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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羽杉笑着致歉,聂崇平道:“没关系。羽杉,我们之间不用客气。你知不知道除去配合政府成立国家银行,我们这两天在忙什么?”
“忙什么”?骆羽杉兴趣地问道。
“农业”。聂崇平的回答有些让骆羽杉出乎意料:“军阀混战,天灾人祸,这些年以来的中国农村经济残破、土地荒芜,流民四起,农民生活极为困苦。这次,政府召开农商界会议,提出了一些改善农村经济的政策和建议”。
“我看到过农商部的会议纪要。成立农村复兴委员会,对农村市场、土地租佃、农村金融等问题,要进行调查研究,然后制定改进农业的方案,是不是这些?”骆羽杉问道。
“嗯,大家认为,越是国际局势紧张,国家就越是应该自强,政府已经提出,今年秋天在凌州举办第一届‘农业及农产品博览会’。另外,现在一批知识分子提出农村合作制度,主张用自助互助的精神,协同合作的力量来解决社会问题。特别是这次瘟疫,华洋义赈会用以工代赈的办法救助灾民,成立了农村信用合作社,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想不到从事银行业的聂崇平,消息这样发达,骆羽杉认真听着,心里忽然想到,这些和崇平好像没什么关系啊。
“我们银行界,对农村合作社的贷款项目有兴趣。”聂崇平笑着给她答疑:“这种贷款,尽管利率低,但是量大,可以薄利多得。我们银行已经发起‘一元存储运动’,很多人说可能赚不到什么钱,但是我觉得农村贷款项目应该有政府资本的参与,不以营利为目标,解决信用社的资金来源,促成农村经济的发展才是最重要的。”
聂崇平很有商业头脑和眼光,骆羽杉忽然觉得,是不是应该建议谭少轩将聂崇平吸收进国家银行,这样的人才放着不用,简直是浪费呢。
说完了公事,骆羽杉又一次询问了她的身体健康状况,叮嘱要按时吃药,两人才挂了电话。
谭少轩走后,吩咐一些不属军事方面和十分紧密的密电、简报都送到骆羽杉手边,请她看过后,按照事情的急缓程度再分送谭嗣庆和给电话自己,所以他走后,骆羽杉要看的文件资料越发地多了起来。
今天下午的文件中,最令骆羽杉关注的是北方军政府关于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的消息闭塞。
据密电称,北方军政府接到“二十一条”后,袁表面上不动声色,只说事关交涉事宜,须由外交部主管办理,届时将由外交总长与贵公使交涉。日公使走后,袁知道事态严重,随后召集紧急会议,讨论对策。
密函说,日本提出“二十一条”,事实上是有备而来,因为它之前料定中国缺乏反抗能力,因而从一开始便警告这是秘密条约,必须从速商定,不得外汇云云。倘若北方军政府不答应,日本就要海陆并进,大举进攻,而当时的列强或者忙于本国内务,或者没有能力前来干涉,很可能哪一国都不愿独立阻止日本的侵略计划。对此,日本早有战略预估,因而也就肆无忌惮。
“二十一条”成为纽约及伦敦媒体的头条新闻,美国在得知“二十一条”的内容后,照会中、日两国,声明美国对于中日两国所缔结的条约如果有违门户开放政策的话,将一概不予承认。国内民众在得知“二十一条”的消息后,更是义愤难平,国内外各界要求政府对日抗战的电报如雪片飞来,在各方的压力下,谈判陷入了僵局。日本人见在谈判桌上无法取得进展,便在东北、山东、福建等沿海增兵,摆出一副谈判失败即开战的架势。这很可能是最近日本军频繁活动的一个原因。
第二则消息,是上次谭少轩给骆羽杉看过的那个破坏城东轻铁的斋藤一郎和几个日本浪人,已经被南方军政府的士兵,按照日本人对待中国百姓的办法,给他们换上国内百姓日常穿着的衣衫,在铁路边击毙。留下照片之后,寻地秘密掩埋,并在报纸上登出严正声明:城东轻铁乃是政府要项,由军队保护,警告一切人等不许破坏,破坏者以此为鉴绝不轻饶!
密报说,对外消息根本就没有提起破坏者是日本军人和浪人,俨然只是寻常的中国百姓。这下,日本军部吃了哑巴亏,又不好直接冲上去指证被打死的是他们的人,好歹出了口恶气。
看到这里,骆羽杉不由又想起了去了海军基地的谭少轩,这家伙这些腹黑手段用在小日本身上,看着叫人十分痛快,不知道现在那里的事情顺不顺利?
