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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儿领命而去。
“伶儿,若有一天我不在这宫里了,你当如何呢?”蓝翾问,状似不经心。
伶儿一愣,不晓得夫人的话因何而起,但夫人的话还是听得懂,“自奴婢跟随夫人那刻始,便发了誓,要伺候夫人一辈子呢。”
伶儿与倩儿不同,倩儿在这宫里呆得久了,人又机灵乖滑,早已经练就了一套宫廷生存法则。而伶儿是随她进宫来的,若她不在了,伶儿的境遇不想而知。唉,是不是人走到哪里总要有所挂碍?二十一世纪有睽违多年的父母,先前在淦国为相时挂着下落不明的翎儿,如今记着共经风雨的苗苗,眼下又添了个善解人意的俏婢,真真是斩不断,理还乱呐。
之谒昨夜的话诱动了她,经过一夜无眠的酝酿,已理得清楚明白:目前的现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月圆之夜是她回家的契机,她却不甘为了等那一天而坐困愁城。没有之谒贡献的这条路出现,她亦不放弃自谋他途。所以,浪费了眼前的转机,老天爷会吐口水给她的罢?不如归去呢。
想来可笑,自己当初怎会将谙知游戏规则幻想成接受?到头来才发现,对戎晅的爱远没深到可以不计较,她想要的,是一份对等的感情,既然她付出的是唯一,要求回报的便也是唯一,而目前,已注定是奢望。所以,她要走,想走,也会走。
她并不相信之谒,所以,她并没打算和之谒一起上路,不过为了感谢之谒指给她一条明路,她不会毫无表示就是了。接下来,需要提前“踩点”,但愿昨夜一路撒下的那些花瓣粉沫没让风尽数吹走。有谁想到,本来是为了以防之谒有害人之心而备下的物事,却起到了这等妙用?
“伶儿,一会儿找遣人宫的姐妹们去聊聊吧,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大家定都是闷得紧。”
“夫人,奴婢在前几日便和遣人宫的小燕姐姐很熟了呢。”伶儿得意地答,“她呀,还对奴婢羡慕得不得了,说奴婢有一个疼爱奴才的好主子,。”
蓝翾当然知道她们与离此最近的冷宫宫婢熟识,这冷宫没有那么忙。“之谒公主就不好么?”
“不但不好,听小燕姐姐说,还可怕得很呢。特别是在才进来的前两年,动辄笞打小燕姐姐,小燕姐姐身上的伤疤好可怜喔。”伶儿同情地吸了吸气。
习惯有时还真是可怕,想那时之谒大势全去,当今王上若不是囿于先王临终口谕而杀不得她,她不知已死了几回。如果那小燕不忍笞打之苦反抗,两个女人打成一团,吃亏得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而且可肯定的是,不会有人多事地告到王上跟前。怪就怪“习惯”,养成了顺从,养成了畏惧,也养成了根深蒂固的奴性,戒掉,难。
“那这两年呢,之谒公主可曾好得多了?”
“小燕姐姐说,打不是不常打了,但依然很可怕。”
“可怕?”蓝翾挑眉轻笑,“不见得吧?若是你的小燕姐姐真的怕,哪还有可能和你们玩闹闲聊?”
伶儿张大圆眸,急巴巴道:“才不是呢。那是因为之谒公主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日正午时用过午膳必要有一两个时辰的午睡,她每回都是趁那段时光跑出来和我们会合的。”
一两个时辰么?够了。
倩儿带回了伯昊的口信:定不负夫人所托。
蓝翾松了口气:有那只老狐狸的这一口承诺,必能保那些孩子周全,她可以彻底没有牵挂了。
倩儿犹在不解当中:“夫人,殿下和公主们都好想来探望夫人,为什么伯昊先生拦着他们呢?”
蓝翾浅笑,暗谢伯昊思虑周全,以她目前处境,以那群落难王孙的情形,彼此还是远离为妙。
拈起桌案上的另一封信笺,道:“这是给睆公主的,不过要待天色黑一些再去,那公主寝宫不比邶风学堂,随时随地可能出现大神,还是小心为妙。公主之前一直夸你泡的花茶好味道,你把这信送了给她后就留在那里为公主泡茶,明日再回来不迟。”
倩儿不疑有它,乖巧巧揣了信,到一边手脚不停地尽守本份去了。
只剩它了。她看着握在手里的最后一封书笺:投出去这一封,意味着她的前期运筹全部完成,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等待夜的来临。只愿这一回,走得没有挂碍。
“姐姐,我来了。”蓝翎推门进来,“你还好么?”
