。有一年鼠患,因累及了夕苑里的花,他方把天苎葵磨碎了洒在一处木屋里,在一夜之间,引来府内潜伏的所有老鼠,然后,一把火将那些老鼠悉数烧死在木屋里。
她贪图好玩,偷偷溜到木屋附近去看,火光里,看到老花匠的脸竟变得不是那么熟悉,透出一股狰狞。
也从那日开始,除了进宫前,她让碧落去采一朵夕颜花之外,再没有去过夕苑。
莫名,她觉得他很可怕,纵然,他待她,还是好的。
出神了许久,水倒有些凉了,她听到离秋轻禀的声音:
“娘娘,太后驾到!”
第三卷 深宫步惊心 第三章 步惊心(10)
这么晚,太后竟还不曾安置,反是来瞧她?
夕颜一惊,忙从浴桶起来,方披上一件薄纱,匆匆拢了下湿散的青丝,太后的步履声早已进了殿。
“臣妾参见太后。”她躬身请安。
“起来吧。”太后缓缓坐至轩窗下的紫檀椅上,一边道,“你们都退下。”
“诺。”一众宫人应声退出殿,并关严了殿门。
“颜儿,可还在怪哀家今天让你跪了那么长时间?”
“太后让臣妾跪着自然是有太后的用意,臣妾不敢妄揣。”
“哀家看你是揣得太多了。这宫里,你希望护全所有人,可你是否知道,这逐一护全的下场,可能是让别人有机可乘对你下手?很多人,并不是不聪明才赔了命,相反,她们是太聪明,又自以为慈悲是这宫里最需要的东西。”
太后悠缓地说出这句话,她的眼底,有转瞬即逝的一种痛楚,不过,转瞬即逝。
“太后,臣妾知错了。”
她是错了,保全姝美人,保全应充仪,结果呢?不过是搭上了自己,又惹了别人的厌恶。
“是,你是错了。倘若今日不是皇上应下这事,你这一错,犯的就是死罪!哀家说过,不希望姝美人专宠,可你偏偏还要因着对皇上的许诺去维护她,她会记你的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