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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程苒儿瞪大圆了双眼,突然觉得自己跟着眼前这个性格极度古怪的婆婆实在是没法儿沟通,代沟太深鸟囧:“你和尤熙帝不是很相爱的一对夫妻么?他曾经那么宠爱你,我查过你的资料,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被赋予的那些至高无上的荣耀没有任何妃子可以匹敌,甚至是皇后,我实在想不出慕容氏对你能有多大的亏欠。”
“在数月之前的外人看来,太子与你同样伉俪情深。”似有意无意地瞟了瞟程苒儿尴尬的大腹便便,勾着嘲讽唇畔的月妃冷不防的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尽在不言中的驳斥,犀利而风轻云淡。
程苒儿顿时一怔,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很多念头与想法一闪即逝,她来不及参透。
“你相信命么?”这次换月妃主动开口,打破这一丝诡异的寂静。只见她的目光痴痴地胶着与怀中的铃兰花,像看着爱人一般,深情而忘我:“我们圣女族的女子注定为爱而生,为爱而亡。”
呃这个,思维跨度貌似大了点,程苒儿听着有点懵,不,是相当的懵,于是只好乖乖闭了嘴,继续当听众。
而此时的月妃眼底写满了忧伤,仿佛她的世界里除了浓浓的绝望与回忆之外,再无其他:“几乎是每代的长圣女都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要么海枯石烂相守到老,要么至死不渝灰飞烟灭。先学会爱一个人,才有足够的心胸学会去爱苍生,命中注定,难逃此劫。可惜我终究不够强大,在我狭隘的心胸里一旦装了一个人,便满满的了,再也容不下其他,更别提天下苍生”
“我不明白,这与你撺掇相公谋反有什么必然联”
“有!”月妃原本沉溺于回忆中的甜美唇畔倏然诡异地狰狞起来,她寒测测阴森森地瞪着程苒儿。
在如此夜深人静鬼怪出没的灵异事件高发环境下,月妃这种突然好像变了个人跟鬼上身似的极度突兀滴雷厉转换,十足让某个本来胆子就贼小的小女人跟撞见了女鬼似的心里一阵阵发毛,严重惊吓之余忙狗腿地连声说是:“有有有,您有说就有,别,别这么激动啊啊啊”囧
现在,程苒儿对于月妃到底疯没疯这件事又开始不确定起来了。怎么总觉得她的思维怪怪的不太像正常人啊?不会是关了八年被关傻了吧?可她不是有能力自由出入禁宫的么?偶尔散散步透透气缓解缓解郁闷的心情应该是必要的吧?
咳咳,扯远了,回来回来
话说还没等程苒儿想出什么安抚月妃情绪的号召来,人家倒是莫名其妙地又恢复了端庄娴静的姿态。
只是接下来那柔艳红唇轻启,字正腔圆吐呐清晰地说出的,竟是完全足够令毫无心里准备的程苒儿到底欲绝的雷人雷语:“我知道你想保护你的丈夫,可我却已早已永远失去了保护自己丈夫的机会。相比之下谁更不幸不言而喻,所以你没有资格来责问我,然儿注定为报杀父之仇而生,这是他别无选择的命运。”
“你说什么?”如果此时有镜子,某苒一定会很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的小嘴儿是可以撑得比鸡蛋更圆更大滴。囧
没有太意外程苒儿的不可置信,月妃将怀中的铃兰郑重地放在桌子中央,然后拉起程苒儿矫情地捧着下巴的爪子,一字一句,慢慢而坚定不移地吐出:“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尽你所能助你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儿子一臂之力,而不是在背后扯他后腿要他逃避。”
自手心传来的温度是那样的冰凉,冰凉到无以复加,透心的刺骨,程苒儿滞了滞,几欲尖叫。
她怎么能够这样?她是一个正常的母亲么?她居然为了一己之私,要自己的儿子用血肉之躯孤身奋战,以一人之力去掀起事关整个王朝存亡的血腥杀戮?
努力平复了会儿自己狂乱的心跳与紊乱的呼吸,程苒儿深呼吸了几下后,镇定地与月妃那双美丽却了无生气的褐色水眸对视着:“请问,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么?”