蝶双飞 第三卷 第十章
火,决绝的燃烧在邶风宫不为人知的角落,随风起舞,恣意逞欢,映红了那一方少人问津的夜空。
跌倒了,爬起来;摔疼了,受着,足不能停,步不敢歇。敬事房曾说王上今晚下榻在画贵人寝宫,可跑了去,才知王上已走了多时。前面不远,是王上的重华殿寝宫,脚下,加快,加快,再加快
“王上——”才近宫门,一声心神俱裂的呼喊已扯出喉咙,一时忘了有可能因此犯下惊驾大罪,“王上,您在里面吗?奴才是明源呀,王上——”
守门的小宫女、小太监当然识得他王上的贴身太监之一,惊骇交加,“明源公公,王上已经安歇”
他已顾不得在乎,反正这种事也不是头一遭做。“麻烦几位,请禀报王上,说明源求见,有要紧事啊,天大的要紧事!”
见到一向四平八稳的御前红人这等错乱的模样,守门人也失了方寸,眼前人得罪不得,可
见他还在迟迟疑疑,明源心急如焚,事实上,也的确是有地方着火了。“王上,王上,奴才是明源,请王上赐见呐!”
嘭然巨响,宫门是被人从里面踹开的,由于逆着方向,使得两扇惨遭重击的宫门薄弱得摇摇欲坠。“放肆,你大呼小叫什么?是谁给你的胆!”戎晅身披长衣,负手立在阶上,黑眸淬火,俊脸阴郁。
“王上,”明源伏下腰,“奴才敢在此时惊扰王上,实在是没有办法,王上要治奴才的罪奴才也无话可说,但请王上听奴才讲完了”
“你还如此啰嗦?快讲!”戎晅的火气的确不小,近来一直如此,烧得身边的人个个灰头土脸,如处炼狱。那跟在王上后面爬起来的明泉也甚是怕怕,两只眼珠子向同伴使着切勿造次的眼色。
明源横心,咬牙,卯足了勇气,张大了嘴:“离人宫失火了!”
戎晅瞪着他,里面隐隐浮现的阴冷使他不寒而栗:“再说一次!”
“懿翾夫人,不,离人宫起了大火,巡值太监远远望见时,火势已经很大了,寿公公报到重华殿,奴才跑去”
“够了!”眼前一花,戎晅的脸已逼到鼻尖,在半明的灯光下,满布着残佞邪妄,“你听着,如果因你的废话而误了什么,朕会宰了你!”最后的尾音是风递过来的,因为人已经飞身而去,尤是如此,那噬血的气息还是让呆立的明源几近瘫软。王上一向是高贵优雅的,何曾以此一面示人来着?懿翾夫人啊,我的活菩萨,您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
太监总管寿公公指挥着人扑救,眼望着那座在火势中已渐支离崩析的宫房,啧唇叹息:又是一桩红颜薄命,宫里上演不衰的戏码。
“公公,这火还救么?就算这火息了,人肯定是活不了了。”一个提着水桶跑得大汗淋漓的小太监问。
“救,没听过尽人事听天命吗?”寿公公活得老,经验也老,住在这所冷宫的人他知道,是王上曾宠到极致的懿翾夫人,切不管人家当下宠衰,就算是做表面功夫,王上也不会对她的生死不问不闻。不救,肯定不成;救了但救不成,另当别论。
倏然间,一道紫影由天而降,挡在寿公公眼前。正赶上寿公公方才眨巴了一下眼皮,再睁开眼,突兀兀一个高大的人影遮住了视线,“喂,小子,要救火快些救,别给爷爷我偷懒,也别挡着爷爷啊!”
那一声惨呼是因为对方一只手突箝在他的咽部,紧接着,来人长臂一挥,他圆胖的身子如一淮烂番茄摔趴在地上。他第二声惨叫没来得及出口,陷在痛得扭成一团的五官里的小眼睛看到那颀长的身形拔身而起,向火场里扑跃去。
“王上?”他惊惧交加,“来人啊,救驾,拦住王上!”
早在他反应过来出声之前,已有两条矫健身影掠过而去,在戎晅的衣襟眼看擦到火焰的刹那,一左一右架住了戎晅的臂膀,三条身形倒飞过来,平稳落地。但落地后的情形马上不平稳起来,戎晅如疯如魔:“你们该死,为何拦着朕,放开朕,朕的淼儿在里面,放开朕,朕杀了你们!”
