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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冰上次来过这宅院,对这宅院已经比较熟了,带着他小心地绕到了后院。
后院翠竹摇曳,松柏森森,掩映着一处院落。
这院落圆形拱门并没有关,两人闪身进去,见正面屋里有灯光现出。便沿着边上的抄手游廊来到正屋廊下。贺兰冰从门缝往里瞧,司徒策也想瞧,可是窗户缝就那一个,他想起古装电影里常见的镜头,便用手指沾了口水,去捅窗户纸。
可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是有些讲究的,要先将窗户纸沾湿了,然后再轻轻按压破窗户纸,这样就不会有声音,但司徒策是第一次这么做,他不知道古代糊窗户的纸的韧性很大,如果不完全沾湿透了,捅破时会发出声响。
于是,随着他手指按下,发出扑的一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谁?”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外面是谁啊?”另一个苍老带着悲凉的妇人的声音问道。
贺兰冰瞪了司徒策一眼,晃身来到门口,憋着嗓子低声道:“我们是你儿子的朋友,有件事特意来告诉二老,请二老不必惊慌。”
说罢,贺兰冰轻轻推开了房门。朝司徒策招招手,迈步进了屋里。司徒策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暗骂自己没用,跟着贺兰冰进了屋。
只见这屋里装饰豪华,一对老年夫妇正坐在圆桌旁,桌上放着一盏八角灯。灯光不甚明亮,照得屋里昏昏暗暗的。
那老者站起身,用手挡住灯光,仔细辨认进来的两人,待看清两人身穿夜行衣之后,吓了一哆嗦,蹬蹬倒退好几步,连凳子都撞翻了。
老妇也吓得赶紧躲到了老者身后。哆哆嗦嗦问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司徒策拱手道:“老人家不要惊慌,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你儿子王强的朋友,有件重要的事情来告诉你们,因为很隐秘,所以深夜这副打扮来贵府,惊扰两位了。”
听他二人言谈温和,又自称是王强的朋友,而且还有儿子的消息相告,二老惊魂稍定,忙扶起凳子,拱手道:“我儿现在何处?他,他还好吗?”
司徒策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王强他,已经在大半个月之前,被东厂活活拷打而死,尸体就埋在城东郊外十里的乱坟沟里。这是他身上的衣服。”
说着,司徒策将手中包裹放在桌子上,展开,露出里面沾满暗黑色血迹和泥土的衣袍。
王员外全身颤抖,哆哆嗦嗦过来拿起衣服,凑到灯下瞧了几眼,身子一晃,往后就倒,司徒策早有防备,抢步上前扶住,旁边老妇也帮着扶住他,搀扶他坐在了椅子上。
王员外的手还紧紧攥着那件满是血迹破烂不堪的衣袍,泪如涌泉,哽咽着道:“是,是强儿的,他,他死了!”
老妇人也是泪流满面,却强忍着得照顾好丈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宽慰他。
王员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踉跄着就要往外走。慌得老妇忙不迭问道:“老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带人去把强儿的尸体挖回来,然后,去京城,告御状去!这把老骨头我不要了,也要为强儿讨个公道!”
“这黑灯瞎火的,你先别着急,等明儿个天亮了再去也不迟啊!”老妇哭着求道。
第二十一章 事由
王员外却不停,一个劲要往外冲。
贺兰冰忙拦住王员外道:“员外,先不要急,此事须从长计议才好。否则,不仅不能给王强报仇,说不定还要搭上二老性命,要知道,对方可是东厂!”
王员外一哆嗦,他也是情急之下才如此,细细一想,贺兰冰说的没错,不能莽撞,还是三思而后行。便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握着那血衣,呜咽着。
司徒策道:“老人家,王强是怎么被东厂抓走的?能告诉我们吗?或许我们能帮你出出主意。”
“你们是?”王员外还是不放心,抬泪眼望着他们。
贺兰冰别着嗓子道:“我们真的是王强的朋友,今日早上我们从别人哪里偶然得知,说王强在东厂被拷打而死,尸体埋在了城东郊外乱坟沟。所以去了乱坟沟,果真找到了一具尸体,只是已经面目全非,我们认出了他身上这身衣服,所以来找你们说这件事。”
“那尸体面目全非?”老妇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不是咱们强儿呢!”