月妃似有犹豫,但终是微微点了点头:“你说。”
“第一,相公目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我从未打算告诉他。”
“那么,据你所知,他爱自己的父皇么?”
“”迟疑了几秒,月妃还是轻飘飘地吐出了“很爱”二字,平淡得看不出一丝情感。
“很好。”程苒儿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话锋兀转,一针见血:“那我可以知道相公的亲生父亲是谁么?”
“不可以。”这次月妃回答得倒是干脆而不带一点含糊。
望着将自己包装得滴水不露无懈可击,冰冷如铁石的表情里甚至没有一点点破绽与缺口的月妃,程苒儿有点小失望,挺郁闷地撇了撇嘴,起身勇敢进言:“娘娘,您不能这样自私。子然是您的儿子却不是您的傀儡,不管报仇与否,都必须在他被告知真相的情况下让他自己做出自己认为是对的那个选择,而不是像您现在连蒙带骗的,逼他上梁山,逼他走您给他选择好的道路。
我不知道慕容氏是怎样害死你的丈夫的,但圣上毕竟待你们母子不薄不是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通奸与叛国的罪名并非空穴来风对吧?可是您知道么,圣上至今仍对您念念不忘深情依在,您又何苦做得如此的绝情?
就算您不愿领那个深爱你而你却不爱的男人的情,可作为一个母亲来说,用自己儿子的性命换取一个皇室的鸡犬不宁,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子然是您的儿子的同时也是您男死去丈夫的儿子,我想他若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同意您这么做的”
“够了!你懂些什么?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月妃嚯地拍桌而起,一个箭步冲到正黄头晃脑滔滔不绝的程苒儿面前起手桎住她的双肩,恶狠狠地失控而用力地摇晃着:“这根本就不只是个人恩怨的问题,是国仇家恨!国仇家恨你明白吗?!”
“你”程苒儿傻了,愣愣地看着咫尺近的月妃那极度扭曲的面容,说不出的恐惧。
这个女人的内力很深厚她比不过,这是程苒儿的第一反应。然后下一秒,她立即就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自然而然的母爱流露。
不知道是不是程苒儿这种本能的护犊情绪感染了月妃,她低头愣了愣不自觉地停下了激烈的动作,渐渐滑了下手顺势理了理程苒儿因挣扎了凌乱了的衣襟,然后负手转身背对程苒儿,幽幽而道:“你走吧,我虽然意识清醒,但毕竟也受了太子茶药的控制,偶尔还是会抑制不住冲动,四肢不受大脑控制地做出一些疯癫失控的举动来。”
是半疯不傻么?
程苒儿呆呆地望着月妃凄冷寂寥的背影,突然在一霎那同情横生。这个女人为了复仇,此生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婆婆,我可以这么叫您么?”咽了咽口水,程苒儿半讨好半真心地上前试着套近乎。
她可怜这个女人,很想帮助这个女人,也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缘于她是小木头的母亲,但绝对,不光光只是因为这个。
毫不犹豫地冷冷甩开程苒儿小心翼翼伸过来的有爱之爪,月妃没有回头地迈步与她再次拉开了距离,声音凛然而透着些许掺杂着丝丝无奈的威胁:“我劝你回去后不要妄图对然儿说些什么,这时候告诉他任何的真相,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而已。”
“您是怕他一旦知道您的所在,便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掀了皇宫救您么?”程苒儿平静地将月妃想说却不敢说的潜台词一一抖出,强迫她面对:“您总是爱您的儿子的,对么?同样的,他也爱您,他用他的生命在爱着自己的父皇与母妃,而您却硬逼着背蒙在鼓里的他活生生地将自己的心劈成两半,然后残忍地要他放任自己的心血淋淋地刀戈相向,要他在自以为皆为挚爱的双亲之间做出抉择。这对他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月妃的削弱的脊背在暗夜里寒风里隐隐颤抖着。
程苒儿不能无视她的痛苦与隐忍,却不得不残酷地揭露出所有因为不敢面对而任意掩盖导致细菌增长溃烂的伤疤,再不清理,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一个人没有了爱情还可以有亲情友情,再不济也还有信念与理想可以依赖。可您却为了自己微不足道的廉价爱情而毁了自己的人生不算还毁了自己儿子的人生,甚至,是毁了其他无数无辜人的人生。所以我不得不诚实地提醒您,恭喜您在继成为一个不称职的怜月圣女之后,您还不是一个称职的好母亲。”
“微不足道的廉价爱情?”月妃转过身来,一张泪流满面毫无血色的惨白容颜直直地撞进程苒儿的视线中,在夜风中颤抖摇曳的一字一恨,嗡的嗡的一下下,狠狠地敲击着她那颗算不上非常结实的心脏:“什么叫微不足道的廉价爱情?!那么圣明的释音转世由你来告诉我,什么样的爱情才叫伟大?才叫无价?”