两名侍卫险险要架不住失常状况下的王上,又有两人加入,再后又加两人。
“放开朕,朕命令你们放开,你们这些狗奴才!朕会杀了你们!淼儿,淼儿,淼儿——”
明泉、明源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大咽口水,跟在王上身边多年,王上这癫狂的模样是头一遭见,不敢想象如果懿翾夫人呀,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快点呀,你们抓紧,跑快点,救人啊,救人啊!”两个光用想象便吓得魂不附体的人,一边向一直没有停过的救援人员扯嗓大喊,一边也加入其中。
“淼儿,我的淼儿,你在哪里,你出来——”
“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放开朕,朕要救淼儿,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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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儿啊,你回来,朕只要你回来——”
这是他么?那泣血的呼唤,嘶厉的咆哮,面目狰狞,形容邪狂,这是那个清冷淡定的戎晅么?
幽暗处,之谒将一切看在眼里,才始明白:他不是无心无情,而是心有所系,情有所钟。可为什么是懿翾夫人?既然当初没有选她,那他爱的应该是一个单纯无城府的人才对,如琴妃;而他选的是懿翾夫人,一个心机城府不下于她的女人,留了一封名曰“出宫指南”的书笺,撇开她走了,这样的女人!
“怎么样,怎么样啊?”明源拦住披着湿毯从火场里奔出来的人。
来人抹了一把脸上的灰迹,摇头:“没有,找不到人!”
明源还欲再问,甫耳的尖吼使他三魂出窍——
“你们这些奴才,放开朕,救不出朕的懿翾夫人,朕会要你们死,快点,扑灭这该死的火!”
在戎晅变得声嘶力竭时,火势终于微弱了下去;在东方露出第一抹白时,燃了大半个夜的大火被灭。曙光中的离人宫,有两三处搭着黑枯的支架,其它,化为灰烬。
架住戎晅的六名侍卫前后替换了两拨,纵是如此,也都累了个大汗磅礴:谁叫他们的王,原本便是位武功高手,而发了狂以后,更是力大无穷呢。
“启禀王上,大火已灭,除离人宫外,并未曾殃及其它宫殿”有个不知情的太监凑过来,急欲邀功。
戎晅黑眸充尽了血丝,臂不得自由,腿却闲着,抬足将那个不知死活的太监踢飞,其实,这不是他的第一脚,就近的几个侍卫不知挨了他多少。“滚,滚,滚开!你们还不放开朕,放开朕!”
侍卫总管钭溯自忖小命不保,眼见火已遭灭,也放下心来,“卟嗵”跪地。见他如此,其他侍卫也匍了一大片,包括当值阻住王上的六人,“王上,臣等该死,请王上责罚,臣等该死”
戎晅身如离弦之箭,直扑火劫现场。明泉大急,“唉呀,找两个人跟住王上,这说不定会有塌下来的物事呢。”自己先匆忙忙跟了过去。
“淼儿,淼儿,淼儿”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啊——”一声歇嘶底里的吼哮,惊痛而绝望,这一声,惊住了在场诸人,惊住了宫苑亭阁,冲天而出,也惊住了在晨曦中甫踏出城门的一方纤盈身影。
那身影转过身,是位清雅俊秀的纤瘦男儿,“伶儿,你听到了什么吗?”
无人应答,拍额苦笑:忘了,那丫头已送进了卫宇将军府,从此以后,又是一个人了。
“阿晅,再见了。”不,后会无期,永远不要再见了。重华殿外,人人自危。
有个眼尖的小太监瞅见明泉打九曲回廊里过来,上前抓住了明泉袖子:“泉公公,王上,还在生气么?”
生气就好了。明泉有气无力地眄了他一眼,甩开袖子,走自己的路:到御膳房,请那些中馈高手想些办法,哪怕能让王上吃上一口也好。
小太监讨了个没趣,摸着鼻子灰溜溜回到原位,一转眼,又瞅见了明源从另一方向过来,身后随行四名宫婢,各自托盘上托着几样时令新鲜果子。“源公公,王上”
明源抽回自己的袍襟,“各守本份,切忌喧哗。”
小太监闭嘴不敢言语,目送明源一行人踏入寝宫。
“王上,此乃各地新近进