司徒策心中暗叹,已经进行了指纹比对,确信无疑,而且,也必须打消二老这想法,才能让他们找锦衣卫挑动窝里斗,也才能给王强的死一个交代。
司徒策突然想起尸体检验时在死者未曾被伤害到的腋下发现的那块疑似胎记的深色瘢痕,想也不想,便道:“你们儿子王强,他的右侧腋下可曾有一块胎记?”
“有啊!”二老异口同声道。
“这就是了,城东乱坟沟埋葬的那具尸体,虽然面目全非,但是衣服是王强的,而且,他的右侧腋下也有一块胎记!应该是王强无疑。”
二老眼中希望之光暗淡了下来。
司徒策叹了口气,道:“我们也希望这具尸体不是王强的,不过,我们得到的消息很确切,王强就是在东厂被番子酷刑拷打而死,东厂将尸体埋在了乱坟岗,这个消息不会错的,要不然,我们也不敢贸然来告诉二老这样的消息。”
老妇眼中希望之火如同落入水中,嗤的一声完全灭了,也颓然坐在凳子上,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问道:“我儿尸骨埋在乱坟沟何处?”
司徒策详细说了尸体埋的具体方位。
贺兰冰道:“老人家,事已至此,如何为王强报仇雪恨才是正事,我们也相信王强死的冤,这事,也只有找出真凶绳之以法,才能给王强一个公道,要不然,他这样不明不白死了,你们就算现在找回他的尸骨,也不能给他操办丧事,还得替他背黑锅。所以,咱们也想想后面怎么办才好。”
老妇点点头,对王员外道:“是啊老爷,他们说的对,咱们决不能让强儿白白就这么死!一定要讨回公道!这两位都是强儿的朋友,好心来给咱们报信,又帮着出主意,还是想想这是怎么办吧?”
“能怎么办?东厂!在镇海县,衙门都管不着他们,只有上京城告御状,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
司徒策道:“老人家,你先说说王强是怎么被东厂抓走的,到底是个什么罪名,我们才好思谋如何对付。”
说起这件事,王员外眼中要喷出火来一般,一双瘦骨嶙峋的双手攥紧了那血衣,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东厂是硬把屎盆子往我儿头上扣!我儿死的冤枉啊”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贺兰冰和司徒策默默坐着,也不多说。
王员外和老妇二人好不容易收出了哭声,王员外抹了抹老泪,低声道:“两个月前,我家皮货铺里来了几个东厂的番子,要买皮货,说要赊账,他们经常在我店里赊账,已经赊了五六百两银子的皮货了,虽说我们生意做得比较大,可是总这样赊销,纵然是金山银山,也是要搬空的啊。更何况这一次他们一次就要赊销一百两的皮货,我儿忍不住了,陪着笑说:‘官爷,小店本小利微,能否先把前面欠的帐结了,然后再赊?’没想到就这一句话,惹下天大的祸来!”
贺兰冰道:“这话说的没错啊,五六百两银子赊销,换成谁也受不住啊,应该先销帐,然后再赊,他东厂也不能不讲理啊。”
“他们什么时候讲过理?”王员外恨恨说道,“我儿说了这句话,那为首的,后来我们才知道是个档头,冷笑着将手中皮货扔在了地上,转身就走。其他的番子也骂骂咧咧跟着出门。我就发觉势头不对,赶紧追上去赔不是,说没关系,东厂大爷到小店赊销东西,那是看得起我们,尽管赊就是。可是那档头只是冷笑,甩开了我,扬长而去了。”
司徒策道:“这档头名叫什么?”