因为硬功夫性执行《海关问题案》,强硬扣留海关余款,对各国公使馆提出的联合照会,南方军政府也以强硬的外交文书给与了答复。列强各国对此无法容忍,调集军舰,分赴南方军政府各海关,进行武力恫吓。
到了刘家岛,视察了海军基地,谭少轩看着远处在水面上大摇大摆游曳的外国军舰心情沉重。战,不能战,但是眼看着这些强盗在自己的国土上横行,却不是他谭老二能做到的。怎么办?
程锐光也很烦恼,和谭少轩商谈过多次后,两人一致认为应该给日本人一点教训,但是,怎么做才能既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又不落下挑起战事的把柄呢?
谭少轩为此一夜难眠。
第二天,他躲到房子里和程锐光密议了半天。然后,海军工兵部水雷制造所负责人曾国盛奉命带着他的得力干将秘密来到司令部,谭少轩亲自布置任务。
经过两天两夜的努力,水雷所按照谭少轩的命令在轻坠水雷的基础上,改制出“海庚”漂雷。
“这是一种特殊的武器”,曾国盛在后来的日记中写道:“内装五十公斤炸药,总重量一百五十公斤,上面有五个触角,可以任意调整悬浮在水面以下若干公尺的深度,随波逐流,一触即发。”
漂雷研制完成,谭少轩特意令人在外壳上雕饰出密密麻麻的日本文字,并下令青年军官郑天杰为队长,组建海军“漂雷别动队”。
指着近来各国军航游曳的区域,谭少轩道:“不必要搞得太大,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不要这么嚣张就好。”
当夜,漂雷别动队的勇士全部换上便装,划着两艘民船,悄悄出发了。
谭少轩翘首以盼的这个夜晚,骆羽杉却被谭永宜拉了去吃饭。最近假期,但凌大组织的假期教育却热热闹闹,特别是谭永宜的绘画补习班,更是人满为患,害得谭永宜最近回大帅府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今天回来特意找了骆羽杉去吃饭。饭后一边喝茶两人一边闲聊,谭永宜忽然话题一转道:“羽杉,我其实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骆羽杉笑看着她:“大姐现在不是有许先生可以商量,还有什么事要听我的想法啊?”
谭永宜脸上微微一红,过了一会儿道:“就是有关他的事”。
哦?骆羽杉眨眨眼睛,和许敬曦的事?没有说话,只是期待地看着谭永宜。
“可能老二没和你说过,”谭永宜看看骆羽杉:“前段时间,老二找过许敬曦,说眼下国家多难,民族危亡,希望他考虑下暂不要回美国,留下来。”
“少轩请许先生留下来,为什么?”骆羽杉不解地看着谭永宜,难道是为了大姐?
“老二说,许敬曦是学物理的,现在政府正在改良军备,希望他能够参与。”谭永宜看着杯子里的茶叶,轻声说道:“许敬曦问我的想法,我”
谭永宜其实心里有些为难,许敬曦询问自己的意见,意思非常明显。如果自己开始干预他的去留这样的大事,那就说明,自己已经认可了他。出声让他留下来,很有可能在他理解,自己就不再有迟疑和犹豫,一定是嫁定他了;若自己不肯给他答复,一来他不会忙答复老二,误了国事,另外也说明自己心里始终是有顾虑,没有认可他这个订了婚的未婚夫的。
想不到温文尔雅的许敬曦也使得出来这样让人左右为难的手段,谭永宜心慌。
听她说完,骆羽杉大大的水眸扑闪了两下,看着有些烦恼的谭永宜直想笑。想不到那位温雅君子的许先生也有这样顺水推舟强势的时候。
他分明是看准了大姐,吃定了大姐,却又不想违背自己说过的先订婚,了解了再结婚的话,而是借着谭少轩挽留这件事,把球踢给了谭永宜。
许敬曦来凌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无论是大帅府的人,还是凌州大学的师生,不管是自己曾打电话去救世主证的三姐,还是他对谭永宜的态度,看得出来,许敬暗自的确是至诚君子,是真心喜欢大姐的。
永宜已经二十七岁,也该嫁了,按照他们原先的安排,就有些晚的,到时大姐年纪偏大,生儿育女都是令人担忧的事。这时出嫁,则刚刚是正好的。
骆羽杉笑看着谭永宜,一向沉稳的大姐今天这样不安,应该是所谓的婚前综合征吧。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爱那个人曾经爱了那么多年,突然面临婚嫁,她惊惶失措,心中不安都是正常的。
想了想,骆羽杉抬头看着谭永宜认真说道:“大姐,你实话实说,想起展先生,你还心痛吗?”