“我”自知失言,黑暗中,后悔逞一时口快没个遮拦的程苒儿显得那么的手足无措。
“哼,说不出来么?那我来提醒你下好了。”月妃冷哼着,抬掌一吸,重心瞬间失衡的程苒儿在惊呼连连中被一股魔鬼似的吸力给吸了过去,回神垂眸,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已在她的掌控之下。
“你,你想做什么?”抑制不住害怕的颤音,程苒儿被浓浓的恐惧包裹着。
月妃勾唇,凑近程苒儿如小鹿般惊慌湿漉的大眼前,笑得明媚而妖娆:“告诉我,如果有一天,已为帝王的慕容子浩在你面前,下令将然儿活生生的一刀一刀的给残忍凌迟了,你作何感想,嗯?”
“我”程苒儿惊恐地撑大了双眼,分不清害怕眼前人还是害怕眼前人话语的内容,牙齿不由自主地咬的咯吱咯吱直响,全身上下哆嗦得几欲瘫软
“你也受不了那种血淋淋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对不对?连想都不敢想象一下,是不是?可是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做的么?”月妃越笑越妩媚,越笑越狰狞,钳制住程苒儿肚皮的瘦骨五指几乎就要深陷皮肉:“我告诉你,当时的我怀着他的孩子窝在尤熙帝的身边笑,我风情万种没心没肺地甜甜浅笑。我坚持眼睁睁地目睹完那一刀刀仿佛割裂我心脉剜进我心窝疼进我心骨里的血腥暴行全过程,到最后麻木到我只记得要勇敢地一笑再笑。
我永远忘不了我心爱的他临死前盯着我看的那种眼神,你知道么?就是那种眼神支撑我活下去,鼓励我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地走过往后这么一大段没有他的蹉跎岁月。
每当我梦到那血肉模糊的血腥画面惊醒哭泣的时候,每当我想起他含恨咽气死不瞑目的时候,每当我浑浑噩噩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下去了的时候,是他,是他那双刚毅倔强又饱含屈辱的眼神给我力量,提醒我大仇未报恩怨未了。
你说,你说叫我怎么能放弃怎么能忘?你说啊!”
“婆婆”程苒儿此时心里乱极了,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被仇恨蒙红了眼的女人。
是的,她不能想象那样的画面,她不敢。倘若有一天小木头那样凄惨的死在自己的面前,她等不了那么多年来精心筹划一场盛大的复仇,更没有能力在仇人面前巧做欢笑。她只会当场拔剑,要么一击必中直接结果了慕容子浩,要么直接结果了自己。
因此单从这方面来讲,程苒儿只能说,她佩服长孙怜月这个可怕可悲又可怜的女人,而她也的确没有立场去阻止她操纵策划任何的暴乱。
这世上谁都很无奈,谁也没有资格命令谁应该干什么,谁不应该干什么。只是,只是她还是忍不住要心疼自家的相公,她可怜的无辜的小木头,这样坎坷悲惨又矛盾的命运,为什么偏要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难道他上辈子是希特勒级别的人物所以要老天这么惩罚他么?
缩缩头扫掉脑中这些不合时宜的冷笑话,程苒儿吸吸鼻子坚强地扯起唇角,一边抬起右手抹了抹月妃湿淋淋的脸颊,一边拿左手轻轻盖上肚子上月妃那只危险性十足的手掌,安慰性地抚了抚。不带有一丝犹豫与恐惧的,只是单纯地想将温暖传送而已:“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或许没有经历过我无权做任何的揣度,但我相信自己能体会得到您当初的心痛。只是嗯,同样作为一个女人,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真的很担心相公走上的,是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