“我听番子都叫他刘档头,名字却不知道。长得粗粗壮壮的,对了,一只眼的眼边好象烂了,迎风流泪。”
“嗯,你接着说。”
“刘档头他们走了之后,我总觉得势头有些不对,便想让儿子出门躲几天,可是儿子不听,说他又没说错什么,人正不怕影子斜,不肯出去躲风。唉!当时他要听我的,何至于”
说到伤心处,王员外又抽噎着哭了起来。好一会,才渐渐止住。又接着说道:“第二天,我和儿子正在店铺里,突然冲进来两个男子,手里拿着一件皮货,劈头盖脸就砸在我儿子脸上,口中骂着,说我这皮货是从我家买的,拿回去发现长虫了,蛀了窟窿,要来退货,我拿起皮货看了,果真是我家的,不过是先前东厂赊销走的皮货,是上等货色,根本没有什么虫蛀的事情,他们是存心找茬。我也认出这两人是街上的泼皮,平素未曾得罪他们,不知为何要来找我家晦气。”
贺兰冰冷笑:“铁定是东厂派来的。”
“是!我当时也猜到了!”王员外狠狠道,“我当时想着息事宁人,舍财消灾。所以便答应退货,照着原价拿了十两银子给他们,不成想,他二人却说这皮货他们给了一千两,要我们还他一千两!——哪有一千两一张的皮货?我整个库存的皮货全部拿出来,也值不当一千两啊!所以我陪笑说他们是不是记错了,没想到那泼皮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一颗牙都掉了,天旋地转的摔在地上,我儿气不过冲上去找他理论,却被他二人一顿暴打,还把我店铺都砸了,皮货扔到门口水沟里乱踩。”
贺兰冰怒道:“为何不报官?”
“哪里容我们报官,东厂的便来了,那两个泼皮恶人先告状,说他们被我们讹了一千两银子,拿了一张烂皮子给他们,他们来理论,还被我儿打了。那些东厂番子不由分说,围着我儿又是一顿暴打,然后抓着他五花大绑押着走了。我一看势头不对,赶紧的追上去,说我们愿意赔,赔一千两,那东厂番子冷笑,说晚了,对我们这等见利忘义的奸商,就一定要好生治治才行。给了我一脚,然后把我儿子抓走了。”
第二十二章 飘仙楼
贺兰冰气得脸色铁青:“当真是无法无天!东厂欺人太甚!”
王员外垂泪道:“可不是嘛,我站在那里,慌得没了主意。左邻右舍的见我们惹了东厂,都关门闭户的不敢出来。我也没个人商量去,只能跑回家,开银库取了一千二百两白银,用一个箱子装着,叫上店伙计护送着,装马车运到了东厂衙门。递上礼单拜帖。门房进去不久,出来说银子留下,回去等消息。我只好把银子留下了,又塞了那门房一些银子,请他帮忙说说好话。回家等了两天,却不见儿子放回来,我着急了,便请了珠宝店的朱掌柜帮忙说情,他跟东厂关系不错,为了请他出马,又花了五百两银子,可是,过了好些天,还是没见儿子回来。我们一思谋,可能是银子不够,我一咬牙,又取了库银一千两送去东厂,他们还是那句话,银子留下,回去等消息。”
贺兰冰道:“东厂是填不满的无底洞,银子再得也不够塞的!”
“是这样!”王员外哀声道:“我先后去了五趟东厂,送了总共七千五百两银子,库银花光了,皮货低价转手换了银子送,能卖的差不多都卖了,他们还是不放人,也不让我给儿子见面。就刚才,你们来之前,我和夫人还正商量,是不是把店铺和祖宅卖了,去把儿子赎回来。想不到,我儿他这杀千刀的东厂,我,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拼着散尽家财,进京告御状去,死活也要为儿子报这个仇!”
司徒策道:“老伯,这件事不能硬来,得想好办法才行。否则不能给王强报仇,还会搭上二老性命,那就不值了。”
王员外将手中血衣递给老妇,颤巍巍起身,拱手道:“请教这位小兄弟,该如何才能为我儿报仇?”
司徒策道:“能对抗东厂的,便只有锦衣卫,老伯何不去求锦衣卫为你们申冤?”
王员外一愣:“锦衣卫?他们,他们能帮我做这个主吗?”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再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老伯愿意散尽家财打这官司,与其把钱送到京城不着边的官员手里,还不如眼前送了锦衣卫,锦衣卫和东厂是相互监督关系,他们如果发现东厂的违法,一样可以向上面禀报的。”
王员外的眼睛亮了,连连点头:“对对,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多谢小兄弟——不敢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司徒策拱手道:“我们是王强的朋友,只是觉得他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找两位老人家说这件事。现在事情已经说了,我们这就告辞了。”
说罢,两人拱拱手,转身出门,等二老追出门来,两人已经没了踪影。知道遇到了好心人,二老朝天遥拜。
在贺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