谭永宜想不到骆羽杉开门见山问的是这样一句话,愕然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这份感情,我不会再做任何的表达。人,或许都有自己的命运,我要学会放弃,不管此后,用什么样的方式,沉默、平静抑或忧伤来怀念,来遗忘。”
骆羽杉闻言一怔,旋即心里对眼前的女子升起心疼和尊敬。谭永宜已经懂得了放弃,开始选择属于自己的命运,哪怕她会用后半生来怀念。爱的时候,就轰轰烈烈,纯粹地去爱;离开也离开地博士干干净净;怀念的时候,沉默无声。或许,这才是真正有质地、有力量的爱情吧。
“那对许先生呢,大姐怎么看他”?骆羽杉想了想轻声问道。
“许敬曦是个好人。温暖,大度,也不会没有情趣。展是个艺术家,而许敬曦是个踏实的生活家。”谭永宜想了想,平静的声音低低说道。
骆羽杉微微凳首,初恋,情窦初开的少女,偏偏碰到艺术家,大姐的爱情是令人羡慕还是令人感叹不幸?或许,那心痛里,也有刻骨的浪漫和美好吧?
但是大姐的选择是明知的。爱情可以浪漫,婚姻却一定是落在实处的,踏实的生活家正是婚姻最好的选择,负责任,温暖,肩膀宽厚。
屋子里很安静,两人沉默下来,骆羽杉忽然想起了什么,莞尔一笑:“大姐,我和少轩的孽缘当初是父亲一锤子定音的。记得他当时和我说了几句话,我想拿来问你。”
谭永宜有些诧异地看着骆羽杉。自己知道当时这位骆四小姐对老二没有丝毫感情,也根本不想嫁,后来却突然同意了,想不到竟是父亲在后面推波助澜,父亲一锤子定音,说了什么?
看着她好奇的目光,骆羽杉道:“大姐,你爱许先生吗?”
谭永宜一怔,旋即微微低垂了头:“说实话,我不知道”或许是曾经爱的太过投入,那种刻骨的痛、刻骨的思念、刻骨的寂寞都是那样鲜明,反而现在稳定、温暖的感情令自己没有那么清楚的感觉吧。
骆羽杉笑了笑,对她的心情和想法很是理解,接着问道:“那你讨厌他吗?”
讨厌?谭永宜抬头,从见许敬曦的第一次,这个温暖优雅的男子,就没给自己留下什么讨厌或者不舒服的感觉。于是,摇了摇头。
骆羽杉看着她一笑,忽然轻拍桌子:“那不就得了?不爱没关系,不讨厌就成,做了夫妻,自然就喜欢了,爱了”当时,谭嗣庆是这样说的吧?
谭永宜看着她微蹙了眉,羽杉怎么说这样的话?
骆羽杉“扑哧”一笑:“这是当时父亲对我说的原话。”
谭永宜想到父亲拍着桌子,瞪着眼睛说这些话的样子,也不由一笑,旋即叹了口气:“羽杉,委屈你了。”
骆羽杉缓缓摇头:“不,大姐,我想,或许这就是你说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吧。如果不是十年前在北平见过一面,如果不是在伦敦再见如果不是父亲这样逼婚,我不一定能体会到真正的爱。威廉姆很深情,也很优秀,如果我一生都生活在英国,或许我们也会很幸福,但是,”骆羽杉转头看着窗外,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我回来中国,如果我从报纸上看到那些列强侵华、国家危亡的报道,我一定不会心安,一定会有负罪感。婚姻里有了这些,你说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幸福吗?除非我把自己当成鸵鸟。”骆羽杉微微摇头,笑了笑:“我最近想明白了,我和威廉姆,不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而是国家民族之间的隔阂,他是个外交官,代表的一定是国家的利益,而这些利益,对于中国来说,却是强暴、灾难和非正义。”
谭永宜有些动容地看着骆羽杉,这才是聪慧明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